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堡
2024-06-06 01:27:00
作者: 小島
去省城是下午出發。當天中午,余道寧請唐棠吃牛肉麵,跟唐棠說了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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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老師請假,說的是身體不舒服,你可不要說漏嘴了哦。」余道寧說。
唐棠點點頭,「放心。」
「需要給你帶什麼東西嗎?」
「不用了,除去往返,你也就過去待半天而已。」
「對了,今天陳悅跟我說千年蟲的事情,聽得我好害怕呀。」唐棠說。
余道寧倒是聽說過千年蟲,知道是和電腦相關的問題,但是具體是什麼,不太清楚,「她說什麼了?」
「她說,世界末日,其實就是和千年蟲相關。」
「等等,千年蟲到底是什麼東西?」
「現在的計算機系統都是用兩位數來表示年份的,比方說現在是1999年,計算機里就是99,等忽然到了2000年的時候,計算機就會識別不出來,系統就會混亂!崩潰!」
「那就……崩潰唄。」余道寧想像不出來,計算機和普通人的生活有多大關係。
「不是那麼簡單的,據說那個時候,所有銀行系統都會混亂,哪裡哪裡都會停電,家裡的電器會爆炸,電梯全都失靈,飛機火車完全不聽使喚……」
「啊!!!」余道寧嚇得張大了嘴,「這麼嚴重?!」
「陳悅跟我說的時候,我也嚇壞了!」唐棠說。
之前關於世界末日的傳說,主要還是什麼行星相撞之類的,聽起來有些雲裡霧裡,總之還是比較科幻的,但是今天這個千年蟲版本的世界末日,聽起來就非常的具體了。
恐怖的東西,就是越具體,越嚇人。
余道寧沉默了幾秒,摸了摸衣兜,跟麵館老闆說:「老闆,給我們一人加一塊錢牛肉吧!」
這家牛肉麵很好吃,裡面的牛肉她倆永遠吃不夠,但她們一般不會讓加牛肉,太奢侈。
「聽了你說這個……我覺得……得吃飽。」余道寧喝了一口湯。
唐棠笑了起來。
「我覺得這個世界末日到底來不來,哪個科學家能不能出來給個准信兒?!要真有世界末日,以後我頓頓牛肉麵都讓加肉了!」余道寧憤憤地說。
「你有那麼多錢嗎,頓頓加肉!」唐棠笑著說。
「壓歲錢,上繳了一大半,但是我自己也存著一些呢。」
兩人閒聊了一中午,余道寧就回家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了。
就住一個晚上,倒也沒什麼需要準備的,一身睡衣,一身換洗衣服,毛巾牙具擦臉油,放進書包里,比平時去上學的時候背課本輕多了。
余道寧的媽媽給了她不少錢,叮囑她,這次出門,三人的飯費路費,看畫展的門票費等等,都從她這裡出,鍾函和祁斟都是陪她的,不能讓別人再掏錢。去住人家宿舍,要有禮貌,不要跟平時一樣嘰嘰喳喳,如果學校門口有小賣部什麼的,就去買點零食水果招待宿舍的姐姐們吃。
「知道啦知道啦!」余道寧說。
余道寧和祁斟在居民院門口會合,然後一起坐人力三輪車去了車站,等了幾分鐘,鍾函就來了,三人聊了一會兒,廣播通知可以上車了,三人就上了車。
是三人座位,鍾函喜歡坐靠過道的位置,余道寧想坐靠窗的位置,祁斟就坐在她倆中間。
