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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縣令別有深意

2024-06-06 01:58:30 作者: 簫箬

  眾人你爭我搶,甚至躍躍欲試,想直接上手去拉門外那群人,可見他們滿臉橫肉,手持利刃,又怯怯地退回了牆頭,只一個勁兒地沖孟冬郞招手使眼色。

  沈放又囑咐孟冬郞道:「喝過酒,讓他們去周圍抓幾隻野貓來,個頭大點兒。」

  「野貓?」孟冬郞詫異地看著沈放,「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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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問那麼多?快去。」

  「喏。」

  孟冬郞逕自出門,沈放對韓肆道:「進來。」又向二門口那兩人道,「去提吳實來。」

  韓肆聽見沈放叫他,更不敢耽擱,連忙大踏步進來。

  陸游原留在後院審康和,只季生歡一人帶著吳實往前院走。

  吳實才與季生歡照面,就認出她是宣義坊出手擒自己那小娘子,於是低聲笑道:「娘子與在下還真是有緣啊。」

  「是啊。」季生歡笑吟吟地道,「昨夜若不是郎君手下留情,我已沒命在這裡與你敘話了。」

  「昨夜牢中那人是你?」吳實吃驚,眉峰一動,似念起一樁要緊事,只顧低頭沉吟。

  季生歡料想他是在後悔昨夜露了身手,便主動給他找台階下,「郎君如此好身手,卻甘願當街被我擒住,這憐香惜玉之心,生歡感激不盡,在此謝過。」

  「啊,娘子多禮了。」吳實連忙順勢道,「女兒家臉皮薄,我劫持你原是迫不得已,街上那麼多人,娘子既親自動手,我自然也不好傷了你面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頗有幾分相見恨晚的意思,從牢房一路聊到前院,才轉過二門,恰趕上韓肆開門出來,後面站著滿臉不耐煩的沈放。

  吳實一見韓肆,忙快步上前,規規矩矩見禮,「屬下無能,辛苦小侯爺親自來一趟,實在是該死。」

  韓肆鼻子裡「嗯」了一聲,道:「你該給沈頭兒道辛苦,管了你十天吃住。」

  吳實叉手對沈放道:「吳實一時魯莽,衝撞了沈頭兒,還請沈頭兒饒吳實一遭。」

  「關你十日,權作懲戒,下不為例。」沈放抬下巴一指大門,「兩位,好走不送。」

  他已下了逐客令,韓肆和吳實自然片刻也不敢多待,拱手告辭離開。

  兩人剛走到門口,沈放忽又叫住韓肆,「知道你們大義幫人多,再有一次,仔細你另一條腿。」

  韓肆臉上閃過一陣驚慌,連忙躬身答道:「沈頭兒放心,這群人再不會來擾衛所清淨。」

  「嗯,去吧。」沈放滿意地點了下頭,轉步往後院走去。

  韓肆躬身不動,直等到沈放消失在二門口,才直起身,倒退出衛所,抹了把頭上冷汗。

  「小侯爺。」吳實先出來,牽著馬來到韓肆身旁。

  韓肆問道:「怎麼樣?」

  「都已辦妥了,康和進來那日就親口認了罪,我也照小侯爺吩咐對他說了,大義幫不會眼看著兄弟丟命,只要他裝失心瘋,咱們就有辦法免了他死刑。這小子倒也聽話,這幾日在牢里裝瘋賣傻,縣令和不良帥都拿他毫無辦法。」

  「做得好。」韓肆稱讚道,「這幾日辛苦你了。」

  「辛苦倒是不辛苦,只是有些擔心,屬下這一出來,沒人看著,康和會不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

  韓肆擺擺手,「雍州長史已下令讓長安縣今日將康和移送府獄,縣令應該已經到衛所了吧?」

  「到了,屬下出來時,他正在向康和問話。」吳實滿面擔憂地道。

  「問也是白問。」韓肆輕蔑一笑,「在康和眼裡,咱們是他最後一線生機,他不傻,知道該怎麼做。」又長舒一口氣道,自言自語道,「總算結束了,不為落個好前程,我才懶得給他們收拾爛攤子。看結果怎麼著不行?非要鬧出這麼大動靜。嘖,富貴子弟,驕縱慣了,愛顯擺也不分個時候。」

  吳實跟在韓肆身後,默不作聲,好似不曾聽見他方才這番話。

  事實證明,韓肆的話沒有說錯,陸游原在康和牢房外坐了半個時辰,說得口乾舌燥,得到的回應,除了沉默之外,再無其他。

  季生歡和沈放站在不遠處陪著,時不時抬頭望一望日影。

  時近晌午,沈放終於看不下去,過去用木棍碰了碰陸游原胳膊,「別問了,直接送府獄吧。」

  陸游原認命地嘆了口氣,起身道:「行吧,我也算是仁至義盡,等冬郎回來,讓他多叫幾個人,押上康和,跟我一起去府廨。」

  一聽要將人送到府廨,季生歡連忙上前道:「陸縣令,眼下還不能把人送去。」

  「哦?」陸游原與沈放對視一眼,問道,「娘子有何見教?」

  「縣令請細想想,昨日雍州府長史來提人是什麼下場?說顏面掃地不為過吧?」

  陸游原點頭,「提起來就咬牙切齒,再不想踏進長壽坊半步。」

  「人犯押在衛所,長史親自來,非但沒能提走,還碰了一鼻子灰。可陸縣令不費絲毫氣力,就將人帶到了府獄,還親自送去,這不是當面打長史臉嗎?」季生歡湊近陸游原,好心道,「從此不見倒也罷了,否則,往後他每次見到你都會想起這事,心裡有氣自然要找人撒,那縣令你還能落好?現成的受氣包啊。」

