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看她了

2024-06-06 01:47:33 作者: 化相

  或許是客棧臨河,氣溫偏低的緣故,死者並沒有被毒殺的典型表徵。壺中酒和死者血液經檢驗,卻都證實含有滅蟲粉無疑。

  本章節來源於𝒃𝒂𝒏𝒙𝒊𝒂𝒃𝒂.𝒄𝒐𝒎

  兇殺變毒殺,石生成了案件嫌疑最大的人。

  不過這一切,已經跟葉彎彎沒關係了。她正待在顧清宴劃出的活動範圍,兩手托腮,聽銀光講客棧殺人案是怎麼一步步被破的細節。

  銀光自帶粉絲濾鏡,在講述的基礎上,格外強調了自家主子的英明果斷,神機妙算,觀察入微等優良品質,成功將葉彎彎轉化為新粉絲,眼裡盛滿崇拜的小星星。

  「我怎麼沒想到是廚子呢。顧延之好厲害,三言兩語就啪啪打臉一群人,我要在場親眼看到,多好……」

  葉彎彎看了眼角落的小毛賊,要不是他,她怎麼會錯過這麼精彩的場面,哼,等會兒聽完了,看她怎麼收拾他。

  誇讚自家主子的言辭,銀光當然不吝於附和。越發事無巨細,將現場的情況道來。

  「嘖嘖,又是被砍,又是下毒的,這仇飛也太招人恨了。不過…這事真是石生乾的?」

  正如她爹曾經說過,弄清事實才是最重要的。葉彎彎自個兒戴過「最大嫌疑人」的帽子,對這句話才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她漸漸明白,很多事情大家認定了也不一定是對的,實實在在的證據,才是評判一個人對錯的關鍵。

  沒有人,能以言論自由的名義去惡意抨擊他人,中傷他人。

  「葉姑娘不必擔心,主子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葉彎彎透過珠玉隔簾,看到不遠處顧延之冷肅的側臉,肯定地點點頭。

  「銀光,你還是去幫顧延之吧,這裡我一個人可以的。」

  銀光注意到顧清宴起了身,向圓桌走去,應該是要親自搜證的節奏。

  通常這個時候,他自然是要在主子身邊的。但主子安排他照看著葉姑娘……

  「還愣著幹嘛,快去呀,我等著聽下文呢。這點小事,我自己搞得定。」

  顧延之斷案的事跡只聽到一半,葉彎彎渾身已是充滿力量,看著小毛賊,躍躍欲試。

  這大概,就是偶像效應。

  葉彎彎故作老成道,「小孩兒,你別再想耍花樣,瞧見了沒,這地方你出不去。老實交代,我的銀子給藏哪兒了?」

  「早跟你說過銀子用光了,沒了就是沒了……」

  「還敢嘴硬,四十多兩呢,你一住破廟的小毛賊,怎麼花的。再不說實話,小心送你進大牢!」

  「去就去,牢里管飯,還沒凶婆娘。」

  凶、婆、娘???

