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彼此
2024-06-06 01:50:30
作者: 化相
大路朝天,人人可走。
灰羽在京郊尋著鐵彈蹤跡,馬蹄聲入耳,也沒在意。
直到聲音漸近,他停下匆匆步伐,這才發現追過來的人是葉彎彎。
「太好了!在這兒遇上你們!快,快跟我走!」
灰羽見她神色焦急,跟其餘暗衛打了個眼色,意思是「你們先找著,我去去就回」。
葉彎彎卻嫌人少,想讓所有人都去。
灰羽猶豫一瞬,問道,「彎彎姑娘確定用得上這麼多人?」
要務在身,這事兒本沒得商量。
可誰讓主子,偏偏格外縱寵這位,給月亮絕不摘星星呢。
一枚鐵彈能炸船,一寨子鐵彈,只怕那山都不夠它炸的。葉彎彎跟抱了個燙手山芋似的,急吼吼回道,「用得上用得上,我闖大禍了!救場如救命啊各位兄弟大哥!」
話到這份上,灰羽還能怎麼辦。
都跟上唄。
只不過到地方後,他的無奈之色漸漸凝住。
這就是彎彎姑娘所說,她闖的大禍?
有暗衛湊過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確認道,「老、老大,這是咱要找的東西吧?」
黑溜溜,圓滾滾,帶著小尾巴。
滿屋滿院都是,看的他們都快不認得鐵彈了。
灰羽頷首,望向如釋重負同山匪談笑的葉彎彎,神情複雜,「沒錯,咱們找到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剛遇見彎彎姑娘那會兒的事。
她說她是一顆福星,能給身邊人帶來好運。
當時只道尋常。
如今回想,大到主子的蠱毒之症,小到不經意找到鐵彈。自從遇上彎彎姑娘,主子的運氣似乎發生著驚天逆轉,事事順遂起來。
或許,她真的是顆福星。
主子的福星。
「…寨子裡裝車,應該是打算轉移。幸好讓彎彎姑娘撞上,鐵彈已經順利截獲。」
灰羽慶幸不已。
當時他們要沒有跟著葉彎彎去,和鐵彈失之交臂,怕是哭都哭不出來。也幸而葉彎彎去了那裡,才沒讓鐵彈再次被轉移,省去諸多變數。
顧清宴聽完始末,眉眼舒展,「你做的很好。」
這,這事他也是沾了彎彎姑娘的光,受之有愧啊受之有愧。
灰羽很是受寵若驚。
卻聽顧清宴下一句道,「彎彎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分彼此。你們待她如我,做的很好。」
******
原來並不是誇他差事辦得好。
灰羽激動的小心臟,啪嘰碎成兩瓣。
顧清宴塞完狗糧,也沒忘記正事,「鐵彈數量如何?破廟和山寨加起來,想來不少。」
灰羽隨之端正工作態度,回道,「總計五十六枚。還剩十一枚沒找到,應該還有個藏匿地點。屬下再加派人手,趁丞相那邊還沒…」
「暫且不動。」
顧清宴叩著椅子扶手,淡聲道,「小地那邊,已暗中拿下克魯多。最近張老賊有夠忙的,別把他惹急了。咱們隔岸觀火,將火引到身上,得不償失。」
灰羽若有所悟,旋即道,「還有一事,需請主子明示。」
「何事?」
「山寨的鐵彈秘密轉移,現場也已清理乾淨。只是那些山匪,不知當如何處置?」
鐵彈事關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少。
按慣例,該將那些山匪殺了,以免留下隱患。
可中間隔著個葉彎彎……
這就讓灰羽不敢擅自做主處理了。
顧清宴垂眼,沉吟須臾,緩緩道,「他們不是有座山頭?燒了。」
灰羽一驚,又聽顧清宴道,「彎彎殺的那些人…毀去丞相府標記,換上山匪衣服,跟那座山一起,燒乾淨。」
原來是想偽造山匪死亡,順便處理那些死士的屍體。
灰羽吁了口氣,他差點以為,主子當真不顧及彎彎姑娘,還打算勸勸呢。
只是那些山匪留著……
也不好辦吶。
灰羽覺得這事挺難處理的。
「那些山匪現在在哪兒?」
「關在郊外破廟。」
顧清宴摩挲著指腹,望了望北面,「派一隊人,送他們到閔舟山。楊威知道該怎麼做。」
人不能殺。
小姑娘會難過。
如此,只能遠遠送走了。
******
誠如顧清宴所言,丞相最近很忙。
忙到飛起,火氣特別大。
得知鐵彈不翼而飛,克魯多也失去蹤影,更是氣得鬍子一抖一抖。
當即抬腳踹了出去,「混帳!你到底怎麼在辦事的!」
張穩膝蓋一軟,被踢倒在地,立馬跪好回道,「還請父親容兒子解釋一二。」
「說!」
「兒子也是見鐵彈將要暴露,這才從破廟轉到山上。原只是權宜之計,沿途還留下不少假象。本打算昨日就移走,誰知、誰知……」
