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傻

2024-06-06 01:48:24 作者: 化相

  天已夜幕,星盛月掩。

  又是一個做壞事的好時機。

  「敢在本公子的地盤撒野,總要付點利息。菊軒那幾個小子,你去處理一下,安分十天半個月就成。」

  紀溫閒放下帘子,一長兩短敲了敲窗沿,車夫揚起馬鞭,漸漸駛離客來酒樓。

  徒留掌柜待在原地,心中十分詫異。

  張黨勢大,人人避其鋒芒,他們做生意的,更是懂得其中利害。雖說只是收拾幾個小輩,那也是擔了風險的。自家公子無利不起早,實在不像是意氣用事的人吶。

  而此時漸行漸遠的馬車內,紀溫閒戳了戳葉彎彎臉頰紅暈暈的軟肉,似是責怪道,「小月牙,敲人悶棍可是本公子教你的,怎的就忘了?」

  葉彎彎晃了晃腦袋,紀溫閒笑著挪開手,掌心抵在車壁上,防止她胡亂撞到誤傷自己。

  車內的另一人,就沒有這麼好運了。

  顧平早先從座位滑了下來,紀溫閒懶得搭手,現在遇到馬車過轉角,只聽砰咚一聲,他的腦袋就磕到了地上。顧平皺了皺眉頭,側過身繼續鼾睡。對比同樣醉醺醺卻倒在人肉墊子身上的葉彎彎,他的境遇實在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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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在腿上的小人兒,咂巴著嘴睡得香甜,紀溫閒試著去拿木牌,葉彎彎卻忽的嚷道,「顧延之大壞蛋!」

  她閉著眼,說的自然還是醉話。紀溫閒瞅了瞅被她牢牢抓在手心不放的木牌,也恨恨道,「小月牙罵的一點沒錯,顧延之大壞蛋……」

  葉彎彎這下又不幹了,瞬間翻臉不認人,「你才壞!顧延之可好可好了……我今天沒打架……可乖可乖了………姣姣君子,當配…絕世名姝……顧延之,你什麼時候能忙完啊……」

  紀溫閒扶著她的肩,免得摔了下去。

  單手枕在腦後靠著車壁,他聽她醉話連篇,幽幽道,「小月牙,你可真傻。」

  ******

  馬車到輔國公府時,大門還敞著,兩個機靈的小廝先後提著燈籠搬了腳踏過來。

  紀溫閒抱著葉彎彎下車,見銀光也在,向後揚了揚脖子,「顧小子吐了我一馬車,人交給你了,清洗費記得結一下。」

  車夫順勢上前攔著索要洗車費,銀光只能眼睜睜看著紀溫閒抱著人進了府。

  夜已深,紀溫閒穿堂過園,一路沒遇見什麼人。只有沿途的燈火,靜靜蜿蜒到了志武院。

  斜里忽的出來一人,走近皺了皺眉,「怎么喝成這樣,你也不攔著點她?」

  說起這事,紀溫閒比他還心疼,「我要早知木牌在她手裡,別說酒了,客來酒樓的門我都不會讓她進。一百六十五兩七錢,一百六十五兩七錢啊!……」

  紀溫閒一開口,先是肉痛損失了大筆銀子,又念叨自己是如何如何省吃儉用,世道如何如何艱難賺錢不易,嘴就沒停下來過。

  這些話到了顧清宴耳邊,通通自動消音。他的目光纏繞在葉彎彎身上,抬了抬手,想撫去落在她臉側的一縷髮絲,卻停留在半空。

  他擔心驚擾了她,擔心她看見了他,擔心前功盡棄。

  就在他的手即將收回時,葉彎彎動了。也許是紀溫閒太聒噪吵到她,葉彎彎伸出手胡亂一抓,便攥住了顧清宴的袖袍不放。

  紀溫閒瞧見愣了愣,挑眉道,「一路上當個寶貝,這會兒倒是鬆了木牌。喏,人給你,東西還我。」

  顧清宴掩在袖子裡的手動了動,仍心有猶豫,卻聽葉彎彎囈語道,「顧延之……」

  她沉在夢裡。

  這就是一場夢。

  說不清是鬆了口氣,還是嘆息。顧清宴上前,將木牌系在她的腰間。他抱過她,動作輕柔。

  「東西送了她,便是我,也做不得主。你嘮叨再多也無濟於事。別吵著她了。」

  顧清宴抱著人向志武院行去,紀溫閒在後頭氣得連連搖頭,「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葉彎彎似乎跌入了很美的夢境,夢裡有竹香,風是冰涼涼的。還有顧延之,站在竹林下望著她,隔著霧,忽遠忽近,她朝他撲了過去……

