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店

2024-06-06 01:26:40 作者: 小島

  第二天中午,祁麟下班回住處的路上,順便去菜市場買點小菜當午飯。

  「又看見你了。」

  祁麟扭頭一看,正是那個丟鋼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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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祁麟說,然後繼續買菜。

  「真的很巧啊。」男人說。

  祁麟停下來,看著男人,「這個鎮就這麼大,一天碰見一百回都不奇怪。」

  「我叫岳疇。」

  祁麟說:「哦。」

  「你叫祁麟吧,昨天我看見你們辦事處貼的人員名單了,想來你不可能叫王翠蘭,也不會叫李有財。」岳疇說。

  王翠蘭是辦事處王阿姨的名字,李有財是李叔的名字。辦事處一共就三個人。

  「對,我叫祁麟。」祁麟說。

  她知道,有的男人,對冷冷淡淡的女人有特殊的愛好,也就是說,你對他越冷淡,他越來勁,祁麟還真怕這個男人就有那種嗜好,於是換了一種和氣的語氣,友好而平常。

  「我不是壞人。」岳疇笑笑,「就是覺得你漂亮,想多看看,也想跟你說說話,可能就是有點兒好色吧。」岳疇撓撓頭。

  祁麟愣住了,她從沒聽人這麼講話,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岳疇,岳疇一臉真誠,這種話他一臉真誠地說出來,祁麟竟然有點找不到發火的由頭了。

  「照片沒有你十分之一好看。」岳疇說。

  「我知道我的樣子有點像耍流氓,但是……」岳疇抬起雙手,做出一副繳械的手勢,「但是我肯定不會做出什麼流氓的行為。」

  「那就麻煩你讓開一點,讓我買菜。」祁麟說。

  岳疇笑嘻嘻地從祁麟正前方讓開,「午飯愉快,我走啦。」

  陳冬冬家裡,爸媽因為蘇城而陷入冷戰,冷戰之前,吵了架也打了架,陳冬冬聽見他爸在臥室里壓低聲音質問:「……他蘇城沒嘗著點甜頭,就能花這麼大力氣給陳冬冬解決學校?他傻啊?冤大頭啊 ?……」

  袁小蘭在哭,嘴裡說著什麼,陳國慶說:「……摸了?親了?開房了?……」袁小蘭似乎給了陳國慶一巴掌,又是推,又是攘。

  陳冬冬聽不下去了,躲進了自己的房間,將耳機塞進耳朵里。

  袁小蘭百口莫辯,她也知道,這件事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如果她是旁觀者,也不會相信袁小蘭和蘇城沒什麼的。這個歲數的人了,這種程度的利益交換,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當時知道陳冬冬沒過線,袁小蘭和陳國慶都是心急火燎,這方面的關係,兩口子是不太有的,所以袁小蘭想到了蘇城,他混得不錯,也許是有些人脈法子的。

  她給蘇城打了電話,約了見面,她是精心打扮了去的,撲了粉,畫了口紅,但是又擔心顯得太過刻意做作而把口紅擦淡了,髮型,衣服,鞋子,為了弄出一副隨意而好看的樣子,思量了很久。

  見面的時候,袁小蘭不由得有些侷促,好些年沒見了,上次見面,好像還是某個同學會吧,互相的電話是有的,但是幾乎不打,共同的朋友同學是有的,有時候也能從中得知一些對方的消息。

  也就這樣了,多的,沒有了。

  為什麼會侷促呢,袁小蘭想,兩人也不會有什麼了,不過是一個老同學,拜託另外一個老同學辦點事情。但是,她心裡還是如同擰來擰去的衣襟,她知道,老同學求老同學辦事,靠的是什麼?靠的是對方念舊情,而他倆的舊情,就是男女之情,本質上,她需要蘇城念到他們曾經的戀情,才能辦成事。

