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隨心行事
2024-06-06 01:50:26
作者: 化相
「顧清宴!你究竟意欲何為!」
慕容亥連名帶姓高聲斥責,顯然已是怒極。
顧清宴不為所動,負手道,「這話我亦想問問顧太夫人。顧太夫人養著蠱師,意欲何為?」
從他帶著近衛軍出現,顧太夫人已隱有所感,今日怕是難以善了。
她撐著手杖,踱步而出,面色不解道,「什麼蠱師?老身久不問事,不過在自家府上抓個惡賊而已。倒叫你這話弄糊塗了。」
顧清宴指了指仆院,盯著顧太夫人道,「那嬤嬤,便是蠱師。滿院子蠱蟲,就是證據。」
「晚輩幼時落水大病,實為中蠱。數日前,下蠱人慾置晚輩於死地。而這下蠱人,有蠱屍為證,正是您的心腹嬤嬤。」
「顧太夫人,您涉嫌謀害朝廷命官,還請大理寺走一趟吧。」
顧太夫人緊了緊手杖,心知這場牢獄之災在所難免,遂嘆著氣道,「清者自清。老身識人不明,隨你走一趟便是。」
「外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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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祖母!」
眾人紛紛驚呼。
顧太夫人走到顧伯爺跟前,交代道,「我不在的時日,好生守著伯府。幾個孩子,上點心。」
「母親……」
顧太夫人視線掃過戰戰兢兢的孫子孫女,又瞧了瞧惶惶然的顧伯爺,嘆了口氣。
她沒再說什麼了,轉身向府外走去。
這一刻,慕容亥終於恍然大悟。
怪不得外祖非要殺那小丫頭。
怪不得外祖會說,是為了他好。
隨之而來的,便是恐慌。
就好像,如果外祖今日踏出了這道府門,就再也回不來那般。
慕容亥急步追了過去,攔下顧清宴道,「一個嬤嬤而已,死就死了。外祖年紀大了,經不住來回折騰。清宴你就不能大事化小嗎?」
「論公,本官身為大理寺卿,當按律行事。」
顧清宴頓了頓,看著他道,「論私,我盼今日已久,當隨心行事。」
慕容亥攥緊拳頭,咬牙道,「你果真要決絕如斯,不留半分情面?」
顧清宴繞過他,緩步向前。
「蠱毒纏身,生死懸線。王爺可知這數十年,數千個日日夜夜,有多難捱。」
「顧某自問對王爺算不上殫精竭慮,也稱得上鞍前馬後。」
「王爺,今日是你選擇了親情,而非顧某不留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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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忠勇伯府。
丘揚押送顧太夫人漸行漸遠,而顧清宴這邊,剛上馬車,他便吐血暈厥了過去。
葉彎彎匆忙放下蠱屍盒,拍著他的肩疾聲道,「顧延之?顧延之!雲微你快來看看他!」
「看什麼看,暫時還死不了。」
雲微落坐旁側,輕飄飄掃了一眼,撇嘴道,「他早該暈倒了。你見過哪個快死的人,滿地跑還能好好的?」
聽到葉彎彎闖忠勇伯府的消息,這人尋來援兵,那什麼丘揚都說了保證將她好生帶回,他還非得自己跑一趟。
只剩半口氣的人,沒倒在路上就不錯了。
葉彎彎吶吶道,「他是為了救我……」
凝視著顧清宴蒼白的臉,嘴角血跡莫名礙眼。
探了探他袖口,果然摸到雪白絹帕。