隨著大巴發車,窗外的景色流動起來,余道寧就非常激動了,上一次去省城,是好幾年前了,余道寧那會兒才十一二歲,在省城的大街上,看見一群孩子追氫氣球,就跟著人家跑;商場裡看見亮閃閃的什麼雷射玩具,就走不動道;公園裡碰見一個女孩在吃一種不知道什麼名字的雪糕,就跑過去問人家哪裡買的……余媽媽常常是走著走著一回頭就看不到人,又著急又生氣,「余道寧,你多大了?怎麼跟三歲孩子似的!」
一怒之下摘下脖子上的長絲巾,一頭栓在余道寧手腕上,一頭拴在自己手腕上。這條絲巾余媽媽現在還在戴,有時候開玩笑,「要是沒有這條絲巾,你早被人販子拐了。」
大巴一路往省城方向開,這是余道寧人生中第一次和同齡人一起出遠門,沒有家長。祁斟也是。
「啊啊啊,你快看!豬!好胖的豬啊!」看見路邊農舍的豬,余道寧會使勁拽祁斟的袖子,招呼祁斟去觀賞。
「真的好胖啊!」祁斟說,看得很高興。
「牛!山上有牛!看見了嗎?!」
「那個院子裡有個小孩兒在跳繩!」
「哇!這個房子好豪華啊!是村長的嗎?」
「這棵樹好高啊我的天!活了一千年了嗎?」
……
不管余道寧興奮地指什麼,祁斟都探頭過去認真看,還要發表評語。
到了服務站,大巴停車,大家下去上廁所,然後抻抻胳膊腿兒。
再上車後,余道寧終於有些累了,說著說著話就睡了過去。
祁斟還有點希望余道寧睡著了能靠到他肩膀上,不過這個希望沒有實現,余道寧的腦袋一直偏向窗戶的方向,祁斟擔心路上顛簸,余道寧的腦袋磕窗戶玻璃上了,就現在這個腦子都考不了多少分,再磕一磕,怕是更考不好。
祁斟想著怎麼給她墊墊腦袋,但是那個位置,也沒有辦法,只好作罷。後來,搖搖晃晃中,祁斟也睡著了。
祁斟一覺醒來,車窗外已是黃昏,余道寧已經醒了,正看著車窗外殘存的晚霞。
「到哪兒了?」祁斟問道。
「快到了。」鍾函說。
祁斟又看向余道寧:「磕到頭了沒?我看你睡覺靠著車窗。」
「被磕醒的。」余道寧笑著說。
「痛不痛?」
「當時痛,現在不痛了。」
祁斟就拍了拍車窗,「我幫你打它!」
「幼稚!」余道寧哈哈大笑。
越臨近省城,車就越多,進入省城後,車更多了。睡醒了一覺,這會兒大家都很精神。
長途汽車站不在市區,而是在比較外環的位置,汽車到站後,三人下車,又去坐公交車,往鍾函的學校去。
余道寧看著窗外的景象越來越熱鬧,燈火越來越輝煌,人越來越密集,覺得非常新鮮。她真想現在立刻馬上就下車去逛一逛,把那些小攤上的東西拿在手裡看一看,把玩把玩,還有路邊那些棚子,冒著熱氣,很多人圍著,在賣什麼好吃的?真想下去買來嘗嘗。
不過現在這個情況,她只能跟著鍾函走,鍾函怎麼安排就怎麼來。
余道寧轉頭看了看祁斟,發現祁斟伸長了脖子,也在津津有味地看著窗外。
哎,兩個土包子。余道寧心想。
公交車不知道開了多久,鍾函跟他們說:「可以下車了。」
余道寧和祁斟就背了書包,跟著鍾函屁顛屁顛地往學校走去。
一路東張西望,高校周邊此刻更是熱鬧非凡,拉手逛街的女孩子們,卿卿我我的情侶,吃燒烤喝飲料啤酒的男男女女……
好像一腳踏入了「大人」的世界。
是那種介於少男少女和父母輩那樣的大人之間的世界。
剛剛可以暢快喝酒,剛剛可以比較自我地支配金錢,剛剛可以明目張胆談戀愛,剛剛可以做一些從前無法做的決定。晚上不用上晚自習,有大把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各種各樣的社團,可以認識來自天南海北的人……
余道寧悄悄在祁斟耳邊說:「如果可以跳過高中和高考,直接念大學,該多好啊。」、
祁斟點點頭,「我也這麼覺得!」
鍾函在學校門口打了個電話,過了一會兒,一個男生走了過來,斯斯文文的,鍾函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徐俊,這是余道寧和祁斟。」