  看到蘇城坐在餐桌旁邊等待的樣子,她心裡是酸了一下的,心想,錢和權,真是養人,蘇城當年乾乾瘦瘦,眼睛也怯生生,不太敢正面瞧人似的,背也打不太直,爸媽說他就像個癟三,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要嫁給他,等著吃糠咽菜吧。

  現在看著蘇城,氣派了,不是那種嘚嘚瑟瑟的氣派,而是他往那兒一坐,你就知道不一般。眼睛看人,帶著一點平靜的穩當,說話聲音,不高也不低,不快也不慢。只有小老百姓才扯著嗓門說話呢,怕別人聽不見,說話又急又快,說慢了怕別人不愛聽走了,只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因為別人都尖著耳朵聽他說話,才會養出這種說話風格。

  袁小蘭坐下了,她對著蘇城禮貌地笑了一下,她看見蘇城的眼睛裡閃過一道光,隨之是一點淡淡的迷茫,就是這個一閃而過的眼神,讓她鬆了一口氣,她知道在蘇城心裡,她多少還是有點不一樣,這點不一樣,大概足以讓她求上這個情。

  袁小蘭和蘇城寒暄了一會兒,袁小蘭提起了陳冬冬的事,蘇城說認識教育局的人,幫問問,回頭給她信兒。

  之後兩人又聊了些七七八八,有懷舊的意思,蘇城也有些這個那個的暗示,袁小蘭聽懂了,說真的,也不是沒心動,最後讓她沒有更進一步的,除了老公兒子,除了倫理道德,還有就是肚子上的妊娠紋、因哺乳而下垂的胸。不是小姑娘了,她想,蘇城也不是小伙子了,到了一定歲數,穿上衣服比脫了衣服好看。當年沒有緣分同床共枕,如今也不必生造出一個緣分來徒增尷尬,不如留個念想。

  一個下午,鄭吳驍走去書店,準備買一套練習題。透過書店一樓的落地窗,他看見對面街走過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的媽媽吳靜。

  鄭吳驍在心裡「咦」了一下,不知道媽媽要幹什麼去,於是趕緊結了帳,往吳靜的方向快走去。

  他喊了一聲「媽」,吳靜沒聽見,他又喊了一聲「吳靜」,還是沒聽見,鄭吳驍略略有些擔心,就趕緊跟過去了。

  遠遠地,看見吳靜走進一家金店,鄭吳驍走到金店門口時,正聽見吳靜說:「……再加一點,你看看這成色,這做工……」

  金店老闆說:「問題是不管什麼做工,這樣式都過時了,我們還不是得熔了再做……」

  金店老闆將吳靜給他的金項鍊,金鐲子,金耳環……一件件拿在手裡端詳,「你這個,也就是八成金……」

  吳靜說:「瞎說,我這肯定是十成金。」

  金店老闆說:「七青八黃九紫十赤,你這發黃,怎麼會是十成。」他又掂了掂重,咬了一口金鐲子,敲了敲聲,「我剛給的那個價,絕對是實在價。」

  鄭吳驍明白了,吳靜正在賣她自己的金首飾呢,他走進金店,有些茫然,「媽,你在幹什麼?」

  吳靜看見兒子,稍許吃了一驚,她對鄭吳驍說:「回家再說。」然後接著和金店老闆談價格,「壓價也不是這麼壓的,這是老物件,我專門請人打的,你要說八成金,就純屬把我當冤大頭了。我說的這個價,你收了肯定也不少賺。」

  「媽,你為什麼要賣這些東西?」鄭吳驍說。

  「回家再說。」吳靜說。

  鄭吳驍拿過一隻金鐲子,上面是千線菊花紋,工藝雖不說十分精巧,比不上現在的水平,卻也能看出當年的打金師傅是花了些工夫的。最主要的是,鄭吳驍從小就見過這些東西,這是吳靜首飾櫃裡用了多年的首飾,為什麼現在要賣掉?