她邊擦著血,邊祈禱般道,「顧延之,你這麼愛乾淨,老吐血不好。一定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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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老神醫把完脈,嘖嘖稱奇,覥著臉跟在雲微後頭討教。
而屋內眾人,神色也從緊張轉為欣喜、激動。
鄔老太君喜的落淚,擦著眼角連連點頭,「甚好,甚好。」
那蠱屍粉起效,能延上孫兒數月性命,尋蟲解蠱的時間便有了。
這般好消息,叫她如何能不喜。
只是想到孫兒這些年受的苦……
鄔老太君心疼啊。
她有多心疼,便有多恨。
恨顧太夫人怎能如此狠心。
望向床榻,鄔老太君語氣堅定道,「宴兒,祖母打算去趟大理寺。」
剛承諾好給小姑娘捏一百個麵人兒慶祝的顧清宴面色柔和,尤帶笑意,聽到這話愣了愣。
祖母去大理寺,只能是為了一事。
想到這幾日的調查結果,略作猶豫,他點了點頭,「讓銀光陪您去。牢獄潮濕,您記得加件衣裳。」
銀光隨著鄔老太君出門,鈴鐺叮叮噹噹作響,雲微越過他們,匆匆跑進了屋。
「葉彎彎,快,陪我去逛街!」
葉彎彎正想著要什麼造型的麵人兒呢,被她一把拉住往外走,還聽她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我跟你講,那老頭太煩啦,一直不停問這個問那個,腦子都快炸了。走走走,快陪我出去躲躲。」
好歹有過一起爬牆翻宅院找蠱屍,外加報信找援兵的交情,葉彎彎自然不會拒絕。
只不過……
有必要這麼急嘛。
葉彎彎扒拉著門框,揚著脖子沖裡面道,「我又想好了一個。」
「顧延之,再捏個樂侯身穿寶甲,馬上舞銀槍的好不好?」
「說書先生說起來可威風了。」
外面雲微還在念念叨叨,說著諸如「老頭等會又找過來了」「葉彎彎你還講不講義氣了」「你倒是快點啊」的催促之語。
而小姑娘緊緊扒拉著門兒,一副不給答應就不走的倔強模樣。
顧清宴瞧得發笑,頷首道,「記下了。彎彎這般喜歡樂侯,我一定多捏幾個,個個威風。」
小姑娘眸光亮亮,粲然一笑。
心滿意足撒了手,歡歡喜喜和雲微逛街去了。
******
她那般明媚。
她是心裡的一道光。
而此時。
卻叫紀溫閒眼睛刺得生疼。
他以為閔州一別,他能放下。
他以為四處遊歷,他已放下。
可在渭水重逢之時,他才明白,所有一切都是徒勞。
他才明白,那不叫放下,而是逃避。
「你在躲著她?」
紀溫閒抬眸,發覺那些親衛不知何時退了出去。
房間裡,只剩他與顧清宴二人。
顧清宴目光透徹,肯定道,「回京後,你一直在躲她。」
「不是躲。」
紀溫閒搖搖頭,澀然道,「我躲避太久。如今,該學著放下了。」
正如當初,她無法給他想要的喜歡,他解了婚約,還她熱愛的自由。
如今他也要學著,如果無法克制目光,便小心掩藏起來。遠遠看著,不再給她帶去困擾。
直到往後某一天……
他看著她的目光變淡。
他也無需再故意遠離。
如同不經意間將她擱在心上那般,或許不經意間,就將她放下了。
想起鄔老太君曾說過的,有關「情傷」之論,顧清宴默了默,「這很難。」
停頓片刻,他又道,「溫閒,但你是對的。」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而再難的路,勇敢直面,未嘗不會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紀溫閒聽他開解,不由訝然。
他們之間的話題,從未真正涉及男女情感。以前是沒遇上心儀女子,後來是心儀同一女子。
但經過閔州一別,他們現在,竟也能坦然提及此事了。
念及此,紀溫閒不自覺心胸開闊起來,神色漸漸明朗幾分。
少頃,甚至與他笑談道,「別以為少了個情敵,你能高枕無憂。」