四人寒暄了一會兒,便準備去吃晚飯,鍾函和徐俊商量了一下,問余道寧和祁斟,川菜館可以嗎?余道寧和祁斟猛點頭。
七彎八拐進了一家很小的川菜館,人很多,等了一會兒才騰出一張桌子,四人坐下,點了些回鍋肉、麻婆豆腐、泡菜、蘿蔔湯之類的常規菜,除了陳俊,其他三人坐了一下午車,都飢腸轆轆,祁斟吃了三碗飯,余道寧兩碗,本可以再吃點,因為跟人不熟,不好意思,作罷了。
吃完飯,余道寧搶著買單,鍾函說:「你小孩子,怎麼能讓你付錢!」
余道寧說:「我媽的錢!讓我請客的!要花不出去,放在包里,燙手!」
大家就笑,徐俊說:「下頓吧,下頓你請。」走去前台把錢付了。
飯後,四人在學校周邊散步,鍾函和徐俊給他倆介紹一些周邊的情況,聊得甚是開心,余道寧看見一處水果攤,正在賣極好的水蜜桃,桃香四溢,就買了兩口袋,一袋讓祁斟拎去男生宿舍,一袋自己拎去女生宿舍。
宿舍是八人間,條件不太好,但是大家對余道寧挺友好,吃了桃子,余道寧開始洗漱,鍾函讓她睡自己的床,她去睡一個室友的床,那個室友今天不在——那個室友沒見過余道寧,讓一個陌生人去睡她的床不禮貌,室友之間沒問題,宿舍禮節。
這一覺,余道寧睡得挺好,大概是累了。第二天一早是被鍾函叫醒的,兩人收拾收拾就去和徐俊、祁斟會合。
四人在學生食堂吃了些包子豆漿雞蛋,就坐公交車往省美術館去。
省美術館在市中心,沒坐太久公交車就到了,不需要錢就可以參觀。很普通的灰色建築,進去後卻別有洞天,層高很高的大廳牆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畫,按照人物、風景、花鳥……等分為不同的區域,每幅作品都有射燈照著。
鍾函和余道寧邊走邊聊,鼓勵她講一講自己對這些畫的感覺、印象,喜歡哪些,不喜歡哪些,為什麼,余道寧就隨意地說一說。
她倆走到一副挺大的作品前面,余道寧忽然停下了腳步,這是一幅山中雪景圖,但是線條非常簡潔,仿佛隨意地勾勒了幾筆,漫山遍野的積雪、簡陋的茅舍、蕭索的枯枝,全都栩栩如生、近在眼前了。
余道寧湊過去看了一下作品旁邊的貼紙,上面寫著:林幾冬,《空•白》。
「我們學院的教授。」鍾函笑著說。
「挺好看的。」余道寧說。
「他的作品,喜歡的人挺喜歡,不喜歡的人就挺不喜歡的,兩極。」
「我倒是覺得挺喜歡的。」
「嗯,我也挺喜歡的。」
「雖然畫的是雪,但是沒有用任何白色的顏料,把不是雪的部分畫出來,雪自然就出來了,所以叫《空•白》吧。」余道寧看著畫作說道。
鍾函驚了一下,「你,真沒學過畫畫?」
「沒有。」
「挺有感覺啊。」
據說這次展出,是省美術館今年最有分量的一場,余道寧倒是不知道什麼分量不分量,只覺得,很多畫還挺好看的。
鍾函指著另一幅畫面非常簡潔的作品問余道寧:「你剛說它好看,為什麼覺得好看?」
余道寧想了想,「覺得很輕盈,很透氣,很有想像空間,無限可能。」
鍾函又指著一幅余道寧不喜歡的、看起來很繁複的作品。「為什麼不喜歡它?」
「覺得沉悶,壓抑,好像晚自習被老師占了,非要上課,又好像周末一覺醒來,已經到了黃昏。」
鍾函笑起來,又指著一幅寫實的人物肖像問余道寧,「喜歡嗎?」
余道寧端詳了一番,搖搖頭。
「為什麼不喜歡?」
「感覺像照片。」
「像照片不好嗎?」
「如果想要照片,用相機拍不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畫出來?我覺得……」余道寧組織了一下語言,「畫畫應該是生活的提煉,不應該是生活的再現,如果只是為了分毫不差的再現,那應該去攝影才是。」
