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2012年1月。

  余道寧和蔣蔚然在河邊吃燒烤。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當年她和鍾函吃的那家燒烤店已經關門了，但是這些年又一茬一茬地冒出新的燒烤店。余道寧挑了一家評價比較好的，帶蔣蔚然過去吃。

  吃燒烤的時候，她就想起了那段圍觀燒烤店打架的往事，就跟蔣蔚然講述了一番。

  蔣蔚然一臉驚恐表情，「你家這邊，民風這麼彪悍的？」

  余道寧：「還好吧……」

  蔣蔚然：「我剛想起來，昨天跟你吃火鍋的時候，我還催了好幾次菜……還好服務員沒揍我。」

  余道寧笑道：「催菜很正常啊，你又沒有用菸頭去燙別人。」

  蔣蔚然：「這個倒是。」

  之後她們就愉快地邊聊天邊吃燒烤了。

  大部分時候，命運的弔詭，是很難參透的，因為每個身在其中的人，只知道一部分的情況。

  對於余道寧來說，她圍觀了燒烤店打架，後來從傳言中得知了被打的人是周彤，而周彤就是襲擊祁麟的人，周彤整天狂來狂去，終於遇上了一個克星。

  但是余道寧並不知道周彤家與唐棠家高考移民方面的淵源，也不知道跨年夜那天周彤和鄭吳驍的衝突。

  她更不知道，這位將周彤收拾了一頓的克星服務員，到底是誰。

  這位服務員，就是施芸。

  施芸，之前跟祁麟前夫楊曉星偷情，後來祁麟和楊曉星離婚，因為楊曉星在落跑的時候，沒什麼人看清他的臉，所以除了祁楊兩家，其實旁人並不知道裸男就是楊曉星，也就更不知道祁麟楊曉星離婚是因為這個，當然也不會知道祁麟和施芸有這層關係。

  之後，施芸離婚失業，十分落魄，險遭強姦，祁麟及時出現，救了她，還給了她一件開衫遮掩撕破的衣服。

  後來，施芸一直對祁麟十分歉疚。

  當年，李大光施芸兩口子的捉姦故事，人盡皆知，不過時過境遷，慢慢地大家也就淡忘了。

  在離婚之後，李大光很是風流了一陣子，他本就喜歡去聲色場所，有老婆的時候，多少還是忌憚一點點，但是離婚了，就完全放飛自我了。

  但是無拘無束地風流了一陣子，他忽然覺得有點無聊了。

  倒不是什麼改過自新，就是覺得……有點無聊了。

  怎麼說呢，人是這樣的，家裡頓頓有個三菜一湯啥的，吃多了覺得寡淡，總想出去吃點香的辣的，有味兒的帶勁的，什麼路邊攤啦，什麼地溝油麻辣燙啦，健不健康無所謂，髒不髒也不在意，關鍵是帶勁。

  但是……如果家裡三菜一湯沒了，天天都靠路邊攤和地溝油麻辣燙來果腹，就受不了了，就好比味精用來調味，擱一點是好吃的，但是送你一盆味精讓你當飯慢慢吃，就沒法吃了。

  還有一點，外面女人的一個笑臉，一點溫存，都是要花錢買的，即便上一分鐘女人還在跟你山盟海誓、甜言蜜語，誇你的禿頭和小肚腩都好好好可愛哦，用誇張的演技表演嬌弱無力欲仙欲死，將你吹捧成古今中外第一猛男，下一分鐘，只要你告訴她，沒錢，她只會瞬間收起笑臉拉攏衣服，「不花錢想睡女人，你怕不是個傻逼?」

  在比較有錢的時候，李大光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只覺得外面的女人真是個頂個的甜蜜可愛，不過在銷金窟待久了，錢就越來越少，甜蜜可愛的女人們臉上開始有了譏誚表情。

  李大光忽然覺得有點可怕起來，他在女人意亂情迷的某些瞬間，曾經天真覺得這些女人也許對他有些真情，後來發現，人家只是業務熟練。

  他忽然就非常想念他前妻施芸了。

  他忽然發現，他們本質上是同一種人，都是非常不安於現狀，不想老實過日子的人。

  但即便是不想老實過日子的人，在這個世界上，也是需要伴侶和依靠的。

  男人也許有一天會沒錢，女人有一天會沒貌，到那一天，大家都會偃旗息鼓。

  可能就可以相伴到老了。

  李大光是想過重新找個老婆的，但是他不夠有錢，也說不上帥，而且花名在外，正經談婚論嫁的正經女人，瞧不上他，而不正經的女人，李大光養不起。

  也考慮過找那種家境較差，個人情況也十分一般的鄉下年輕姑娘，但是，人家背後是有一家子要等著姑爺幫忙的，養了這麼多年的黃花閨女嫁給你這麼個二婚男，可不是得讓姑爺各種幫襯女方家的各種人。