  陸游原恍然大悟,連聲道:「對對對,娘子這話有道理。我只顧著讓長史消氣,倒把這茬給忘了。虧得你提醒我,要是每次去見長史都要受氣,這日子可就沒法過了。救命之恩,拜謝拜謝。」他拱手沖季生歡晃了晃,又埋怨沈放道,「我急糊塗了,你怎麼也不提醒我?」

  沈放兩手背在身後,木棍在指間慢慢轉了一圈,開口道:「雍州府向長安縣要人,不給,怎麼交代?」

  「這好辦。」季生歡抬手指著沈放胸口,「只說陸縣令來得匆忙,忘了帶公函,因而也被你轟出去了。這事說到底你是始作俑者,將錯推在你身上也不屈了你。長史聽聞陸縣令在你這裡也沒討得了好,心裡也能舒坦些。」

  陸游原摸著下巴點頭道:「好主意,等個三五日,長史氣消了,我再把人送去,只說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在沈放這裡吃盡了苦頭。長史說不定還會覺得,我與他同病相憐,與我抱頭痛哭一場。」

  說完,陸游原一把抱住沈放,一頭埋在他肩膀上,親自演繹「抱頭痛哭」。

  沈放用木棍將陸游原撥開,後退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季生歡被他逗得「咯咯」笑,又問:「我說陸縣令,你就不怕長史一怒之下,撤換了長安縣不良帥?」

  「不會。」陸游原胸有成竹地道,「長安縣能太平無事,十成功勞沈放少說占八成。縣中各幫各派不敢明著鬥毆火拼,全仗沈放壓著,不然就得跟隔壁萬年縣似的,一年到頭不落消停。長史吃虧卻不追究,是因為沈放占理,更是因為他知道,長安縣離不了沈放這個不良帥,我這太平縣令也是沾他光。」

  「這麼高威信,豈不是沈放振臂一呼,長安縣應者百千?」

  季生歡這問話別有深意,陸游原卻不疑有他,得意地答道:「當然。」又語帶炫耀地繼續道,「你來得太晚,沒見沈放來此頭一年是何等英雄。一人橫掃長安縣大小數十幫派,還讓人給各幫各派帶話,有誰不服,隨時可來衛所挑戰。」

  「誰不服,就打到他服。」季生歡看著沈放點頭,「還真是挺符合你做事習慣,能動手絕不動嘴。」

  陸游原待要繼續夸,沈放出言攔住話頭。

  「既不帶人去府獄,那就回去吧,自昨晚開始,我耳根子就沒清淨過。」

  陸游原笑道:「那不成,難得來一趟,怎麼也要跟你學幾招劍法再走。我去神都這幾日也沒閒著,把你從前教的也都溫習了一番,正好你也一併給指點指點。」又向季生歡道,「小娘子,你來不來?能跟沈放學劍法,可是長安縣多少浮浪子畢生所願,機不可失啊。」

  季生歡笑道:「這吃苦受累的機會我可不要,你們去吧,我要收拾鋪蓋。」

  沈放拗不過陸游原,只得答應陪他練劍,兩人別了季生歡,一起出了二門去前院。

  季生歡遠遠聽見陸游原在前院呼呼喝喝,又聽沈放耐心指點陸游原,這才徹底放心,來到康和的牢房外蹲下,悄聲道:「我有事想問你。」

  康和蜷在角落裡,頭埋在雙臂間。

  見康和不理她,季生歡又聲道:「我既留下那塊布,自然就是有心幫你,故而才設法把你留在衛所。一旦送到府獄,肯定問都不問就是斬立決。」

  「你怎知必死無疑?」康和抬起頭看向季生歡,聲音低沉嘶啞。

  即便此時已是天光大亮,季生歡看著這張臉仍會覺得心中發寒。只十日不見,他已瘦得脫相,顴骨突出,眼窩深陷,兩隻眼珠往眼眶外擠,雙唇灰白,臉色發青。

  乍一看,康和似行屍走肉般,只靠最後一口氣吊著不死。而這最後一口氣,就是為至親報仇,為自己雪冤。

  定了定神,季生歡回答道:「瘋子殺人不需要動機,因而不必再問切實口供。再加上你犯案時目擊者眾多,連你親口認罪伏法也可省略。」

  「果然是這樣。」康和木然點頭,似在對季生歡說話,又似在自言自語,「入了大義幫,喝過歃血酒,大家就是親兄弟,相互扶持,不離不棄。原來,都只是騙人賣命的鬼話而已。他們想讓我死,我死了,就再沒人追究真兇了。」

  季生歡道:「你人性尚存,並非天生失心瘋,因而我信你是含冤。可我不明白,你持刀殺人,目擊者眾多,難道在場那百十來人,都是冤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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