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動人巧救康和
2024-06-06 01:59:33
作者: 簫箬
季生歡走進長生殿時,武則天正靠在榻上,與坐在榻邊的張易之說話。
「陛下,生歡回來了。」
季生歡行至榻前頓首,見武則天伸手喚她,忙上前挨著榻邊跪坐。
武則天拉著季生歡的手,心疼地道:「看這小臉兒瘦的,出去玩兒這一遭,吃了不少苦頭吧?」
季生歡笑道:「陛下,我分明是出宮辦事,怎的到了陛下嘴裡,就只剩下貪玩了?」
「你在我身邊長大,我還不知道你?」武則天用食指輕點了點季生歡額頭,「既然正事早已辦好,怎的歸來如此遲?」
季生歡聞言,偏頭看向一旁的張易之,故意嗔道:「五郎,你可說好了不與我搶功勞的。」
「莫冤枉人,若不是他,我還不知你為了查謀逆一事,竟奮不顧身。」武則天撫摸著季生歡的手,柔聲道,「聽他說起,連我也替你捏把汗。」
聽這意思,張易之似乎在陛下面前誇她了?
季生歡心中驚訝,面上乖巧,「五郎著意夸生歡,想是說得比當日情形危急些,陛下莫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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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娘子,這我可要喊冤了。」張易之在一旁柔聲道。
「那五郎說來聽聽,在陛下面前誇了我些什麼呀?」
「娘子為了查線索,只帶了長安縣不良帥一人,闖入龍潭虎穴,緝拿首惡,易之佩服娘子膽識,也佩服不良帥身手。」張易之向武則天笑道,「方才陛下還說,沈放這等人才,只當個不良帥太可惜了。」
「是啊,聽五郎說,那沈放伸手卓絕,以少對多卻毫不落下風,只是不良帥,著實屈才。」武則天拉季生歡沿著榻邊坐了,笑道,「不如擢他當個金吾衛,也是獎勵他此番功勞。」
金吾衛?季生歡心中一驚,入金吾衛就要查家世,沈放是郝象賢之子,當年躲過滅門一劫,認真算起來現如今可是逃犯,查起來還了得?
但陛下既已開口,自然容不得駁回。
她又看向含笑不語的張易之,他這人向來眼高於頂,若無益處絕不會說人好話,怎麼好端端偏要在陛下面前將沈放誇得天上少有,地下全無?
想了想,季生歡笑道:「陛下愛才惜才,生歡又豈能不知?臨行前,生歡曾勸他一起來神都,想著他畢竟救過我,為他謀個好出身也是報答。」
「嗯,知恩圖報。」武則天讚許地點了點頭,「他既是你救命恩人,想封他什麼官職我都允你。」
「多謝陛下。」季生歡笑嘻嘻地道,「可惜沈放沒這福氣,說什麼也不願隨我一起來。」
「哦?這卻是為何?捨命相救,我還以為?」武則天看向張易之,別有深意地笑了一笑。
季生歡看在眼中,只作不見,回答道:「他那個人最是一根筋,說什麼我救你不是圖報答,我若嫌他出身低微,他自謀功名,不要我幫忙。」
武則天聞言,很是欣賞地道:「是個有志氣的男兒,強召他來,倒折辱他了。也罷,就由他自己先功成名就,再尋機會提拔吧。」
季生歡鬆了口氣,她這是投其所好,知道陛下惜才,賞識鐵骨錚錚的人,斷不會強要毀人品行。
張易之從旁笑道:「韶華易逝,季娘子等得?」
季生歡聞言臉上一紅,拉著武則天撒嬌道:「陛下,五郎欺負人。」
武則天哈哈大笑道:「等得,生歡還小,兩三年自然等得。」她又問季生歡,「以沈放本事,怕是用不上兩三年便可嶄露頭角吧?」
季生歡含羞點頭,心中早已將張易之罵了幾千遍。
只見張易之起身道:「陛下多日未見季娘子,怕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臣這就告辭了。」
「且不忙走,」武則天擺手讓他坐下,「方才那件事,你繼續說。」
張易之看了季生歡一眼,面露遲疑。
季生歡會意,剛要尋個藉口離開,就被武則天止住了。
武則天道:「無妨,這些事生歡聽一聽,也沒什麼。」
