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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就是個憨的

2024-06-06 01:49:40 作者: 化相

  洞外混戰,無人留意夜空。

  而隔著石界碑,閔州邊緣的某個小山頭,已到了換班時間。

  哨塔之上,剛剛站崗的小囉囉眺目四望。恰見天有異象。他揉揉眼,再揉揉眼。

  暗紅的印記還在。

  紅色箭鏃?

  那不就是…總寨的緊急信號彈?

  小囉囉一拍腦門,急急去尋自家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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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寨主醉眼看夜空,嗯,是閔舟山緊急傳信彈沒錯。當即摔了酒罈,向北邊接連放出三枚煙霧彈,同樣的暗紅,只是沒有那抹標記。

  此等情形,在各個大小山頭依次上演。

  朵朵紅煙綻放夜幕,一路向北。從柒閔交界,蔓延至閔州腹地,漸入深山。

  綿綿百里。

  閔舟山收到消息,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

  四位當家聚在七義堂。

  「紅色煙霧彈?」戚老三摸著所剩無幾的頭髮琢磨,「這是哪個踩盤子醒攢了?還是對盤結梁子的啦?」

  「三哥你這都老黃曆了。如今南北兩道,哪個不長眼敢惹閔舟山。」

  錢四娘打了個哈欠,拿出手絹擦淚花,「倒不如猜猜信號彈誰發的。」

  「老七?」羅老六低頭擦著刀,很快自我否定道,「那小瘋子丟三落四不是一天兩天,滾的時候行李都忘拿了。不可能是他。老五吧。」

  戚老三搖了搖頭,「老五這傢伙去的塞外,信號彈打南邊來的。」

  「……」

  那就剩紅老二了。

  意識到這一點,三人紛紛抬頭,視線恰巧撞在一起。怔愣了片刻,幾人開始擠眉弄眼。

  貌似這位小姑奶奶,離開閔州有…半年了?

  當時她說去哪兒吃香喝辣來著?

  …帝…都。

  那可不就在南邊。

  要真是她……

  大半夜的,確定這位小姑奶奶不是吃撐了消食,順便放了個煙火玩兒?

  她懂什麼叫信號彈麼。

  三人以只可意會的眼神交流完畢,以默契地搖搖頭結束討論。

  接著動作整齊劃一,同時看向上首那人。意思很明確,現在該咋的。

  總瓢把子楊威早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在眾人目光中默了默,他撓著絡腮鬍道, 「血骨百里現,攜命來相見。這是規矩。」