  「媽……咱家是有什麼困難嗎?」鄭吳驍說。

  吳靜看了鄭吳驍一眼,嘆了口氣,對金店老闆說:「我明天再來。」然後把金首飾放進包里,拉著鄭吳驍走出金店。

  「咱家現在是有些困難。」吳靜說。

  「怎麼了?」

  「錢方面,周轉不太行。這陣子,店裡生意不好,你也看出來了,好多多抵了我們家不少生意。外加我和你爸在城北盤下個鋪子開分店,裝修,添置貨架也花了些錢,還租了個新倉庫,店鋪和倉庫,都是簽的十年,每個月要交租金。老曾老兩口,在城北幫我們看鋪子倉庫,也絕不能少人家的工錢。咱們現在這個店,貨品也有些積壓,吃的喝的會過期,前幾天下雨,倉庫角落有些漏雨,下面正好放著被褥床單毛巾,弄上了水漬,賣不掉了,好幾千塊錢的東西。常年在我們店裡採購的幾個單位,你知道的,都是賒帳,年底一併付清,好幾年了,都是這麼打交道的,也都是老主顧了,這才八月份,我也沒法找人要錢去。但是花錢的地方,又不少。你姨借了點錢給我,她自己身體那麼差,工資都不夠藥錢的,我得儘快還。外公外婆住你姨家,錢都貼補你姨家了。」

  「媽,家裡這些難處你可以跟我說的啊。」鄭吳驍說。

  「這不就跟你說了嗎!」

  「我要不撞見你賣金項鍊金鐲子,你們肯定不跟我說!」

  母子倆回到家,鄭源有點埋怨吳靜跟兒子說這些事,「他這就快高三了,你跟他說這些幹啥?你不會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

  「你兒子是那麼好糊弄的?行,我就應該跟他說,我賣金首飾是為了給你換個爹,這理由咋樣?」吳靜說。

  鄭吳驍:「爸,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家裡的事情,我應該知道啊。」

  鄭源:「擔心給你增加壓力啊,本來讀書壓力就大。」

  鄭吳驍:「我要是得猜來猜去家裡出什麼事了,壓力更大。」

  吳靜:「我就覺得,該說就說,壓力大,就學著消化,他都快18了,要是一點事兒都經不住受不住的,光會讀書考試又有什麼用呢?」

  鄭源默然,算是認同吳靜說的話。

  「媽,那些金首飾必須得賣嗎?」鄭吳驍說。

  「擱家裡也是接灰,賣了正好付租金。」吳靜說。

  鄭吳驍沉默了幾秒,「我主要是覺得,女的跑去賣自己首飾,好可憐,你就那點兒首飾。」

  鄭吳驍轉向鄭源:「爸,你有什麼可以賣的嗎?」

  鄭源哭笑不得,吳靜哈哈大笑,「你爸可以去菜市場,論斤兩把自己賣了。前幾天我去買蹄髈,挺貴的呢。」

  「媽,你可以去當鋪里當掉,回頭周轉過來,再贖回來就行了。」鄭吳驍說。

  「當鋪我問了,給的錢少,比金店少得多,我想著,這東西,我肯定是不會要了,給了當鋪,我也不會去贖回來,那就還是金店給的錢多划算。」吳靜說。

  鄭吳驍嘆了口氣。

  「傻兒子,為什麼老想著贖回來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等咱們周轉過來,我當然是要去買新款的首飾咯。」吳靜笑著說。

  「媽,那到時候你多買點。」鄭吳驍說,「等我掙到錢,也給你買。」

  吳靜笑起來:「行,我給你記著的。」

  晚上,鄭吳驍和祁斟說了家裡的這些事情,祁斟也有些犯愁,「沒想到叔叔阿姨最近這麼多事兒……」

  「你家這樣了,我還一直住你家,是不是不太好啊?」祁斟說。

  「你要是得吃魚翅熊掌,那確實養活不起,要是你就吃炒菜配大米飯,十個你這樣的,我家也吃不空。再說了,你爸媽也老往我家送東西。」

  祁斟忽然想到什麼:「對了,明天我準備去畫壁鎮看我姐,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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