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解仙中的蹊蹺
2024-06-06 01:17:45
作者: 劉不白
那具水面浮屍的兩隻手臂搭在佘小春的肩膀上,雪白的皮膚上儘是失血暴起的凝澀血管。
它們像紅血絲一般爬滿了兩隻胳膊,一直蔓延到脖子和耳根,乍一瞧見好似一株羊脂級別的和田籽料製作的人形紅珊瑚。
屍體的頭髮像壞掉的拖把一般扣在腦袋上,後腦骨出奇得大,眼睛泡了水,鼓囊囊得像兩隻掛滿海帶的剝皮荔枝。
佘小春嚇得不敢動彈,一人一屍就這般在水中「深情」對望著。
細密的冷汗順著鴨舌帽流淌到濕透的衣服里,瘙癢難耐也不敢去顧及,場面一時間有一種壓抑的遲滯。
「鄒先生......想個法子......」
佘小春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眼,眼睛不住地瞟向鴨舌帽的陰影,生怕再和那浮屍看對了眼。
一眾村民也都沒見到過這種場面,一時間也都慌了神兒,婦女孩子的哭鬧聲響成一片。
鄒先生嘴裡抱怨著佘小春的膽小性子,從地上的包裹里拿出一個管付千又雙背刺,背刺的尾部拴著尼龍登山繩。
這種背刺又叫挪威鉤,是一種高碳鋼材料,做山瞎子獵人是門手藝活兒,這挪威鉤便是鄒先生自己組裝的搬山活計。
鄒先生眯著眼睛瞄了一下浮屍的位置,左手握住登山繩的頸部甩了幾個慣性巧勁兒,擺了一個標準的棒球投手姿勢,轉腰轉肩甩臂出手乾淨利落。
只是一個晚晴時代的私塾先生形象的精瘦老叟,突然做出美國佬那副擊球手的畫面,實在是讓人覺著有點不倫不類。
挪威鉤從佘小春的頭頂上呼嘯而過,劃破了鴨舌帽在天靈蓋上狠狠地親了一口。
由於這種鉤子有兩條脊背,因而準確無誤在佘小春的頭頂上開出了一條飛機跑道,硬生生刮掉了一層細密的頭皮!
佘小春又驚又憤,偏偏一邊是牽頭上司,一邊是泡水粽子,俱都招惹不得,最後也只能是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了。
挪威鉤的兩根鋒銳像鐮刀刨地一般敲進了浮屍的腦袋瓜子,發出了切西瓜一般的「咔嚓」脆響。
鉤子在浮屍腦袋裡插得很深,直接穿到了兩對眼眸視網膜里,就差將那一雙充血荔枝般的眼珠子給挖出來了!
佘小春望著那對死人眼球里的兩點鋒芒,一邊感嘆鄒先生的神乎其技,一邊暗暗地咽了口口水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兒。
浮屍的面前飄散著幾縷散亂的頭髮,有的是屍體的,有的是佘小春被鄒先生的鉤子給生生削掉的,一時間這兩者之間總歸是有些共同點了。
鄒先生手上一個猛拽,借著水勢硬生生將那具屍體連帶著佘小春給撈上了岸來。
佘小春驚魂未定,吃力地掰開按在手上的僵硬手臂,連爬帶滾地跑到了鄒先生後面大口的嘔吐起來。
「這麼些日頭都白過了,真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鄒先生又抱怨了佘小春一句,本想著再打一下他的鴨舌帽,望見他的腦袋上只剩下個類似頭冠的破圈兒,便心想起是自己親手削掉的,一時間又好氣又好笑,伸手又扯掉了最上面的一層頭皮,一時間弄得佘小春更加齜牙咧嘴,但又苦於敢怒不敢言。