誰知對方如此敏銳。
居然連一日都沒能拖延住。
明了話中未盡之意,張義恩腦門青筋跳了跳。
按理說,張穩的做法沒什麼錯處,棋差一招罷了。
可想到慘重的損失,張義恩這火……
降不下去啊。
他疾聲厲色道,「那克魯多的事,你又想怎麼狡辯!」
張穩一時也沒注意「狡辯」似有不妥,卡了卡殼,羞赧解釋道,「這克魯多貪念女色,總有不便之時。」
誰能想到,一夜歡好本該在睡夢中的大活人。
突然之間就不見了。
男扮女裝混跡青樓,還能憑空消失,只怕對方早就盯上鐵彈一事。
張義恩心知,這事兒也怪不得張穩。
他拂袖,落座太師椅, 「這是有備而來呀。」
「父親,」張穩見他不再問責,鬆了口氣,緊接著請命道,「兒子這就去查清楚是何人所為。」
張義恩按了按腦門, 「你想怎麼查?查空蕩蕩的山寨,還是人跡混雜的青樓?如今多事之秋,你看好最後一處鐵彈便是。」
張穩明顯跟對方不是一個段位,何必浪費時間。
好在,他的底牌不止一張。
眼下最重要的,是變幻莫測的朝局。
隨著顧清宴淡出朝堂,局勢反而混亂了起來。
張義恩不是沒懷疑過這是顧清宴設的局。
可經過深入調查,當年舊案確存疑點,還有忠勇伯府仆院發生的怪事、顧太夫人被捕、顧伯爺自盡,樁樁件件,再詳實不過。
顧清宴是真的中了蠱毒。
中了消失近百年的巫族之毒。
時日無多,又乍然得知多年輔佐之人,與當年蠱毒案有牽扯,顧清宴這小子哪還有心思關心朝政?
或許等他緩過神,最後一擊,不定就是對準昔日輔佐之人呢。
畢竟慕容亥此人,實在是越來越囂張了。
不知他是因為知曉顧清宴活不久,還是想擴展勢力。
慕容亥極力促成了顧伯爺二子繼承爵位,還大力扶持著忠勇伯府。
這便罷了。
他居然不予餘力拉攏著顧清宴昔日的朝堂勢力。
此舉可謂毫不顧忌。
若只是如此,張義恩也閒的看狗咬狗。
可慕容亥這條瘋狗,胃口太大了。吸著顧清宴的血,還想咬他的肉。
更可惡的是,別看慕容亥在朝堂吠的厲害,卻並不是條失了理智的瘋狗。
有人在他背後出謀劃策,頗為難纏。
張義恩想到這兒,就頭疼不已。
倒不是他對付不了一個靜王,而是還有個安王。
一直坐觀壁上的安王慕容玦,最近小動作不斷,似乎也想來分杯羹。
壞就壞在,他與少帝慕容黎走的頗近。
這幾日還攛掇著慕容黎,調回當初外放姜州的代天子歷練團,任命為天子親衛軍。
事兒不大,但意義非凡。
若天子親衛軍有了,親政還遠嗎?
局勢夠亂了,張義恩不能明著拒絕,便應了少帝此事。
至於人能不能回京……
那就兩說了。
*******
府外風起雲湧。
府內歲月靜好。
丘揚過來時,顧清宴正認真刻著木雕。
「這是何人?」
「樂侯。」
顧清宴吹了吹木屑,眸光微柔,「小姑娘喜歡,刻的如何?」
樂侯?
那位正史記載著「赤骨平亂世」、「不嘆樂侯隱」,野史隱晦道「帝甚忌憚之」、 「暗疾凶而亡」的樂侯?
「你倒是好閒情。」
丘揚落座,自個兒倒著茶,挑眉道,「顧平可就倒霉咯。」
「哦?」顧清宴刻刀不停,隨口問道,「他怎麼了?」
「他怎麼了,你兄弟什麼脾性你會不知道?最近丞相的人在姜州那邊故意刁難,他差點把軍營掀了!這小子,脾氣越來越大了。」
「當年你不也這麼過來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次哪能一樣。今上要調顧平他們回來,丞相使絆子攔著呢。你真不管管?」
「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出去的,自己想辦法回來。」
這話很顧清宴,丘揚也不意外。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
直到小地從院外走進來,提醒道,「主子,該出發了。」
丘揚順勢道,「坐這麼久,我也該去軍營操練了。一起走?」
顧清宴自無不可。
兩人一道出府,小地道,「馬車備好了,按您的吩咐,買了葉姑娘最喜歡的那家糕點。」
葉姑娘?
丘揚疑惑道,「你這是去?」
顧清宴笑意閒適, 「接彎彎回府。」
馬車漸行漸遠,丘揚站在府門口晃了晃神。
——多大人了。
——又不是小孩子。
——自己出去的,自己想辦法回來。
這是顧清宴說過的話吧?
丘揚背著手搖頭離去,嘴中嘖嘖嘆道,「唉,倒霉孩子。攤上這麼個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