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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夜色暗謀詭計

2024-06-06 01:59:45 作者: 簫箬

  日暮時分,飄起輕雪,衛所兩扇門開著,站在門口就能看見院中那剪影。

  沈放負手立在院中,面朝西廂房出神,衣袍微揚,頭上和肩上落滿了細碎的雪,恍若未覺。

  眼前景如真似幻,季生歡在衛所門口停住,一時竟不敢出聲。

  孟冬郞他們識趣地保持靜默,退到衛所院牆根下等著。

  「沈放。」季生歡忽然開口,拎起裙裾跑進院子。

  沈放聞聲轉身,恰逢她跑到近前站住。

  他垂眸,深深地看著季生歡亮晶晶的雙眼,「回來了?」

  語氣淡淡的,仿佛她只是一早出門辦事去了。

  「嗯,回來了!」

  季生歡待要繼續說話,忽又想起孟冬郞他們還站在牆根下,忙來到門口,探身招手讓他們進去。

  

  孟冬郞等人擁著那被捆成粽子的兇徒來到沈放面前,向沈放稟明原委。

  「今日例行協同西市武侯巡邏,遇上這廝當街持刀傷人,我等上前擒拿,這廝趁我等大意,衝出包圍潛逃,幸而遇上季娘子將他擒下。」孟冬郞說完,從懷中取出一封公函,雙手呈給沈放,「這是西市武侯鋪出具公函,我等均已在上面畫押。」

  沈放展開公函看了一遍,點頭道:「且先將人押至後院牢房,明日送往縣廨。」

  「喏。」

  將兇徒關入牢中之後,一眾不良人識相地逐個告辭離開。

  馬匹照例交給孟冬郞照料,季生歡出門去牽馬,扭頭時才發現孟冬郞並未跟著一起出來。他與沈放兩人站在正堂廊下,不知在嘀咕什麼。

  片刻後,孟冬郞出來,從季生歡手中接過韁繩,問道:「娘子此番回來,長住嗎?」

  「大約明日就走。」

  「這麼快?」孟冬郞不舍地看著季生歡,「我還以為,你能多住些時候。」他面上鬱郁神色只是一閃而過,旋即又笑道,「也好,不良人這營生其實不適合女兒家,尤其不適合你。」

  季生歡故意兩手叉腰道:「你這話可是說我這不良人不合格?」

  「不不不,」孟冬郞連連擺手,解釋道,「你豈止是合格而已,簡直是出類拔萃。前幾日沈頭兒說,希望我能繼任不良帥。要我看,沈頭兒走了,不良帥便該你來當。」

  「那為何不合適?」

  「太拼命。」孟冬郞這話別有所指,「遲早要把命也搭進去。」他看了眼院中,對季生歡道,「季娘子,我也是為你好,怕你有閃失,莫要怪我。」

  「怪你?」季生歡不解,「為何要怪你?」

  不等她問個詳細,孟冬郞已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季生歡帶著滿腹疑惑轉身回院,只見沈放迎著她走過來,正好擋在她面前,沉著臉不說話。

  如此目光,分明是等著她自行認錯。

  可是,錯從何來?