  顧清宴走著走著,漸覺懷中有異,放緩步子看去。

  她的腦袋埋在他胸口,整個人也恨不得蜷縮成一團貼在他身上。就連兩隻手,都是不安分的摸來摸去。

  紀溫閒跟上去,眼尖地瞧見了,幸災樂禍道,「喲,小月牙很有採花賊的潛質嘛。延之,被調戲的感覺如何?」

  「不是調戲。」

  顧清宴瞧了瞧懷中的人兒,目光柔得不可思議,「她醉酒了,貪涼。」

  ******

  志武院主屋留了燈,卻不見丫鬟身影。葉彎彎磨磨唧唧半天,才肯從顧清宴身上下來,滾到了被窩裡。

  也不知她是什麼習慣,這會兒又抓上了他的袖袍,偏生嘴裡還嚷著要喝水。

  顧清宴分身乏術,紀溫閒認命地端茶倒水起來。葉彎彎喝了一口,又晃著腦袋不喝了,嫌棄沒味道。

  「大晚上有的喝就不錯了,還挑……我去廚房看看。」

  紀溫閒放下茶杯,還沒走出屋,就聽顧清宴道,「府里戌時熄灶火,現下太晚,煮不了熱茶。」

  「我沒記錯的話,你這兒不是有宵夜的慣例?」

  「撤了。」

  「撤了?」

  「防著有人夜裡偷吃。」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開玩笑了。哪個小鬼嫌命長,敢跑到你顧閻王府上偷吃……」

  紀溫閒折返,話到中途愕然地住了嘴。他居然看到顧清宴從腰間摘下一個荷包,還從裡面拿出了果脯。

  「以前你身上,可從不帶荷包、香囊這一類東西……」

  更別提,裝的還是零嘴……

  顧清宴沉默,將果脯放到葉彎彎唇邊沾了沾糖霜,再次給她餵水。

  大抵是嘗到了甜味,葉彎彎迷迷糊糊喝下大半,滿足地翻了個身,終於再次進去了夢鄉。

  蓋好被子,熄了燈火。兩人悄悄出屋,卻誰也沒離開,在院子涼亭里坐下了。

  靜默半晌。

  「昨晚曲子是你吹的。」

  顧清宴說得十分肯定,語氣是一貫的沉穩。

  「認識這麼多年,延之,你第一次沒沉住氣。」

  顧清宴也不否認,「我需要你的幫忙。」

  紀溫閒聽了毫無意外之色,摸出腰間的摺扇,輕輕拍打著手心,「來你府中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當初點醒小月牙是對是錯?

  若是對的,那為什麼我只看到她難過自責,還學人借酒消愁。」

  顧清宴低著頭,夜色遮去了他的神情,「人不對,自然都是錯的。所以我要你幫我,去糾正它。」

  「錯的?來之前,我也得出了這麼個結論。可惜我不是小月牙,也沒有醉酒。」

  今夜輔國公府的門是為誰留,從進門到院口的燈火是為誰點,顧清宴偷偷摸摸躲著又是為何人。

  這些,怎能瞞過他錢堆里練出來的火眼金睛?

  紀溫閒晃著扇子,「還是當初那句話,你明明很在意,為何偏偏不能接受她?小月牙莫名其妙被你推開,我不可能也稀里糊塗地答應幫你。」

  顧清宴沉默許久,牙縫裡艱澀地吐出幾個字,「溫閒,我不適合她。」

  「之前你說那莫學子志在官場,不適合小月牙。那是他沒本事護住。你呢,你又是為什麼不合適?」

  「我要做的事太多,顧不上她。」

  「延之,我認識了你十二年,不像小月牙那麼好騙。」

  顧清宴又開始沉默,紀溫閒懶得再聽他編謊話,起身轉了個圈,「那延之看本公子如何。閒雲野鶴,家財萬貫,長得也俊俏,和小月牙可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

  知道他是在使激將法,顧清宴卻認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經道,「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

  「她比尋常女子能吃,你太摳門,養不活。」

  「……」

  若不是氣氛不對,紀溫閒都想笑場。可看著顧清宴不像開玩笑的樣子,漸漸他也沉默了下來。

  來回踱步足足半柱香的工夫,再不見顧清宴開口。

  他在等他的答覆。

  紀溫閒最終還是走到了他的身邊,嘆息道,「我知道顧閻王不願意說的話,天底下沒人能撬開嘴。但你好歹給我交個底,必須如此?」

  他抬頭,神色不容置疑,「必須如此。」

  「看來真遇上大麻煩了。延之你急著推開小月牙,是擔心她在你身邊有危險?」

  這麼說也沒有錯。

  她待在他身邊越久,他便越捨不得,越陷越深。而她就像貪玩不小心溜進黑暗裡的那束光,他愈是貪戀,於她而言,卻是遠離日光,再難重回的湮滅。

  顧清宴點頭,看向那扇閉合的房門。

  紀溫閒也看了過去,皺眉許久,攥緊摺扇道,「我幫。」

  出府的路上,兩人各懷心事。

  顧清宴送到門口,不忘提醒道,「別告訴她,我今晚去過。」

  紀溫閒長嘆離去,「美人何辜。延之,希望將來,你我都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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