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炒飯
2024-06-06 01:26:53
作者: 小島
自從跟祁麟說完「生日快樂」,鄭吳驍沒有再去嘗試找她。
這種事情,如果沒有回應,繼續下去,就十分像是一種糾纏和騷擾。
而死纏爛打,不是鄭吳驍的風格。
就好像各自舉起一杯酒,碰了杯,我仰頭喝光,你喝不喝,喝多少,我是一點都不會勉強的。
你開心就好。
就快中秋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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騷動的春天過去了,澎湃的夏天過去了,人類青少年的發情期也應該過去了,鄭吳驍自嘲地想著。
沒什麼,沒事,啥事沒有,能有什麼事呢?
只是不太想說話罷了。
他開始一套接一套地做題,各種真題模擬題練習題,自習課即便沒有老師,也絲毫沒有和同學吹牛打屁的欲望,看書,做題,做題,看書,不是書山有路勤為徑嗎,爺爺我來了。
實在是學到心煩的時候,就去操場跑幾圈。或者看一會兒雜誌,《電腦愛好者》什麼的。
最近比較感興趣的新聞,是「72小時網絡生存測試」,這是一個挺大型的活動,在北京、上海、廣州三地招募志願者。主辦方提供一個房間,房間裡有床、撥號網絡、手紙、1500元現金,1500元電子貨幣,看誰能挺過72小時。報名者有5000人,層層篩選剩下12人,隨機分成三組,安排到北上廣的賓館裡。
9月3日中午,12人走進各自房間,房間裡有攝像頭,整個測試過程由北京衛視、上海東方電視台等全程直播。
來自北京、在廣州接受測試的志願者「雨聲」因為無法搞到食物,忍飢挨餓了25個小時後退出測試。其他11個人基本上是依賴同一家連鎖餐廳送外賣活下來。72小時測試結束後,體驗者的感受是:目前靠網絡不能生存。
看到這裡,鄭吳驍居然感覺有點餓,然後就想起祁麟做的蛋炒飯了,超級香超級好吃。
於是出門去吃了一碗蛋炒飯。
劇院的導演建議陳冬冬,可以找一下電影《雷雨》看一看,算是觀摩學習。
陳冬冬就去了英雄影碟屋,跟趙英雄說:「有沒有《雷雨》?1984年的片子。」
「我找找看。忽然變文化人了?」
「不習慣?」
「有點兒。」
「導演讓看的。」
「導演?」
「劇院在招演員,演《雷雨》的,我去試了試,讓我演周沖。」
「哇,看不出來啊,什麼時候演?我去看看。」
「確定了時間跟你說。」
趙英雄找了半天,居然還真有,在角落裡,有些灰塵,趙英雄用抹布擦了擦,遞給陳冬冬,「送你得了。」
「不用,看看就還你。」陳冬冬自己去櫃檯拿起記錄本,寫上日期,片名,自己的名字。
趙英雄看了一眼記錄本,「你的字還是那麼丑……為什麼你寫陳字這個包耳旁永遠縮成一團?」
「個性,懂不懂。」陳冬冬說。
這時候,余道寧和唐棠從影碟屋門口走過,唐棠還是腿腳不便,但是已經好很多了,有點瘸,得慢慢走。
影碟屋門口的馬路牙子上,有一個老頭正在賣爆米花,用的那種老式爆米花機,手搖的,上面有個壓力計,隔一陣子就砰地一聲巨響,爆出一大堆熱氣騰騰的爆米花。
余道寧看見陳冬冬和趙英雄,就跟老頭買了一塊錢爆米花,和唐棠一起走進影碟屋,四人一起吃爆米花。
余道寧邊吃爆米花,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忽然有種正在觀影的錯覺。
從影碟屋看出去,隔街對面有一家廢品回收站,門臉極小,但是進去挺大,老闆是個中年婦女,主要回收塑料飲料瓶子,紙箱,書籍報紙雜誌之類的,每年的畢業季是老闆最為開心的時節,高考結束的學生抱著泄憤一般的心情,將折磨了他們三年的卷子之類的捆了拎到廢品站,也不太討價還價,只求老闆快快給收了,讓卷子從他們眼前消失,再也不想看見這些東西了。只不過這個時節廢品站的競爭也十分激烈。
余道寧看見,一個衣著較為富貴的女人指使一個小工,將一拖車的紙箱搬到廢品站,老闆笑臉相迎,稱了重量,給了錢,寒暄了幾句,富貴女人走了。
之後,老闆坐在店門口開始拆開紙箱清點,臉色越來越不好,然後開始罵罵咧咧。
「剛剛那個女人,是李嬸老公領導的老婆。」趙英雄邊吃爆米花邊跟大家解釋,李嬸就是這個廢品站的老闆了。
「這個女人,常常搞一大堆廢紙箱過來賣錢,故意把夾在中間的紙箱打濕,好增加重量。有時候還會塞點石頭在裡面。李嬸不敢說什麼,只能按重量給錢,怕把人家得罪了。」
「這也太壞了吧!」余道寧憤憤地說。
趙英雄聳聳肩,「沒辦法啊。我這個店的房東兒子,經常來我這裡租碟不還,要是租電影不還,也就罷了,關鍵是老是扣著連續劇裡面的某些集數不還,我去碟販子那裡進貨,問人家要一個電視劇的某一集兩集,人家也不賣給我啊。」
「他為什麼會扣著一集兩集不還你啊?」余道寧說。
趙英雄本來想跟她說「因為裡面有親嘴上床的情節」,看兩個小姑娘在,就改口說:「因為裡面有點少兒不宜的東西。」
「哦哦哦!」余道寧說。
「那你還是可以催他還啊,房東又不是領導。」陳冬冬說。
「怕漲房租嘛。」趙英雄說。
余道寧沒說話,這個瞬間,覺得生活還是挺不容易的。