  季生歡心裡將事情細細過了一遍,忽然想起孟冬郞方才那番話。

  「冬郎一向忠厚老實,跟誰學的,竟然在背後告人黑狀?等下次見到,我饒不了他。」季生歡先發制人,兩手叉腰氣鼓鼓地道。

  「教你棍法,是為讓你保命,不是讓你與人拼命。」

  「可當時那情形,若我不出手,他就跑了呀。」季生歡爭辯道,「我亦是不良人,怎能眼看著鬧市作亂者從我眼前逃了?」

  「聽冬郎形容,那人險些用刀刺穿你後心。」

  「是我故意誘他出手。」

  沈放板著臉問道:「誘他之前,你可有十足把握能繳了他手中利刃?」

  「當然有,」季生歡故作底氣十足,「倘無把握,豈不成了拿自己性命玩笑?」

  話未說完,她已然心虛,自己身手如何,沈放再清楚不過。

  「連冬郎都看得出,你是在賭運氣,你,」沈放欲言又止,「罷了,下不為例。」

  季生歡卻不肯罷休,「你要說什麼?索性一股腦都說出來,免得過後想起,又來與我計較。」

  「沒什麼。」

  「當真?」季生歡懷疑道,「看你方才表情,分明是有話要說,卻又不知為何咽了下去。」

  沈放垂眼一笑,「難得回來,不該這般見面就為公事挑你錯處。「

  季生歡訝然,「想不到,一向面如冰心如鐵的沈頭兒,竟也會自省是不是做得過分啊?」

  「面如冰,心如鐵。」沈放緩聲將這六個字重複了一遍,忽然道,「若你棍法精進,的確不必拿自己性命玩笑。我既是你上司,有責任督促你勤加練習。」

  「你這叫公報私仇。」季生歡用食指虛點沈放胸口,「沈頭兒最是體恤下屬,念我為來衛所,一鼓就起來準備,先容我坐下歇歇,明日再精進棍法,如何?」

  沈放側身讓開路做了個「請」的手勢,與她並肩往正堂走去。

  季生歡問道:「這些日子,你一舉一動,張易之全都清楚,你可有察覺?」

  「常有人伏在暗處。」沈放推開門,讓季生歡先進去,「這幾日想是天冷,便撤了。」

  「你既察覺,還留他們?」季生歡在炭盆旁坐下,伸手烤火,「萬一?」

  「無妨,」沈放關了門,坐在她對面,「陳年舊事早已無對證,況且我所作所為皆是不良帥當做之事。你來衛所便是為此?」

  季生歡搖頭,「另有事同你說。」她未語先笑,「先前擢你為金吾衛不成,陛下始終惦記,特地讓我來告訴你,轉過年春闈不止文試,還有武試,盼你能一舉奪魁。」

  沈放聞言不語,垂眼看著盆中燒紅的炭塊。

  季生歡知沈放不想答應,又不忍拒絕她,連忙道:「這也要查家世,即便你應允,我也不許。只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總要和你說一聲。」

  「這容易解決。」沈放抬眼看她,「偽造過所戶籍等物,並非難事。」

  「並非難事?」季生歡目瞪口呆,「這可是官府憑證。」

  「那又如何?」沈放說得雲淡風輕,「遊俠自有遊俠辦法,否則每至一處,都要辦過所,出了事豈非自投羅網?」

  季生歡愣住,轉念一想,確然如此。

  當年沈放家中滿門抄斬,在官府文書中他已是個死人,可他還能遊歷各處,毫無阻礙,足見偽造憑證能以假亂真。

  「那戶籍呢?這可是要與戶部手實核對的。」

  「也容易,這幾年頻有天災流民,也常有大赦補遞戶籍,陸公已曾與我說起過此事,你若希望……」

  「不希望,只是好奇而已。」季生歡打斷他的話,「我盼著陛下快快將你這人忘卻,奈何張易之一提再提。」她輕輕搓著手,「也不知你擢升了,對他有什麼好處,如此賣力。」

  兩人正說話間,忽聽屋子東南角傳來清脆的撞擊聲。屋角暗影里懸著一隻銅鈴,無風自動。

  季生歡以目光詢問沈放,只見他微微皺眉,面上露出不悅。

  「怎麼了?」

  「張易之的人回來了。」沈放低聲回答,「他們若見你在此,可會有妨礙?」

  「不會,他知道我來找你。」季生歡說著話,眼睛看向屋子東南角,面露好奇。

  沈放先解釋道:「入冬風大,不易察覺外面有人。便在周圍布了細線,但有牽扯,銅鈴就會響。」

  「好辦法。」季生歡解開疑惑,便轉了話題,與沈放閒聊。

  房頂上,黑衣人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方才扯動的那條細線是什麼了不得的機關暗器。

  吹了半晌冷風,發覺屋中兩人似未察覺他的存在,這才鬆了口氣,躍過屋脊,落在後院,直奔在西市持刀行兇被季生歡擒住那人。

  「劉余。」黑衣人蹲在牢門口,低聲喚道。

  劉余聞聲近前,看清來人後,咧嘴一笑,「黑虎,你小子故意報復我昨天贏你錢是不是?一路上多少下手機會,怎麼這時候才來?」

  「我本想路上下手,突然被上頭召回,這才耽擱了。」黑虎揶揄道,「再說以你本事,就算刀脫手也不至於束手就擒吧?別忘了,色字頭上一把刀。」

  「你眼裡就只有小娘子。」劉余橫了他一眼,「她那匹馬可是上好的官馬,能騎這種馬上街,她來頭不小,殺了她會把事情鬧大。」

  說話時,劉余眼睛始終盯著黑虎,只見他蹲在欄杆外,一面與他說話,一面伸手向衣襟里掏東西。

  「怎的不開鎖?」

  黑虎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塞在劉余的手裡,「老大讓我交給你的。」

  劉余打開布包看了一眼,問道:「咱們已知道他們落腳處,何必多此一舉?」

  「人早跑了,老大說偌大長安城,想藏下幾個人太容易。此事又迫在眉睫,不良人在坊間眼線眾多,消息靈通,正好為我所用。」

  劉余連連點頭,又道:「可這事與不良人全無關係,只憑這個,恐怕難以說服他們幫忙。」

  「此事老大已有安排,明日就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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