「喏。」張易之忙答應了,繼續道,「陛下顧念血濃於水,這次事既不曾釀出大災大禍便也就放過了,可邵王非但不能體貼陛下一片苦心,反而變本加厲,大肆非議陛下。妄議朝政這口子斷不能開,否則陛下威信何在?依臣之見,當從重責罰,以儆效尤。」
武則天點了點頭,若有所思,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季生歡的手背。
季生歡清楚地感覺到,陛下的指尖變得越來越涼,十指連心,她此時心緒可想而知。
「陛下?」季生歡的掌心貼在武則天的手指上,擔心地喚了她一聲。
武則天回神,淒涼地笑了一下,對張易之道:「查得實證,再來回我。」
「喏。」
待張易之離開後,武則天問季生歡,「為何沒有直接將韓肆口供交給薛季昶,而是另行抄錄後,讓長安縣令轉呈?」
「韓肆口供牽扯邵王,生歡想著,這是陛下家務事,邵王他也是一時糊塗,宣揚出去就連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都沒有了,於是便擅自做主瞞下,只將康和發瘋殺人這事,推給韓肆一人。」
「改過自新?」武則天厲聲怒道,「哼,他是無可救藥,我這兩月只做不知此事,不想再追究,可他竟打算暗中勾結西北軍,弒君不成便想逼宮,如此狼子野心,我豈能饒他?」
季生歡見武則天娥眉倒豎,鳳目圓睜,目光如刀,言語間已是雷霆震怒,嚇得心突突跳,忙垂下頭不敢再為邵王多說半句。
武則天見季生歡臉都白了,忙收了疾聲厲色,柔聲道:「生歡,我心裡這不痛快不是衝著你,這一次你做得很好。」
「謝陛下誇獎。」季生歡勉強微笑,心仍跳得厲害。
武則天抬起季生歡手腕,看著她腕上已褪色的續命縷,問道:「端陽已過去兩月了,怎麼還戴著?長安已下過好幾場雨了。」
季生歡原是因這續命縷是謝瑤親手系的,不捨得摘,今見武則天問起,便順勢道:「這幾日忙著給康和伸冤,就給忘了。」
「伸冤?」武則天鳳眸一轉,「康和……莫非是韓肆供詞中提到那人?」
「陛下真是過目不忘,正是他。」
武則天不解道:「他雖受制於朝顏,卻實實在在殺了人啊,何冤之有?」
「他本是一片心為自己娘子,可惜造化弄人,反害了一家人性命。」季生歡搖頭嘆息,「生歡覺得他實在可憐,想替他說句公道話。」
「哦?說來聽聽。」
「韓肆說,他原也沒想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檢驗朝顏藥效如何,可康和先是要退出大義幫,後又偷拿了朝顏,因此韓肆恨康家娘子壞了他好事,才在酒肆中焚起夜摩香,造成血案。」
武則天奇道:「為何韓肆是與康家娘子結仇?」
「康家娘子為人聰慧,早已看出韓肆口蜜腹劍,便勸康和與他斷交。康和最是愛重他家娘子,於是就同意去找韓肆。偏這時候,康家娘子舊疾發作,身上疼痛難忍,康和心疼娘子,趁著去找韓肆時,偷拿了些朝顏,給自己娘子止疼。」
季生歡故意長嘆口氣,「韓肆勸不住康和,便遷怒康家娘子,認為她從中作梗。再加上第一批吸入朝顏的人已到了要看效果之時,於是就挑上了康和,讓他親手殺了自己娘子。」
武則天聽完,不由得嘆道:「本是為自家娘子好,到頭來卻與她陰陽相隔,必是心痛難當。」
「康和聽聞韓肆已死,想自戕去找他娘子賠罪,」季生歡輕聲道,「我勸他說,他們夫妻感情甚篤,若他死了留他娘子在世,定希望他娘子安好,將心比心,康家娘子自也盼著他好好活著。」
「是啊,夫妻情深。」武則天神情恍惚,目光渺遠,似看到了過去,眼中淚光瑩瑩。
半晌,她輕聲念道:「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季生歡知道,這首詩是陛下年輕時寫給先皇的,此時有感於康和夫妻之情,故而思念起舊人。
她特地挑了康家娘子來說,就是為了讓陛下因心有所動,開恩赦康和死罪。
果然,武則天道:「康和免死罪,改為劓,徒刑一年。」
「喏。」季生歡忙起身代康和謝恩,雖非大赦,但撿了條命,也是萬幸。
武則天看向門外熾熱驕陽,懷念地道:「離宮日久,我也該回長安陪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