「小月牙可是多了位守護者。不想我當初在閔州的話成真,就好生待她。」
顧清宴亦笑意盈然,望著他篤定道,「彎彎不需要守護者。她有我就夠了。」
******
大理寺,獄中。
鄔老太君見到了顧太夫人。
沒了錦衣華服,一身囚衣的顧太夫人,白鬢微亂,眼窩深陷,盡顯老態。
她看著鄔老太君冷笑,「怎麼,虛偽大半輩子,這會兒倒裝不下去。捨得出你那佛堂了?」
鄔老太君坐在獄卒搬來的椅子上,裹了裹披風,並不理會她的嘲諷,「鄔梅兒,你以為不承認做過的事,旁人拿你沒轍?你錯了,這裡不是當年的鄔府,也不是當年的忠勇候府,這裡是大理寺!」
鄔老太君嗤笑道,「你做的那些事,樁樁件件,早叫宴兒查了個底朝天。當年你是如何調換二皇子母妃準備的藥物、又是如何結識蠱師的,難道都忘了不成?!」
茫茫人海,尋找幕後黑手無疑大海撈針。可一旦確認了嫌疑人,反向推導求證,對顧清宴來說並不難。
畢竟顧太夫人的手段,算不上天衣無縫。
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宮廷落水案,是二皇子母妃所為沒錯,但二皇子母妃不知自己遭人算計,實則藥物暗中被轉換,她成了借刀殺人之計的背鍋俠。
而當年顧太夫人曾無意間隨手救過一蠱師。那蠱師是名巫族叛徒,無處可去,隱姓埋名留在了她身邊。
得知顧太夫人慾殺一人,蠱師遂提供雙生蠱。欲借落水,掩蓋蠱發時的寒症,神不知鬼不覺要了顧清宴的命。
誰能想到,當年的舊案會有如此隱情。下手之人,竟是同出顧府的一脈。
再聞舊事,顧太夫人眸光赤紅,咬牙切齒道,「誰跟你輔國公府是一脈?當年你輔國公府風風光光,可曾拿我忠勇伯府當過自家人?!」
輔國公府先出了一個隨聖祖爺和樂侯南征北戰的輔國公,再出了個與先帝私交甚篤的護國大將軍,眼見又來了個與太子手足情深的神童。
相比忠勇伯府的江河日下,女兒在宮中如履薄冰,輔國公府的滿門榮耀,聲勢愈重,如何能讓她心裡痛快!
「同樣姓鄔,憑什麼外人能尊稱你一聲鄔老太君,而我,卻只能是顧太夫人?」
顧太夫人嫌小木凳坐著,平白在鄔老太君面前丟了氣勢,起身踱步道,「鄔蘭兒,你以為你能一生榮耀?做夢!」
「你以為,顧清宴那小子命大,那麼冷的水裡都能活下來是一件幸事?哈哈哈,你都不知道他活的有多可憐。」
仿若再無顧忌,顧太夫人肆無忌憚起來。
她帶著幾分惡意的炫耀笑了笑,「神童成了個病秧子,小小年紀又失去父親,先帝因而顧念幾分。當年我女兒假意照拂輔國公府,果不其然,順利晉升四妃之首,封號為賢。」
「而你這孫兒,記著這份所謂的恩情。多年來,替亥兒謀劃不少。還真是感人肺腑啊。」
見鄔老太君臉色難看起來,顧太夫人頓感快意,假惺惺嘆了口氣道,「可惜到頭來,他就跟只螞蟻一樣,任我拿捏,命薄的很。」
「哦對了,你不會以為有了蠱屍粉,顧清宴就能活下去吧?」故作疑惑後,她驀地仰頭大笑起來,「嬤嬤已死,巫族隱匿,世上再無人可解雙生蠱哈哈哈。」
鄔老太君驟然起身,指著她怒道,「鄔梅兒,你的良心,是被狗叼走了不成!」
「宴兒當年還是個孩子啊。」
「是一個軟聲聲喚你姨祖母的孩子。」
「那又如何。」顧太夫人止了笑,狠狠瞪著鄔老太君,「要怪,只怪他不該出生在輔國公府,不該是你鄔蘭兒的孫子!」
「當年,是你自己不願嫁顧家長子,嫌他是庶出。老侯爺去世後,你將我夫婦二人逐回廢舊祖宅。」
「這輔國公府,是你曾看不起的那人,是我的郎君,用一身軍功換來的。」
「而我輔國公府三代皆為英才,那是教養有方。」
「鄔梅兒,你的嫉妒心太可怕了。」
見她嗤之以鼻,依舊執迷不悟,鄔老太君搖搖頭,轉身離去。
「善惡有報。你做下的孽,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