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

2024-06-06 01:53:36 作者: 我愛馬甲線

  謝芳心裡已經慌了,但他強裝鎮定,面上看不出來什麼,「你也配指責我?」

  「我如何不配?」歸一刀腳步蹣跚,聲音卻力量十足,如雷貫耳,「鳳後和竹帝,臨終前,哪一個囑咐我們要挑起這些風波恩怨?我知道你們出身富貴,從鐘鳴鼎食之家一夕之間淪為街頭乞丐,天下之大無容身之處,你們受不了這種落差。」

  「你要復國,無非是想重現往日的榮華富貴罷了。」

  謝芳聽此言,仰天大笑,行為癲狂,「元英啊元英,我們六人中,你最糊塗!」

  「我復國是為了自己?哈哈哈哈,如果那晚你親眼見到了鳳後活活被燒死的樣子,我不相信你不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這一句話猶如一把利刃,劃開了歸一刀的心尖的傷口。他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鳳後。謝芳說的對,如果鳳後死時的情景他親眼所見,他不見得不會變成謝芳這個樣子,因為他們二人,對鳳後都隱藏著一份情愫。

  歸一刀無言可答,被閉住經脈的胸腔竟然湧出一股血來,將封閉口沖開,血從嘴裡噴出來,濺了有三尺遠,程千燈的裙子上都染上了零星血點。

  「師父!」程千燈顧不得和謝芳對陣,連忙去扶倒地的歸一刀。白無敵也撇下二弄,跑到歸一刀身邊。

  

  謝芳見此趁機逃走,一轉身隱入身後的樹林,不過他今晚受了重傷,體力耗盡,逃跑的步伐十分不穩。

  歸一刀看著那張酷似鳳後的程千燈的臉,心中滿是愧疚,可惜,他沒時間了。

  「千燈,師父做了四十年的懦夫,今天,也算解脫了。」

  「師父,你不是懦夫,不是!」程千燈知道歸一刀撐不過今晚,可是她還是不想面對生離死別的痛苦。在程千燈心裡,歸一刀不是親人勝似親人,只有和歸一刀相處時,她才展現最真實最輕鬆的自己。

  她不必做那個為父親哥哥著想的懂事的孩子;不必處處留心提防暗害她的茹娘母女;不必孤身一人面對這世界的人心險惡。

  只有在師父面前,她才是那個生活在大自然中、無憂無慮的孩子。師父庇佑她多年,怎會是懦夫?

  歸一刀看看程千燈,又看看白無敵,本該勢如水火的兩人,陰差陽錯竟結為夫妻,歸一刀啞然失笑,或許這就是天意,天意讓他們放下對過去的執念,去過一段屬於自己的人生。

  彌留之際,歸一刀無法張口說話,他顫顫悠悠地將程千燈和白無敵的手疊在一起,看著她們二人,被愧疚占滿的心裡,湧現一絲絲欣慰。

  就在被歸一刀拿著手和程千燈的手相觸的那一剎那,白無敵仿佛透析了程千燈幸福快樂的過去,也明白了歸一刀的深意。

  白無敵似是在發重誓一般,用以往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極其認真端正的姿態,對歸一刀承諾,「師父,你放心,我會護千燈一生一世周全,只要有我在,刀子,就不會落到千燈身上。」

  看著白無敵認真的面容,歸一刀姑且可以放心地去了。只是不知道,到了九泉之下,如果碰到了鳳後,他又該如何交代這些年的是是非非呢?算了,有些話,還是留著地下說吧。

  二十年前,他因為外出遊歷,沒有看護好太子,致其被殺;二十年後,他還沒來得及對程千燈的相公親口說,護程千燈一生平安,就匆忙離開了這人世間。

  這一生,這麼長,卻又這麼短,答應的事情,竟然一件也沒做成。所幸,歸一刀臨終前,看到了程千燈冥冥之中已經領會了了『萬』和『一』的意思,眼神中的目光已經具備頂級高手的堅定與祥和,他也算了了一樁心愿。

  他雖咒罵謝芳是小人,可謝芳有一言不假,他是懦夫。

  不管是被迫還是自願,很多很多緊要關頭,歸一刀後悔自己沒有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他的退縮就顯示了他的懦弱。

  那幅他珍藏了多年的畫,是他剛聽聞鳳後死於焚山不久後,因為思念悔恨過度所畫。畫又何嘗不是他懦弱的象徵?愛的人沒能力保護,只能在其死後緬懷。

  過去種種,遺憾也好、無奈也罷,都將塵歸塵、土歸土,他與這人世再無瓜葛。

  「師父,師父!」程千燈看著歸一刀安然的闔上眼,一種剝離感從身體由內而外爆發出來。曾經保護她縱容她、帶給她一隅安樂天地的師父走了,帶走了她過去二十年的喜樂。

  保護傘沒有了,接下來,就需要程千燈獨自去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了。

  「夫人,」白無敵一聲輕輕的呼喚,似是在告訴程千燈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相公白無敵一生一世陪著她。

  「小白,你和程姑娘二人先安置歸一刀老先生吧,我和弄墨去處理這個老傢伙。」弄紅站在一隻手拎著趙肇的弄墨前面,看向程白二人的眼神中有了幾許同情。

  白無敵轉身回頭,感謝說,「多謝兩位哥哥了,我會儘快與你們會合的。」

  「不必了,陛下有令,讓你儘快回京城。弄墨帶著老東西先行一步,你和程姑娘二人也儘快跟上啊,陛下要見你們兩個人。」

  「我們兩個人?」白無敵和程千燈面面相覷,心中大概猜到陛下召見他們的緣由了。

  「走吧,」弄紅說完輕踮腳尖,以極快的速度往南王王府的方向奔去,而弄墨則去了方向相反的京城。

  剛剛還熱鬧無比的山頭,頃刻間只剩下了默默無言的寂靜。

  「夫人,我們要去哪兒?」

  「子烏山。」程千燈注視著歸一刀逝去的面容,語氣不冷不淡,可是心裡還是頗為遺憾。當初離開時,歸一刀說如果鍾意白無敵,將來可以帶她們夫妻二人來子烏山祭拜太子,也算承認了白無敵女婿的身份。

  沒想到如今卻是要在太子墓旁再添一位去祭拜,程千燈心裡苦澀,已經哭得發乾的眼睛只能閉上,減輕痛苦。

  「好,去子烏山,以後不管夫人去哪裡,相公我都陪著,不離不棄。」白無敵緊緊握著程千燈的手,一股暖意從手心傳遍全身,緩解了程千燈身上和心上的痛。

  程千燈睜開眼睛,抿著嘴微微一笑,反握住了白無敵的手,注視著他溫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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