  葉彎彎自榻上跳起,「你說誰呢……」

  沒走幾步的銀光聽到這兒,連連搖頭。這哪還是審訊,分明與市井吵嘴無異。

  「你怎麼過來了?」

  銀光身後空蕩蕩的,顧清宴只瞧了一眼,便低頭繼續忙活。

  「葉姑娘還在查那筆銀子,沒跟過來。主子,你真的不打算幫幫葉姑娘?」

  「怎麼,你不信她能查出銀子的去向?」

  「主子運籌帷幄,銀光不曾有疑,只是葉姑娘……」

  「銀光,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賭?」

  「在來的路上,我和葉彎彎說過要給你漲月錢。如果你賭贏了,月錢翻倍,如果輸了,漲月錢這話,就當我沒說過。如何,敢不敢賭?」

  最壞的結果,也是月錢不變,這相當於空手套白狼啊。

  銀光想起葉彎彎跟小孩吵架的畫面,果斷道,「銀光賭……葉姑娘查不出銀子的去向。」

  顧清宴眼裡多了幾分笑意,「銀光,你小看她了。」

  ******

  衙役一排散開,組成人肉阻隔牆。

  眾人等在隔離線外,顧清宴主僕二人忙著重新取證,京兆尹見幫不上什麼忙,便趁機偷溜去吃東西。

  顧清宴仔細檢查了死者的下頜、兩頰,以及手指,眉頭漸漸皺起。

  他取來一塊布巾,自死者口腔取了些唾液和穢物,「銀光,驗一下。」

  「主子是懷疑……」

  多年默契,話里未盡之意,自能意會。

  顧清宴微微點頭。

  交代完這事,他視線落在咫尺的圓桌上,殘羹剩菜,玉壺佳釀,夜明珠隨意擱置。

  微風拂過,酒味猶存。

  顧清宴抬眼,只見湖水靜色,窗邊的長桌上卻煞風景地胡亂擺放著空木盒,酒桌後面靠牆的柜子也十分凌亂。

  「主子果真猜對了,銀光糊塗,這麼重要的地方居然檢查漏了。」

  「一葉障目,有人做了局,怪不得你,兇手是個聰明人。去傳石生過來,我有話問他。」

  人若不是石生所殺,死者是怎麼中的毒,酒壺裡的滅蟲粉又作何解釋?

  最重要的是,兇手怎麼做到悄無聲息地殺人?

  線索看似一堆亂麻,想解開謎團,卻不可錯漏任何細節。

  顧清宴暗自沉思,缺少的一環,難道與去向不明的珠寶有關?

  石生百口莫辯,卻也不願替人背鍋,是以見了顧清宴,仍是張口連稱冤枉。

  「死者口中酒液,確實含有蒙汗藥,但只此一點,並不足以擺脫你的殺人嫌疑。石生,能否自證清白,還要看你接下來的坦誠。本官的話,你可聽懂了?」

  什麼叫峰迴路轉,柳暗花明,歷經眾人口誅筆伐的石生此時激動得難以自控,長長一揖,「多謝大人,多謝大人,學子、學子定知無不言。」

  「你在何處偷拿的印章?」

  「柜子旁邊的大箱子,裡面有很多仇飛的寶貝蟋蟀,他將印章藏在此處,學子見過一次。」

  「你當真,沒有動過房間的其他東西?」

  石生點點頭,忽而又搖頭道,「東西是沒動過,油燈不小心打翻了,學子是摸黑出去的。」

  「那你仔細看看,這裡與案發當晚你離開前,可有不同之處?」

  「大人容學子想想,」官衙困了一宿,又被指認成兇手,接連變故,石生頭昏腦脹,好不容易才憶起異常之處。

  「學子離開前,窗戶是關著的,仇飛喝了蒙汗藥,不可能是他打開的。還有夜明珠,應該是放在敞開的木盒裡。大人,這毒十有八九是盜珠寶的人下的。」

  顧清宴不置可否,問道,「你是何時離開的房間?」

  「約莫戌時三刻。」

  先前廚子稱是剛過子時到的,中間相隔的時辰,應該就是兇手作案的時間範圍。

  消失的珠寶,會是下一個線索嗎?

  客棧並無搜獲,顧清宴讓銀光派人去查各當鋪和黑市近期流通的物件。剛交代完這事,耳邊便傳來紛擾聲。

  隔離線外。

  葉彎彎拎著大包袱,手搭在小毛賊的肩上。見顧清宴看過來,踮起腳尖,熱情地揮手,嘴角抑制不住上揚。

  顧清宴示意衙役放人進來,彎了彎唇,「銀光,你的月錢看來是漲不了了。」

  ******

  葉彎彎也未曾料到,事情會發生意外的轉折。

  偷她銀子的小賊二毛,是個孤兒,曾住在清平巷土地廟,受過鄰里不少的照顧。兩個月前,有官員擴建府宅,低價強行買走清平巷的地鍥,數十戶百姓沒了家。二毛不忍心他們流落街頭,才撿起偷盜的手藝,想幫上一把。

  葉彎彎的銀子是討不回來了,可這個公道,她卻是要幫二毛討回來。

  她揉揉小賊的腦袋,「二毛不怕,他就是我說的頂頂厲害的大官。大膽地說,沒事,老大在這。」

  顧清宴挑眉,「老大?」

  葉彎彎笑得有點得意,「我剛收的小弟,照顧著點。」

  二毛被推上前,順勢跪地道,「小民偷盜數十起,要打要罰,小民都認,只請官老爺為清平巷百姓做主。」

  銀光暗自搖頭,客棧殺人案是牽扯到了葉姑娘,自家主子才破例出面處理。可這等占人房屋的民事案件,且不說是越了級,單單依主子的性情,怎麼可能會答應?

  ――你是老大,在小弟面前也是要形象的,這個我懂。

  顧清宴想起葉彎彎曾說過的話,話到嘴邊轉了彎,改口道,「起來吧,你所言之事,等此案了結,本官自會派人查明。」

  銀光驚奇地來回看了兩眼,這難道是傳聞中的愛屋及烏,做葉姑娘小弟,都能有這個待遇了?