趙英雄又指了指隔街對面一家賣鍋碗瓢盆的鋪子,鋪子裡坐著一個半禿頭的男人。「老田,兒子賭錢,輸了十幾萬,棺材本都拿去給兒子還債了。」
又指了指兩個站在路邊說話的婦女,「左邊那個,喜歡去省城買衣服,嫌棄市里服裝店衣服不上檔次;右邊那個,沒什麼錢,但是喜歡打大麻將,輸贏上千。」
又指了指一個剛買菜回來的大爺,「他兒子媳婦最近正在鬧離婚。」
余道寧與唐棠面面相覷,「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趙英雄笑了笑,「你們要跟我似的,一天在這兒待十幾個小時,也能知道很多。」
陳冬冬想起之前母子倆在大街上被羞辱的事情,想來這種事情,趙英雄見得多了。
這時候,街上走過一對父子,男的四十來歲,小孩六七歲,小孩背著一個新嶄嶄的書包,連蹦帶跳地走著,他爸一臉慈愛地用目光追隨著他,一路小跑跟在小孩屁股後面,嘴裡念著「慢點兒慢點兒,別摔跤了!」或者「書包重不重?爸爸給你背?!」
趙英雄的臉上升起了異樣的表情,但是余道寧吃著爆米花,完全沒有注意到,隨口問道:「這兩人有什麼八卦?」
「不認識。」趙英雄說。
只有陳冬冬注意到了趙英雄微妙的表情,趙英雄一直盯著父子倆,直到父子倆走進少年宮,之後小孩的爸爸走出來了,再一路走遠。
看起來就是一對平平無奇的父子,當爹的送兒子去少年宮學什麼才藝之類的,場面挺溫馨,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當爹的看起來稍微有點老。
當時當地,一般人都是二十來歲結婚生子,三十來歲大概就有個六七歲的孩子,這個當爹的看起來四十多了。
陳冬冬看著男人在拐角處最後的背影,覺得這人的背影、走路的姿勢,都有些眼熟似的。
一個電光火石間,想起趙英雄曾經提及,爸媽離婚之後,他爸再婚,有個六七歲的兒子。
結合趙英雄的表情,陳冬冬覺得,自己的猜想八九不離十了。
只是,一個被拋棄被無視的兒子,從小在父母的爭吵打鬥中長大,長到十一二歲後和媽媽相依為命,之後媽媽也遠走他鄉,再之後過著開個小店討生活的日子,做手術也無人問津,沒有受過多少教育……這樣的一個兒子,現在親眼看著親生父親將另一個兒子,從小就送進少年宮學才藝,一副要悉心栽培期盼兒子光宗耀祖的樣子,不知道是何種心情。
趙英雄沒有說什麼,只是轉身去找了一點瓜子,讓吃完了爆米花的大家,繼續嗑瓜子。
上完晚自習,鄭吳驍叫上祁斟一起去超市,吳靜讓他們去拎一箱八寶粥一箱牛奶回家去,看書餓了隨時有的吃。
走到超市的時候,看見吳靜正在打電話,一臉笑哈哈的,兩人倒是沒在意,只是去拿吳靜提前準備好的八寶粥牛奶。
只聽見吳靜說了一句:「……真的太謝謝你啦!等你下次回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阿姨做菜不好吃,請你下館子!哎呀,你弟也在這兒,要不要讓他聽電話……」
聽到最後這句,鄭吳驍差點沒嚇一跟頭,祁麟???老媽為什麼在和祁麟通電話???這是什麼情況???我錯過了什麼劇情???
祁斟一臉狐疑地去接起電話,和祁麟家長里短了幾句,掛了電話。
「媽?什麼情況?」鄭吳驍說。
「什麼什麼情況?祁麟給我打電話啊。」
「打電話過來……找祁斟的?她怎麼知道祁斟正好在這兒?」
「打電話過來找我的。你是不是跟祁斟說了家裡生意這個那個的,祁斟就跟祁麟說了,祁麟就專程過來找我,她找了一輛貨車,把倉庫里那些積壓的床單被罩褥子之類的,拉到畫壁鎮去賣了,剛跟我電話,說銷了一半了,還給我報了報數,哎,祁麟這個孩子真的太有心了!」轉過頭對祁斟說:「謝謝你們姐弟倆!」
祁斟完全不知道這個情況,很突然,條件反射般:「阿姨,不……不客氣……」
鄭吳驍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滋味,他覺得心裡暖暖的,之前各種糾結擰巴的情緒,好像都一掃而空了,覺得腦子裡,又簡單,又純粹,藍天白雲有太陽,吹著小風,草地青青,空氣里有青草香。
他沒有自信滿滿地覺得祁麟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因為他,也許只是因為祁斟住在這裡的人情往來,但是……祁麟一定是在意他的。
不知道怎麼的,鄭吳驍又想起祁麟做的蛋炒飯了,要是我去參加那個72小時網絡生存測試,我一定要讓祁麟給我炒上幾斤蛋炒飯,然後偷偷帶進去,那過三天就不成問題了,有攝像頭?我躲在廁所里吃,廁所里肯定不會安攝像頭的。進去的時候想來是要搜身的?不然大家都會偷偷帶食物的,那可怎麼辦……
一通無聊的胡思亂想。
但是心情又特別的好。
鄭吳驍和祁斟一人拎著八寶粥,一人拎著牛奶,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時候,鄭吳驍看一切都很順眼,不管是路燈還是路人,什麼都好看。
鄭吳驍想,找個時間,我要去畫壁鎮看看祁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