情繾綣牢中牆下
2024-06-06 01:59:59
作者: 簫箬
「朝顏?難怪陛下會有如此大怒火。」季生歡一面啃著沈放帶來的雞腿,一面含糊不清地道,「此事既然與張易之脫不了干係,那就還得著落在他身上。」
「謝巡按之事自有雋書操心,」沈放靠在牆邊,看著大快朵頤的季生歡,「上元節前你需抓到那伙潛入長安的突厥人,如今心裡可有計較了?」
季生歡反問道:「冬郎他們有那些人下落了?」
「在平康坊。」
「平康坊?」季生歡想了想,放下雞腿道,「你既答應了萬年縣不良帥,想必坊中不良人無一是長安縣的,冬郎他們已將平康坊圍了?」
「劉余尚在平康坊中,除他之外,皆是萬年縣不良人。」
「抓著了人,這功勞要讓給萬年縣?」
沈放點頭,「平康坊來往人多,不易追查,故而謝巡按想了個辦法,把他們引出來。」
「那一定是好辦法,」季生歡拿起雞腿繼續啃,嗚嗚地道,「你就照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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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聽聽是什麼辦法?」
季生歡眼珠一轉,拿起食盒裡另一隻雞腿,舉著對沈放道:「每日得你送美味佳肴,這牢坐得甚是舒服,只看此情份,你要我幫什麼忙我都答應。」
沈放走到季生歡面前坐下,問道:「你怎知我要你幫忙?」
「這還不簡單?從來都是我問你答,我不問你便什麼都不說,今日你沈放竟張口問我是否想知道,肯定是有事相求呀。」季生歡攤開兩隻油乎乎的手,「連你都能難住,阿瑤姐姐究竟出了什麼主意。」
沈放拿起酒壺,一面倒酒一面道:「主意不難,在平康坊設下擂台比武,引人來看熱鬧。」
「不愧是阿瑤姐姐,」季生歡毫不客氣地拿起沈放面前酒杯,將酒飲盡,「那些人不來看熱鬧,就是露了馬腳,看熱鬧就會被認出來。」
沈放見她將空杯子放回自己面前,又將酒杯斟滿。
季生歡舒手去拿酒杯,沈放食指點在杯沿上,輕輕按住。
季生歡抬眼看他,抿嘴笑道:「比武設擂確然人多,可人多未必擠。再說,還有我呢。」
「平康坊來往人中藏龍臥虎,你雖身法靈活,但也只是取巧,很危險。」
「我是說有我陪你,誰說我要上去跟人比武?」季生歡悄聲說完,白了沈放一眼,微微垂下頭,臉上一抹紅暈,低低嬌嗔道,「真是塊木頭。」
沈放怔了片刻,別頭看向一旁,嘴角壓不住地往上揚。
牢房中靜得出奇,季生歡故意咳了兩聲,探手去拿沈放指下壓著的酒杯。
溫熱的指尖碰到他微涼的手指上,沈放回過目光,恰逢季生歡抬眼,四目相對。
沈放端起酒杯送到季生歡面前,季生歡一手接過酒杯,一手飛速握住他要收回的手。
「平康坊藏龍臥虎,你有多少把握贏?」
「十成。」沈放淡聲答道。
「若是蒙上眼睛呢?」
沈放稍一沉吟,答道:「十成。」
季生歡揚眉,「你這話當真?」
「我同你說過玩笑?」
「倒是沒有。」季生歡鼓著腮回答,可是抓著沈放的手卻絲毫不肯放鬆。
沈放反手將她手握在掌心,「我自十三歲學成刀法之日起,就在江湖上遊蕩,凡是有名有姓的高人,都見過,也都交過手。」
「從無敗績?」
沈放微微一笑,「只要尚存一息,定要打贏了再離開。」
他活著,來到長安城,足以說明他最終打贏了那些人。
季生歡不知道沈放為了贏他們,究竟受了多少傷,去過多少次鬼門關,但她知道,在這個過程里,沈放始終是孤身一人,也習慣了孤身一人,因此聽到有人陪著他時,才會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心疼,疼得眼睛發酸,水汽模糊了眼前人的形容。
見她眼中含淚,沈放嚇了一跳,連忙鬆開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問道:「弄疼你了?」
季生歡破涕為笑,搖了搖頭,用手背抹去眼中淚水,誇張地嘆道:「我在牢中吃得好,睡得香,還真是有點捨不得離開。」
「在衛所吃得不好,睡得不香?」
「好呀,可是,衛所有你這麼個嚴厲上司,逼著我習武練棍。」
沈放似恍然大悟一般,「本還想著,你這幾日在牢中吃了不少苦,便是回到衛所,也要將息幾日,不宜勞動筋骨。如今看來,是我想錯了。」
「不不不,沒錯,一點都沒錯。」季生歡連連擺手,又雙手將酒杯送到沈放面前,「沈頭兒請飲此杯。」
沈放接過酒杯放下,問道:「你想什麼時候出去?」