  李大光在某一個無比寂寞的深夜，在家喝了一堆高度白酒配花生，看著四處散落的髒衣服，非常混亂的房子，他下定決心去把施芸找回來，偷個情算什麼，綠帽子算什麼，反正這種日子他有點過不下去了。

  於是他開始到處打聽施芸，發現施芸在一個服裝店幫人看店，兩人出去吃了個晚飯，喝了點酒，當天晚上滾了床單，第二天施芸就搬回去了。

  就是這麼有效率。

  再往後，施芸懷孕了，兩人去民政局復了個婚。

  施芸生了個女兒，長得很漂亮，但是非常離奇的，雖然李大光並不是很好看，但是這個漂亮女兒跟他長得很像。

  怎麼說呢，就是一個女版的李大光，但是又是一個經過基因改造的升級版的女版李大光。

  李大光只要抱著女兒出門，去哪兒都被誇孩子好看，李大光就說，你有沒有注意到，孩子眼睛跟我一模一樣，對方一般會端詳一下父女倆，點點頭，確實很像。李大光自信心爆棚。

  孩子身體不太好，老得去醫院，李大光鞍前馬後，儼然女兒奴了。

  那陣子，李大光聽說了那個八卦，就是兩口子結婚十多年，養個孩子十多歲，才知道孩子是老婆和舊情人生的，後來老婆和老公離婚，老婆帶著孩子去和舊情人在一起了，一副一家三口團圓的樣子，剩下那個老公孤家寡人。

  聽了這個八卦，李大光感覺，人的很多幸福感，真是比較出來的，比如跟八卦中的這位老兄相比，他李大光真的非常幸福了，老婆雖然有風流史，但是沒造成這種後果。

  要是有不開眼的哥們兒再拿往事調侃，李大光就說，我老婆風流，風流在明面上，你老婆倒是乖，小心給你憋個大招哦！

  他倆在復婚之後，其實也沒有刻意對對方提出過忠誠度的要求，不過兩人都沒再出去找過別人，除了帶孩子，就是想著搞錢。

  李大光跟朋友在外地鄉下搞了個養豬場，他們一家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養豬場那邊。

  周彤和施芸碰上那次，是因為施芸回Z市想把房子處理了，需要待一陣子，她一個小姐妹兩口子開的燒烤店，缺人手，她閒來無事就去幫幫忙。

  然後就遇上周彤想用菸頭燙她的手。

  施芸是什麼人？她就是睚眥必報本報。

  當年十六七歲在畫壁鎮，周家壯偷看她上廁所，她就可以夥同姐妹們趁著周家壯喝多，將他扒了衣服扔大街上。

  險些被強姦，她當時都失婚失業落魄無比，下一頓飯都成問題，她都把金表賣了，找了一群混混將壞人狠狠揍一頓。

  餓死可以，氣死？不行。

  所以當周彤想要衝她撒火的時候，她愣了一下，立刻給了她一耳光。

  她想，收拾個男人，大概需要費點兒錢費點兒力氣，收拾這麼個小丫頭片子，那不就是分分鐘的事兒。

  被拘留的五天，她正常吃喝正常睡覺，還認識了幾個姐妹。

  出來後跟她朋友說，她女兒鬧覺鬧得厲害，她常年沒法睡整覺，拘留個五天，天天睡整覺，睡得很香。

  因為她生了孩子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地鄉下養豬場，她是一點都不知道周彤和祁麟之間的事情。

  之前她曾經想過，她欠了祁麟很大的人情，如果祁麟有什麼事情需要她，她一定會還這個人情。

  這次她在不知不覺的時候，算是把這個人情還了。

  在她認識了祁麟之後，對祁麟就很是喜歡，她雖然和祁麟是完全兩種人，但是祁麟，是她想要成為的那種女人。

  她給她的女兒取名李鳳，按說在這個時代，把鳳字放進名字里有點過時了，但是她還是執意要取這個名字。

  因為她有天偶然翻書，看見一個成語：鳳毛麟角。書里詳細解釋了一下意思——鳳凰的羽毛，麒麟的角。比喻珍貴而稀少的人或物。

  她想，她這輩子都成不了祁麟那樣的人，但是也許她女兒可以。

  她想，她的名字就起得不好，芸，就是芸芸眾生，所以她這輩子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俗人。

  女兒出生之後，施芸在各種表格里填寫上女兒的名字「李鳳」，每次寫這個名字，她都覺得很高興。

  她希望她的女兒成為一個美好的人，這個名字，就是她對女兒的祝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