這會兒徐俊和祁斟都走到了旁邊,徐俊說:「你說的提煉,應該是什麼樣的?」
「比如畫一個人,應該畫,在我眼裡,他是什麼樣的,而不是畫,在所有人眼裡,他是什麼樣的。」
鍾函和徐俊對視了一眼,都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麼……」余道寧很沒底氣地說。
「哎,考美院吧,你是這塊料。」鍾函笑著說。
徐俊猛點頭,「加油,未來的學妹。」
看完畫展,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四人走出美術館,余道寧忽然看見,不遠處有一家麥當勞。
「啊!!!麥當勞!」余道寧拽了拽祁斟的袖子。
余道寧只在電視上或者雜誌報紙上知道麥當勞,從來不知道什麼味道,一直都非常嚮往。
「啊,對,今年剛開的。」徐俊說。
「你們去吃過嗎?」余道寧問鍾函和徐俊。
兩人搖搖頭,鍾函說:「挺貴的呢!」
「不是讓我請下一頓嗎?我請你們吃麥當勞吧!」余道寧興奮地說。
「不用了吧,四個人吃一頓,能把你吃破產。」鍾函說。
「你們沒吃過,我和祁斟也沒吃過,這不是巧了嗎?今天我一定要請客,我們一起去吃吧!」
余道寧連拉帶拽,「吃完飯我們就得去車站了,再來省城不知道是一年後還是兩年後了,我可不要一直惦記這事兒,吃完我就不惦記了。」
四人去了麥當勞,裡面的菜品非常簡單,就是薯條、可樂、巨無霸和魚柳漢堡,四人一人點了一個漢堡套餐,坐在窗邊的小桌子邊吃。
四人從未體驗過這種有芝士有肉的口感,都感覺非常驚艷。
吃完飯,四人走出麥當勞,鍾函告訴他倆具體如何坐公交車去車站,之後就是道謝道別。
余道寧和祁斟往公交車站走了一會兒,余道寧忽然說道:「他們也沒吃過漢堡呢,給他們帶點回去吧?」
祁斟點點頭,從衣服兜里掏出五十塊錢,「都給你。」
余道寧給他塞了回去,「我買就好了,你去挨個給他們打電話,讓不准吃晚飯,等我們回去。」
然後,余道寧就跑回麥當勞,買了三個漢堡,祁斟去找了個公共電話,挨個給鄭吳驍、陳冬冬、唐棠打電話。
兩人坐公交車到了車站,順利上了車,這三個漢堡,余道寧是擱在書包里怕壓了,捧在手裡怕掉了,祁斟在車窗邊找了個鉤子給掛上了,余道寧都怕自己睡著了,別人順著香味過來給她偷了。
坐著坐著車,搖搖晃晃,余道寧困了,歪歪扭扭地又快要睡過去,祁斟說:「你別把腦袋往窗戶那邊偏了,回頭又磕腦袋……你……你可以把腦袋放我的肩膀上……」
「多硌啊!」余道寧看看祁斟的肩膀,「都是骨頭啊。」
這一瞬間,祁斟還真希望自己是個大胖子。
靈光一閃,祁斟意識到自己今天穿的帽衫,他把帽子拉扯過來,堆在右肩膀上,「你試試,現在肯定不硌了。」
余道寧將信將疑地把腦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跟試用新枕頭那樣用頭壓了兩下,「好像還行。」
「那睡吧。」祁斟說。
「嗯。」余道寧說。
到家已經快六點,余道寧沖了把臉,就忙不迭招呼大家去天台吃漢堡。
漢堡雖然涼了,麵包也塌了,葉子也蔫了,芝士也化了,比不了剛剛做好的,但還是好吃的。
余道寧和祁斟一起欣賞另外三人吃漢堡的樣子,心情十分愉快。
吃完漢堡,大家各回各家,祁斟和鄭吳驍回去聊了會兒天,鄭吳驍還得去晚自習,祁斟請了全天假,就不去了,在家洗澡收拾。
鄭吳驍把書包拉鏈打開,準備騰一點東西出來。
書包里掉出一個信封,粉紅色的,鄭吳驍撕開信封,拿出信紙,裡面只有一句話:
我喜歡你兩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