  「謝官老爺,謝官老爺。」

  二毛接連叩頭,正欲起身,瞥到不遠處躺倒的屍體,糾結道,「官老爺,其實……」

  顧清宴見他神色有異,忽而心中有了一個猜測,「你是想說,你昨晚來過這裡?」

  「是…哦,不是…人不是小民殺的……」

  葉彎彎拉起二毛,拍拍他的肩,「你結巴個啥,看到什麼說出來就是了。再說這可是好事,早點把客棧的事解決了,就能早點給清平巷的百姓出氣去。對不對?」

  二毛想了想,點點頭。

  顧清宴道,「二毛,你說說昨晚的事,什麼時候來的,看見過什麼,又做了些什麼,詳細道來。」

  「回官老爺的話,小民是亥時二刻從後門進的客棧,沿河邊到客房的。當時小民看見有人往河裡扔東西,都是開了盒子的寶貝,小民就湊過去了。那屋沒點燈,聽著像是有響聲,小民沒敢動,等了會兒才扒窗偷看,當時這人就趴在桌上。小民進來只偷了珠寶,其他的真的什麼都沒幹。官老爺你看,小民還沒找到機會出手,偷的所有東西都在這兒。」

  包袱打開,大多是與房間木盒相仿的款式,還有零散的珠寶,價值不菲。

  石生驚道,「對,就是這些,仇飛擺在房中的珠寶,竟是被你這小賊偷了去!說,人是不是你殺的?」

  葉彎彎一把拍開石生的手,將二毛拉到身後,「張口就咬人,你屬狗的?沒看見有官爺在,哪有你欺負人的份。」

  顧清宴翻翻包袱,忽而拿起一物,問道,「二毛,這也是在死者房間拿的?」

  二毛搖頭,指向頭頂,「小民經常來這裡踩點,這是之前從天字號一位客人那裡偷的,是尖貨,一直沒等到好價錢出手。」

  上好的玉石,拿來做一枚私印,著實有些浪費,底部刻了勤以立身四字,筆鋒似乎在哪兒見過。

  顧清宴瞥見石生略帶慌亂的閃躲神色,不動聲色地收下玉石,道,「你小子識貨,這些珠寶成色卻參差不齊,明顯沒有經過挑選,還有連盒子一起帶走的,這般倉促,是發生了什麼,或者說,二毛你看到了什麼?」

  「官老爺好利的眼,小民確實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當時小民剛挑了幾件貨,就聽到過道有聲響,只得連盒子一起裝起來躲到窗外邊,怕引起注意,沒敢立馬下水…後來屋裡有人在說話,接著又是一聲悶響,小民納悶偷看了一眼,就瞧見趴在桌上的那人倒地上了,胸口、胸口好多血,當時小民嚇得掉到水裡,匆忙逃走了……」

  根據時間推斷,二毛說的人,就是廚子了。

  從三人的供詞來看,兇手作案的時間被再次縮小,石生之後,二毛進屋之前。

  但兇手究竟是如何作案,又怎會沒留下一點兒痕跡?

  顧清宴半眯著眼,從頭到尾重新梳理案情。

  一定還有什麼,被遺漏了……

  葉彎彎見他正在沉思,識趣地不去打擾。目光一轉,落在二毛身上,教導起新收的小弟。

  她翻著包袱里的物件,興致缺缺,「二毛,偷東西不好,說出去道上都要瞧不起的。你想干,就好好跟我學,做綠匪,劫富濟貧,知道不?」

  二毛不斷點頭,就差拿小本本記下來了,「嗯嗯,知道了老大。」

  「還有啊,你看看你什麼眼光,這些個破玩意能值幾個錢,有機會老大帶你回閔州,多長長見識……哎喲…什麼玩意?!」

  葉彎彎捏著指腹,擠出的血液開出一朵暗紅血花,她急急撮了一口吐掉,「還是帶毒的!顧延之,顧延之,我要死翹翹了……」

  誰能想到,裝珠寶的木盒裡會藏針?

  顧清宴一把抓起她的手,接過銀光遞來的匕首,劃了口子,捏著她的指腹放血。

  「葉彎彎,不想死就別說話。」

  血滴在地面,綻放出一朵朵小血花,繼而匯成一朵,邊緣不斷擴大……

  顧清宴的臉近在咫尺,墨眸目不轉睛盯著她的指腹,眉峰微蹙。葉彎彎瞧著他認真的神情,心臟突的不受控制,砰砰直跳個不停。

  咦,毒還未入肺腑,她怎的就出現心悸的症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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