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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口信有不如無

2024-06-06 01:59:35 作者: 簫箬

  通玄匭秘奏之事已了,季生歡無出宮緣由,再加上宮中最忌向外通信,是以她只能趁著每月陸游原來神都述職,托他將信帶給沈放。

  陸游原滿口答應,見季生歡從布包里拿出厚厚一沓紙時,忍不住笑彎了腰。

  「季娘子,你這是寫信還是上萬言書?難怪托我這大活人送信,你這信掛在鴻雁腳上,怕是鴻雁就墜得飛不起來了。」

  季生歡聞言紅了臉,強行辯解道:「從前給阿瑤姐姐寫信,也是這般。」

  她這話是實情,無論是謝瑤還是沈放,每每提筆,總覺得有無數大事小情要說給對方聽。

  女兒節的蛛絲,明明她的最多,可數她女工最難看,原來乞巧全是騙人話。

  謝瑤端陽節那日給她系的續命縷,到底還是斷了,但她不捨得扔,用荷包盛了隨身帶著。

  陛下見她腕上空了,隔天就賜了一對青翠欲滴的翡翠鐲給她。

  那鐲子好看,她怕不留神摔碎了,平日裡都收在妝奩里。

  幸好沒有戴,有一日晚上失眠,爬起來去池邊散步,結果失足掉進了水裡,掙扎時耳環掉了一隻。

  

  渾身是水著了涼,躺在榻上昏睡時想,定是因為吃了西市放生池裡的魚,這才招來了報應。

  如此這般,東一言西一語,積少成多,便有了陸游原手裡厚如一冊書的信。

  陸游原將信收好,對季生歡道:「下次來述職,定給你帶回信來。」

  「多謝陸縣令。」季生歡笑盈盈一拜,又問道,「阿瑤姐姐可還好?」

  「與從前一樣忙得很,」陸游原提起謝瑤,眼中無限溫柔,「你與她當真要這樣,老死不相往來?」

  季生歡垂頭,揉搓著臂上絲絛,委屈道:「我怕阿瑤姐姐不高興看到我。」

  陸游原待要勸和兩句,又想到謝瑤不見季生歡原也是為她好,只得作罷,僅陪她嘆了口氣。

  轉眼一月過去,季生歡好不容易將陸游原盼來,卻發現他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似有難言之隱。

