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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名義真相初顯

2024-06-06 01:58:46 作者: 簫箬

  次日,季生歡起了個絕早,二鼓才落就已出了衛所大門,到長壽坊門口,挑了個早食攤坐下,嚼胡餅吃餺飥。五鼓落定,坊門大開,她也吃飽喝足,可以啟程。

  自長壽坊至道政坊,季生歡騎馬要走小半天。可她動身太早,騾馬行尚未開門,無處雇馬。

  季生歡急著向謝瑤求教夜摩香來歷,耐不住性子等,索性步行,出了坊門後趁人不備,仗著身手敏捷,翻牆越戶抄近道,直奔謝府,竟比騎馬走正經街道還要快些。

  然而,季生歡沒料到,謝瑤剛好今日有約,五鼓才落,就騎馬離府,往開化坊薦福寺去了。

  謝瑤是薦福寺常客,照例在禮佛之後,由小沙彌引著,來到後院禪房,拜會薦福寺主持鑒心。

  小沙彌引謝瑤至門口,為她開了門,待她入內後,便稽首退去,將門掩上。

  屋中無人,謝瑤心中疑竇叢生,站在門口不敢貿然向前。

  「謝巡按,別來無恙。」

  說話的人從禪房簾幕後轉步出來,抱拳拱手向謝瑤見禮,竟是薛季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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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瑤吃了一驚,忙回禮,問道:「薛長史為何會在此處?」

  薛季昶答道:「下官請謝巡按來此一敘,故而先在此恭候。」

  「薛長史下帖相邀?」謝瑤心中一沉,握緊了袖中請帖,暗道不妙。

  昨日她接到薦福寺主持鑒心請帖,說是她日前親手抄寫的佛經,現下已經供奉妥當,請她去薦福寺禮佛祝禱,以示誠心。

  請帖是鑒心親自寫的,一字一句皆是規規矩矩,與尋常請帖一模一樣,只所用小箋清香撲鼻,特地用香熏過。

  謝瑤起絕早來此赴約,就是因為這香味。

  她曾與太子門下的人約定,若薦福寺請帖上熏有此香,必是有性命攸關的事,需要交託給她。

  但近幾年裡,陛下盡改從前對李唐子嗣趕盡殺絕之狠辣,每每召見和提及,都是一派長者的慈愛寬厚,至少眼下,上至終日惶惶的太子殿下,下到遠謫封地的諸王,應是性命無憂。

  倘若是陛下對李唐子嗣再起殺心,必有風吹草動傳至長安,她官拜巡按,不可能毫無察覺。由此看來,這性命攸關之事,與神都無關。

  那薛季昶邀她前來,又會是為了什麼呢?

  難道陛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表面祥和令人放鬆警惕,實則暗中調查誰是李唐派系,一舉拔除?若真如此,薛季昶就是陛下的人,而她來赴約,就是支持李唐的實證。

  陛下最厭惡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效忠李唐,因而一旦薛季昶上奏,她定是死罪難逃。此念閃過,謝瑤頓時如墜冰窟,攏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謝巡按?」薛季昶走到坐席前,微笑道,「不如先請落座,再行詳談。」

  謝瑤聞言回神,定了定心中思緒,神態重回鎮定自若,舉步向前,端坐在薛季昶對面。

  「薛長史有事相商,直讓謝瑤至長史府就是,便是不借他人之名,謝瑤也必會前往。」

  薛季昶聞言,捋須笑道:「謝巡按多慮了,下官借太子殿下名義請巡按至此,只是為了讓巡按相信,下官此番是一片為公之心,並無徇私之意。」

  謝瑤聽薛季昶清清楚楚說出「太子殿下」四字,心知是回應她話中那句「他人之名」,並非指薦福寺主持鑒心,而是指東宮太子。

  看來他將話挑明,是想開誠布公地談。

  「薛長史有什麼話,但說無妨。」謝瑤從袖中取出請帖,放在地上,恰在兩人之間,「接了這請帖,應邀來此,心中自然早有準備。」

  「事關重大,還請謝巡按先允諾,無論如何都會做到。」

  謝瑤聞言,垂眸看著請帖,道:「我曾在先父靈前立誓,此生當秉承父志,竭力保李唐子嗣無虞,盡心復李唐宗祠社稷。」話音才落,她抬眼,凝視薛季昶,目光冷峻。

  薛季昶一怔,忙拱手道:「巡按誤會了,這話並非是不相信你,只是這樁事雖然不難,可對你而言實是兩難之境,故而要請你先答允。」

  謝瑤聞弦音知雅意,答道:「只要薛長史能證明,這樁事於李唐子嗣而言的確性命攸關,便是要我赴湯蹈火,我也絕無二話。」

  「有謝巡按這話,下官就放心了。」薛季昶舒了口氣,又笑道,「倒不至於赴湯蹈火,擔天大幹系。只是,做成此事須出爾反爾,惡名巡按怕是逃不了了。」

  「出爾反爾?」謝瑤略一沉吟,明白了他的來意,「薛長史是想說前幾日長安縣康和殺親一案?」

  「正是,謝巡按聰慧,下官佩服。」

  「此案已交還長安縣令,正在查康和一家身份來歷,薛長史是希望儘快結案?」見薛季昶點頭,謝瑤輕笑一聲,「可這麼件普普通通的殺人案,為何值得薛長史如此大費周章?」

  「我並非為袒護真兇,因為康和的的確確就是兇手。雖不知因何起意殺人,但那麼多雙眼睛看著,絕不會有假。巡按若覺得那些人證皆是被收買,作偽證,那我舉一人,巡按盡可以去問,一定是實情。」