  就算彎彎那丫頭放著玩兒,是自家人。

  規矩照樣不能壞。

  楊威聲音低沉,又莫名透著幾分清越,「三彈紅霧,估摸那丫頭人在柒州邊界。我帶幾個弟兄,去接她回來。」

  既然到了家門口,迎迎又有何妨。

  眾人聞弦知雅意,相視一笑,都沒什麼異議。

  正當下面來報,人員和馬匹都已準備妥當,閔舟山突然有客登門。

  來人虎背熊腰,氣勢凌冽,卻是葉彎彎她爹——葉天遙。

  「彎彎出事了!」

  葉天遙一開口,整個七義堂氣氛急轉直下,瞬間肅穆起來。

  楊威急忙上前迎接,「葉爹,怎麼回事?彎丫頭怎麼了?」

  「你送給她的那馬跑回來了,倒在家門口。一身的傷。我沒見到彎丫頭。她一定出事了!」

  葉天遙皺眉,「那馬跑了很久,人應該不在這一帶。楊小子你門路多,趕緊派人找找去!!這孩子就是個憨的,什麼禍都敢闖!!!」

  「葉爹你別急,」楊威安撫道,「我們剛收到了信號彈,應該是彎丫頭髮的。已經準備去接應她了。我現在就出發!」

  「那還等什麼,」葉天遙轉身就往門外走,不容置喙道,「我跟你一起去!」

  戚老三錢四娘羅老六等人紛紛追了上去,「二當家的事,就是我們閔舟山的事。血骨百里現,攜命來相見。我們也去!」

  ******

  閔舟山不可無人坐鎮。

  最終戚老三留守,楊威協同葉天遙帶著其餘人等趕赴柒州邊界。

  當他們快馬加鞭穿梭群山時,同一片夜空下,石洞外的情勢,已經一變再變,變了又變。

  起初,九羅漢直接群攻,一心想速戰速決。刀槍劍棍佛珠狼牙棒金項圈齊齊上陣。葉彎彎孤軍奮戰,又要防著有人偷襲石洞,左支右拙,一度被壓制到只能防守。

  她處境被動,受了不少傷。卻在某個瞬間,突然想到某人說過「優勢劣勢,因人而異」。

  葉彎彎暗暗留意局勢,倒還真記起曾有個叔叔教過她「借力打力」這招。眼下正合適。

  她也不盲目防守了,當即改為以閃避為主。果然,九羅漢的劣勢立顯。山頂狹窄,他們兵器各有長短,沒了葉彎彎這個肉盾一味硬抗防守,很容易造成誤傷。

  群攻優勢不再。

  九羅漢也明白這一點。很快調整策略。

  他們以互補兵器的兩三人為組,圍攻葉彎彎,其餘人伺機破開石洞。誰料葉彎彎並未上當。不管幾人如何動作,漏破綻也好,殺招強勢也好,寸步不離石洞口。

  占上風不追擊,落下風硬抗,簡直比他們還襯「羅漢」這個諢號。

  九羅漢心知,這樣的人不倒下,他們是殺不了裡面那人的。於是,個個絕招頻出,急欲置葉彎彎於死地。

  但九羅漢轉了一輪,誰也沒得逞。反倒讓她重傷一人。

  葉彎彎年紀雖輕,但與之不符的,便是她豐富的實戰經驗。

  一手彎月斧使得虎虎生威,對上刀槍劍棍眾多武器絲毫不懼,總能從招式里找到破綻。反擊行雲流水,老江湖都不一定能做到她這般,更像是一種日積月累的本能。

  這下九羅漢沒別的轍。

  只能選擇車輪戰。

  她不是一力降十會麼,再怎麼天生神力,總有精力耗盡的時候。

  到時,她便是任人宰割的份。

  葉彎彎漸漸也意識到這個問題。羅叔曾說過,她的彎月斧不適合持久戰,力竭就會敗。

  她不能敗。

  但她只有彎月斧。

  ……不,她不只有彎月斧。

  葉彎彎出其不意,迅速從主防守變為主攻擊,九羅漢以為她察覺車輪戰的意圖,在做困獸之鬥。

  孰料,雙方斗得激烈之際,彎月斧脫手而出,阻了靠近石洞的孫七娘。葉彎彎也不躲開飛來的金項圈,生生挨下一擊,趁機奪過另一人的銀槍,反手刺了他一個透心涼。

  瞬息間,她便落回石洞前。

  長槍一橫,攔住再次靠近的孫七娘。

  孫七娘見鬼似的,直直往和尚身後退,「到底是哪裡來的野丫頭,我的毒粉、軟筋粉、迷藥統統對她不起作用……」

  葉彎彎面無表情,內心卻嘀咕,不起作用就對了。

  想當年,她爹遇上分不清有毒沒毒的草藥,總會背著她娘哄她試吃。但通常以抱著臉皮或綠或紫的她進出自家藥行,並被她娘鐵青著臉趕去書房睡為結局。她多年的辛酸淚,可不是白流的。

  此時葉彎彎身上滿是刀傷劍痕,更不提看不見的內傷。分不清哪一處更嚴重,辨不清可有完好之處。

  但在她造成一死一重傷,且百毒不侵的局面時,誰也不敢輕易動作,目光隱含深深的忌憚。

  葉彎彎手握長槍,以一夫當關之勢,屹守石洞。

  見眾人不敢上前,她信手挽了一個槍花,目光凌然,「不怕死的,儘管來戰!」

  不屈,則生死不可敗。

  當立不敗之地。

  只要打不死她,她往死里打回去就完事了。

  就是這麼簡單。

  ******

  天光乍破。

  正是萬物甦醒時。

  柒州邊界,某山頂。

  碎石,斷草。

  殘血,破刃。

  每一方土,每一寸泥,都破壞殆盡。

  葉天遙趕來,入目便是如此慘烈的景象。

  再瞧見葉彎彎被人夾擊,旁邊幾雙眼睛虎視眈眈,當即縱身飛躍,上前打退一人,怒不可喝,「以多欺少,無恥至極!敢動我葉家人,也要問問老子答不答應!」

  一夜鏖戰,連折三人,到底是誰吃了虧!