  「陸縣令,沈放沒有回信嗎?」

  「有倒是有,只是——」陸游原猶豫道,「你也知道,行之他慣於舞槍弄棒,最怕寫字,不比你我。」

  「哦。」季生歡越聽越糊塗,索性手伸到陸游原面前,「既然回信了,信呢?」

  「口信。」陸游原勉強擠出笑容。

  「口信?」季生歡瞪大了眼睛,轉念一想,有總比沒有要好,便問道,「說了什麼?」

  陸游原豎起右手食指,回答道:「只有一個字,好。」

  「好?」季生歡愣了一愣,「他好?我好?冬郎好?被割了鼻子送往徒坊的康和好?還是信寫得好?」

  陸游原撓了撓了頭,「大概都好吧。」

  季生歡氣得跺腳,她洋洋灑灑寫了萬字長信,沈放只回了她個口信不算,竟然還只有一個字。

  「季娘子,你有回信,讓我給他嗎?」陸游原賠著小心問道。

  「沒有!」季生歡怒沖沖地道,「不對,有口信,不好!」

  「不好?」陸游原舉起兩根手指問道,「就這兩個字?」

  「對!」季生歡咬牙切齒地道,「一個字換兩個字,他還占便宜呢。」

  陸游原又是想笑又不敢笑,只得連連點頭表示認同。

  在宮門口別過陸游原,季生歡余怒未盡,大步流星往演武場走。

  她打算去羽林軍里抓幾個倒霉蛋陪她舞槍弄棍,出口惡氣。

  不想才轉過長廊,迎面遇上正要出宮的張易之。

  季生歡本就心裡不痛快,加上厭惡張易之,便只當沒看見他,轉身就往回走。

  張易之在身後叫她,「季娘子留步。」

  季生歡無法,只得轉回身來,與張易之見禮,問道:「五郎有事?」

  「喲,誰欺負季娘子了?怎的滿面怒氣?」

  「沒誰,天熱,心裡不痛快。」季生歡敷衍道,「若無事,我就不陪五郎在這大太陽下曬著了。」

  張易之笑道:「有事,既叫住季娘子,自然是有要緊事。」

  「生歡洗耳恭聽。」

  「今日陛下提起招賢納士,又想起了長安縣那位不良帥,言語間頗有惋惜之意,說如此人才卻不得重用是宰相之過。」

  「你又想把他召到神都來當金吾衛?」季生歡沒好氣地打斷張易之的話,「那你就去吧,去長安的路你又不是不曉得,找我做什麼?」

  張易之聽季生歡語氣不對,略一沉吟,笑道:「怎麼?吵架了?」

  季生歡白了張易之一眼,「還有其他事嗎?若沒有,我要回去了。」

  「此事原也不敢勞煩娘子,只是以沈放性情,恐怕無人能說服他來神都,我想娘子與沈放關係匪淺,別人勸不動,你定能勸動。」

  「什麼關係匪淺?我跟他沒關係,一丁點兒都沒有。」季生歡正生沈放氣,猛一聽張易之如此說,立時原地跳腳,「我不認識他,你去找他,別來煩我。」

  張易之無奈地看著季生歡,仿佛在看使性子的小孩,「季娘子,因為一時賭氣,誤了沈放前程,到時門不當戶不對,陛下不放你,可就哭都來不及了。」

  「呸呸呸,什麼門當戶對,陛下疼我,才不會把我嫁給那個、那個狗軍漢!」

  張易之眉峰微微一挑,「這麼說,沈放是軍中出身?」

  這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落在季生歡耳中,好似劈頭一盆冰水,驚得她打了個激靈。

  張易之言下之意,似乎想弄清沈放身世來歷。

  自上次發現張易之有意在陛下面前夸沈放,季生歡就一直在琢磨,張易之到底是何意圖。

  初時以為他是為了討陛下歡心,如今聽他又提起擢升沈放之事,而且還專程為此私下來找自己,此事定然沒那麼簡單。

  季生歡故意怪聲怪氣地問道:「五郎對沈放如此上心,該不是打算將他召入奉宸司吧?」

  張易之聞言哈哈大笑道:「季娘子說笑了,便是我有此心,陛下也不會同意啊。倒是季娘子你,難道不想讓他來神都時常相見嗎?」

  「當然不想。」季生歡一口否決,才滅下去的怒火又燒了起來,「常見面怕是要被他氣死,現如今這般挺好,眼不見心為淨。」

  張易之垂眸一笑,「看來是我多管閒事了。」

  「五郎還是收攏心思,都用在為陛下辦事上吧。」季生歡正在氣頭上,不由得語帶譏諷,「想討陛下歡心,何必盯著沈放一人?不是還有邵王嗎?」

  張易之聞言,向前一步,俯身在季生歡耳畔道:「季娘子,我勸你在陛下面前,莫要再提此人。」

  季生歡豁然轉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顏,忽然想起那日陛下疾聲厲色,正是因為她對陛下說邵王改過自新。

  定了定神,季生歡後撤一步,不滿地道:「若非五郎說邵王妄議朝政,陛下心中怒氣早就消了。」

  「你真以為陛下不追究?邵王可是意圖謀逆,即便他是陛下親孫,也難免一死。」

  「不可能。」季生歡脫口否認道,「血濃於水,邵王做的再過分,陛下至多就是嚴懲,不會要他性命。」

  張易之含笑搖頭,「到底是年紀輕,許多事不曾經歷,便覺得從未發生。」

  這話中意思,謝瑤也曾對她說過,季生歡垂頭不語。

  張易之走到季生歡身側,低語道,「你可知陛下為何至今都沒有處置邵王?」

  「我以為事情過去了。」季生歡抬眼看他,老實回答,「陛下年事已高,到了兒孫繞膝享天倫之樂的時候,因此不打算追究。」

  「陛下的確希望能享天倫之樂,因此她不得不耐心等待。」

  「等什麼?」

  「等一個藉口,名正言順處置邵王。」

  季生歡不解,「邵王謀逆,罪該萬死。」

  「季娘子,陛下與邵王不只是君臣,還是祖孫。」張易之負手垂眸,湊近季生歡,「連自己兒孫都想要自己性命,落在別人口中,實在太過淒涼。」

  季生歡聞言,默然無語。

  陛下一生都爭強好勝,自不願身後落下眾叛親離的名聲。

  「五郎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張易之直身大笑道:「只是給季娘子提個醒,伴君如伴虎,倘你有機會與心上人雙宿雙飛,離開這裡從此逍遙自在,還是不要錯過的好。」

  「多謝五郎。」

  「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季生歡站在廊下,目送張易之,看著他背影,心中疑惑愈重。

  無論是擢升沈放,還是剛才勸她跟著沈放離開,張易之所作所為似都是為了成全她。

  可是,無緣無故的,張易之為何要這樣做呢?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季生歡正百思不得其解,忽聽身後有人問道:「因何事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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