  「長史請說。」

  「邵王。」

  謝瑤面上笑容一僵,這兩字如晴天霹靂,驚得她呆了一呆,「你說,邵王重潤?」

  太子殿下復位歸京,長子重潤也跟著一起回到長安,受封邵王,住在興慶坊。平日裡,太子殿下為了避禍,深居簡出,也曾約束邵王要謹慎小心。因此,即便邵王生性愛熱鬧,喜歡結交朋友,也最多只是去平康坊解悶,怎麼會出現在長安縣?

  薛季昶點頭,「正是,事發當日,邵王也在那家酒肆中,親眼看見康和殺死幼子。只是礙於身份,不便出來作證。他讓我轉告你,若有需要,盡可以去府上找他,詢問詳細情形。」

  「邵王去那家酒肆做什麼?」

  「飲酒。」薛季昶似乎早已料到謝瑤會問,脫口答道,「邵王聽說那家酒肆賣家傳好酒,其味可以媲美翠濤,因此私下裡去酒肆中品嘗,沒想到竟然遇上這等事。」

  「薛長史,」謝瑤緩聲慢語地道,「此事至今為止,並未牽扯邵王。人證足夠多,想也不需要邵王出來作證。退一萬步講,就算便服出門飲酒這事傳揚開來,與邵王素日所作所為相比,最多也就是被讓笑一句不成樣子罷了,何至於長史如此呢?」

  薛季昶唉聲嘆氣道:「若只是如此,我也不來懇請你早日結案了。謝巡按,此事沒這麼簡單。」

  這回答是在謝瑤意料之中的,「薛長史意思是,邵王去那酒肆,除去飲酒,另有要事?」

  「邵王只是去飲酒,可不代表別人也會如此認為。」薛季昶臉上愁雲密布,「不知謝巡按聽說了沒有,神都通玄匭中又有了秘奏。」

  「陛下設立銅匭至今,每日匭中都有秘奏,長史指什麼?」

  「謀逆。」薛季昶壓低了聲音道,「神都傳來消息,有人在通玄匭中投下秘奏,說李姓諸王中,有人在長安暗聚黨羽,意圖謀逆,扶太子殿下登基。」

  謝瑤連忙問道:「陛下作何反應?」

  薛季昶苦著臉搖頭,「近年來,陛下與李唐子嗣關係雖有緩和,可心裡仍舊時時防備太子殿下和李姓諸王。這秘奏無疑是塊巨石,扔進平靜湖面,頓起波瀾。」

  「莫非已暗中派了人來查?」

  「據我所知還沒有,可若讓有心人得著把柄,在陛下面前傳些有的沒的,那可就不好說了。你也知道,武三思等人一直對太子殿下虎視眈眈,只是沒得著個好時機,不敢妄動。」

  「你是說,邵王去酒肆飲酒之事,會落人口實,牽扯到太子殿下?這……長史是不是過于謹慎了?邵王若真只是飲酒而已,應不至於成為把柄。」

  「問題就出在這裡,邵王驟見康和殺人,又見武侯鋪武侯趕來,怕泄露身份,急忙上馬離開。可偏偏忙中出錯,將隨身香囊落在了現場。我查過陸縣令送來的卷宗,那香囊不在證物之列。」

  「陸縣令做事周全,應也不是疏忽,想是香囊被人撿走了。」謝瑤終於理清了其中前因後果,「薛長史就是因為不見了這香囊,那日才至我府上,想以康和先天失心瘋為由,儘早結案?」

  「正是,通玄匭中秘奏已經說了,李姓諸王在長安縣私結黨羽,意圖謀逆。若此時有人上奏,邵王曾出現在長安縣永安坊,那就算無人從旁推波助瀾,利用此事,強行將邵王與秘奏內容扯上關係,也難保陛下不會生疑,再惹出一場殺戮。」

  謝瑤低頭不語,心裡將薛季昶這些話翻來覆去琢磨了幾遍,搖頭道:「即便結案,那香囊也還是下落不明,仍舊能夠證明邵王曾在長安縣出現。」

  薛季昶笑道:「謝巡按請細想想,對於陛下而言,是順藤摸瓜查出邵王可信,還是特地舊案重提,牽扯出邵王可信?」

  「自然是前者。」謝瑤恍然大悟,笑道,「是了,此案了結之後,若還有人拿著香囊,去陛下面前言及此事,以陛下疑心之重,定會認為那人是仿效來俊臣等酷吏,為達目的,強行攀咬,圖謀栽贓陷害。」

  「不錯,陛下對昔年酷吏冤獄之事耿耿於懷,今見有人在結案後特地重提,非但不會治邵王罪,反而會對重提者心生不滿,因此只要巡按能儘早結案,就可免生旁枝,保邵王及太子殿下無虞。」

  「長史所言極是,我這就回去告知陸縣令,請他即刻結案,不得拖延。」謝瑤拱手拜道,「結案之後諸事,就有勞薛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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