  剩餘六羅漢分外憋屈,總不能承認以多欺少,反被欺了吧。

  天知道他們好不容易等來葉彎彎力竭之態,勝利在望。半途又殺出一個葉家人!還是中氣十足的暴躁練家子!

  能咋辦,打唄!

  誰知沒等交手,凌空又躍下一人。楊威提著劍,對葉天遙道,「葉爹,這裡交給我。你先去看彎丫頭。」

  葉天遙點頭,旋即向石洞走去。

  半點兒沒把所謂的羅漢放在眼裡。

  侏儒想趁機偷襲,金項圈被一把大刀擋飛。剛上來的羅老六揮著大刀,順勢跟他打了起來。

  錢四娘腳程落後一步,直接放出飛針,「大當家,這老妖婆和書生交給我來。」

  楊威點點頭,同最棘手的和尚對上。

  沿路各寨自發跟來的精銳也不磨嘰,乾脆利落殺向矮胖子和刀疤漢。

  以多欺少嘛,他們也會。

  形勢一片大好。

  葉彎彎看著冒出來的一張張熟悉面孔,執槍立在洞口,有些傻眼。

  直到葉天遙拎起她耳朵一揪,吼道,「小兔崽子,才半年不見,你又闖了什麼禍!」

  「爹,爹,好歹是您親生的,手下留個情,」葉彎彎撒了長槍,救下紅腫的耳朵,苦著臉道,「我都餓了一晚上,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吃吃吃,一做錯事就提吃的來敷衍你老子。」

  訓歸訓,葉天遙見她可憐兮兮的,又聞到她身上的血腥味,火氣不知不覺消去大半。

  葉彎彎腳底一滾,偷偷摸摸踢走長槍,湊到葉天遙身邊嘿嘿笑道,「爹,你怎麼來了?」

  葉天遙瞥見她的小動作,皺了皺眉,到底沒說什麼。

  聞言,他沒好氣道,「來給小兔崽子收屍,不巧趕了早。」

  「哦。」葉彎彎癟癟嘴,困意旗卷而來,抱上葉天遙的手臂,「爹,我好累,先睡會兒。」

  腦袋瓜跟小雞啄米般,一點一點的,她含含糊糊道,「…洞裡還有個人,爹你別忘了帶上他。回去、回去讓羅叔給他瞧瞧……」

  葉天遙抬起大蒲掌,穩住她晃來晃去的小腦袋,側眼看向石洞。

  巨大怪石堵住的石洞。

  洞門前,一柄彎月斧斜斜沒入地面,從手柄到斧刃沾滿血跡。

  卻無一人越過它,打開石洞。

  只因它的前方,曾站著一個憨傻姑娘。

  ******

  和尚潰逃,其餘羅漢盡數被殺。

  眾人合力推開怪石,來不及細看洞中情形,便見入口處倒著一人。

  紅裳逶迤,面如金紙。

  「嘿,這娘們真俊!」

  羅老六湊了上去,中途被錢四娘一聲冷哼打住,「這可是二當家護著的人,你敢碰?」

  摸了摸刀,羅老六慫慫的,默默後退數步。

  錢四娘見顧清宴嘴唇蠕動,似乎在說些什麼,附耳去聽了一聽。

  那道喑喑啞啞,清冷的聲線反覆念著一句話, 「彎彎,我錯了,是我,錯的離譜……」

  錢四娘細眉一挑,「老六,人還是你帶回去吧。」

  羅老六抱著刀瘋狂搖頭,「不,我不。老子這把刀養很久了,不想換。」

  「老娘的飛針,還是真金白銀打的呢。」

  錢四娘白了他一眼,沒多看顧清宴那張俊臉,「這說不好是二當家搶來的壓寨郎君,我可不敢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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