「再過兩日吧,要等阿瑤姐姐痊癒,」季生歡環顧四周,「雖說像個人住的地方了,可還是陰冷了些。阿瑤姐姐終日伏案操勞,氣血不比我這種每日在外瘋玩的,小心為好,免得落下病根。」
「嗯,人既在平康坊,也不急於一時。」
牢中這兩人雖然不著急,可謝瑤心中不安,急著要將季生歡替換回去。
次日夜裡,陸游原帶著謝瑤悄悄潛入左金吾衛大獄。
兩人站在監獄牆根下,陸游原抬眼看看一人多高的牆,再轉頭看看身旁的謝瑤。
想了一想,陸游原撩起袍子扎在腰間,伏身蹲下,對謝瑤道:「你踩著我翻過去吧。」
謝瑤收回落在牆上的目光,斂了裙裾衣袖蹲下,問道:「你們是如何帶我出來的?」
陸游原語塞,當時謝瑤昏迷不醒,因此一路上都是他抱著謝瑤。
雖說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可未經同意便將她抱在懷中,怎麼說都有點冒犯之意。
陸游原怕謝瑤氣惱他,一時不知該如實說,還是扯個謊混過去。
謝瑤見他不答,心中就已明白,不由得紅了臉,垂眼不看他,小聲道:「有勞你如法炮製吧。」
「啊?」陸游原盯著謝瑤,仿佛沒聽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謝瑤頗帶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前幾日鬧過一場劫獄,眼下獄中守衛定會更嚴密。我笨手笨腳,翻牆進去容易出聲音,驚動守衛,四個人都要遭殃。」
「可我……」
「無妨。」謝瑤拉著陸游原站起來,轉身背對著他,含笑道,「沒經過同意你都做了,現如今同意了,你卻畏手畏腳,像什麼樣子?」
話音才落,謝瑤忽覺身體一輕,下意識伸手,恰好攬住陸游原脖子。
陸游原抱愧道:「我本事及不上行之,平地里跳起一人高著實有些難,只好委屈巡按千萬別出聲。」
雖不解其意,但謝瑤還是配合地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陸游原道了一聲「得罪了」,而後雙臂一揚,將謝瑤拋起在半空中。他自己縱身一躍,踩著牆面來到牆頭上站穩,伸手接住下墜的謝瑤,腳步一旋,輕輕跳下,落在牆內。
他背貼著牆,垂眼看懷中嚇得花容失色的謝瑤,內疚地道:「若我隨行之勤加練習,也不至於如此,我一定好生練習,下不為例。」
謝瑤緩過神來,笑道:「此番入獄已是難熬,還是莫要有下次了。」
陸游原將謝瑤放下,才舉步要走,忽覺手指被謝瑤牽住,掌心貼在指節上,帶著謝瑤獨有的溫柔。
見陸游原回頭看著她愣神,謝瑤面上紅暈愈濃,忍不住悄聲提醒道:「該走了。」
「哦,對,咱們走吧。」陸游原屈指,將謝瑤的手整個包覆住。
兩人躲開巡邏衛隊,輕手輕腳來到牢房外。
季生歡已開了牢門上的鎖,與沈放一起站在門口,等著他二人到來。
「阿瑤姐姐。」季生歡怯怯地上前與謝瑤見禮,直身抬眼,忽然伸手去探謝瑤額頭。
謝瑤並不閃避,由著她將手貼在自己額頭上。
「不熱呀,」季生歡又摸了摸自己額頭,不解地自言自語道,「可姐姐雙頰緋紅,難道還有什麼別的病症?」她看向陸游原,「陸縣令,大夫怎麼說?」
「呃——」陸游原尷尬地撓了撓耳後,「大夫說痊癒了。」
「那姐姐為何……」話到一半,季生歡突然住口不說了。
關心則亂,此時她才後知後覺,兩人是一起來的,謝瑤臉紅十有八九與陸游原有關。
季生歡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對謝瑤道:「那我就先走了,姐姐放心,流言之事我定會查清,還太子和郭元振清白。」
謝瑤握住季生歡胳膊,柔聲道:「細作暴露,定會垂死掙扎,千萬小心。」
季生歡看看謝瑤的手,再看看她滿是關心的眼睛。
無需多言季生歡便知道,她與謝瑤已重歸於好。
離了牢房,季生歡一蹦兩跳,高高興興地跑到牆邊,回頭對沈放招手。
沈放走過去,垂眼看著她。
季生歡指著一人多高的牆,對他道:「太高了,我翻不過去。」
沈放撓了撓眉梢,撩起袍子,弓步向前,膝頭衝著季生歡,做了個「請」的手勢。
季生歡哀怨地看了沈放一眼,踩著他的腿縱身躍起,兩手扒著牆頭上去。
她坐在牆頭回頭看沈放,只覺人影在眼前一晃,再定神看時,沈放已躍過牆,站在另一邊,伸出兩隻手臂,抬頭看著她。
季生歡翻身跳下,穩穩地落在沈放臂彎中。
她兩手抱著沈放脖子,笑道:「走吧,回去養精蓄銳,來日名動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