「令狐,這老頭兒年紀這般大,手勁兒倒出奇的帶勁兒,不過那大水粽子被挖穿了腦袋,幡子還能把魂兒找回來不?要是俺俺可不回來,回來就給俺預備個爛瓜腦袋,俺也指定是活不成了。」
胡銃子倒是見慣了這種生鮮場面,興致勃勃地問著身邊的冰山男。
「招魂幡主要是指引亡魂回到先祖之地,不是返回逝者肉體復生的意思。這位前輩也不是想要留下這具皮囊,估計應該就是他們這趟的山貨罷了。」
令狐狩說的非常仔細,誰知不遠處那老窮酸耳朵竟一點都不背,聽了之後往這邊多看了幾眼。
「小後生說道的不假,比我那傻瓜徒弟強得多,小友既然知曉這些,不妨說道說道這浮屍粽子如此這般是作甚?」
令狐狩從容不迫的答道:「按晚輩看來,這應該是屍解仙中的水解。」
對面的老窮酸聽得這話不由得一怔,追問道:「小友竟連這屍解之道也有所浸淫?」
「什麼東西,說點人話令狐,俺是粗人,長生是新兵蛋子,說白了大家好聽個明白真切,別淨和這陌生老頭聊得熱乎,白白惹得俺們心裡痒痒。」
胡銃子嘿嘿一笑,倒是有幾分憨態可掬。
「這個難說,這屍解仙是成仙最下品的法門,乃是葛洪仙師提出的仙人可學論的大學問,又稱為「蟬蛻」, 如蟬留皮換骨,保氣固形於岩洞,然後飛升成於真仙。這個粽子應當是效仿《道跡靈仙記》的水解之法,古時候隱士段季正度秦川溺水而死,便因而水解飛仙。」
「這白日去謂之上屍解,夜半去謂之下屍解,向曉暮之際而去者,謂之地下主者。《墉城集仙錄敘》說過:夫神仙之上者,雲車羽蓋,形神俱飛;其次,牝谷幽林,隱景潛化;其次,解形托象,蛇蛻蟬飛。然而沖天者為優,屍解者為劣。」
令狐狩說完大道理,知曉身邊兩個大白丁還是無法領會,當下也懶得歪歪頭去欣賞那兩對崇拜的目光。
鄒先生聽了這話饒有興致,讚許之色溢於言表,當下走過來互道了名號:「小友所見所識同輩人中無人能出其右,不過著實是年紀尚淺,只是猜對了一半,這點小友可曾有些許察覺?」
「哦?」
令狐狩聽了這話,依舊是沒有任何的面部表情。
胡銃子跟著令狐狩探山穴兒這麼些年月,還真真兒是沒聽聞過他有什麼判斷失誤,一時間也來了興致,伸著那顆人見人惡的腦袋去蹭話邊兒。
令狐狩走到那具浮屍身前,手腕一翻變戲法般弄出一雙醫用手套戴在手上。
他握著露在屍體後腦外面的挪威鉤子柄部,一隻手加力竟硬生生將這具泡滿水的屍體給提了起來!
周圍的村民只剩下幾個膽子大的漢子,見了這一手兒也不禁驚掉了一地下巴。
徐長生望了望自己瘦溜的胳膊,又瞄了一眼那具泡水的屍體,怎麼也想不明白令狐狩是如何做到的。
一旁的胡銃子又把自己的膿瘡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撇著嘴角沖他解釋道:「這是令狐的硬氣功,咱令狐的養氣功夫已經很精深了,你跟著胡爺好好練練,以後一手提一袋粽子也不在話下!」
徐長生也不顧及胡銃子究竟是不是在胡吹大氣,一雙眼珠子死死盯著令狐狩的手臂若有所思,胡銃子見徐長生不理睬自己也有些不快,當下也不再說話只是把手臂又緊了緊。
令狐狩就這般生提著泡水粽子屍體,一雙眼睛又變成了麒麟的眼眸輪廓,直勾勾地盯著屍體荔枝般腫脹的眼球。
那雙眼竟然好似懼怕令狐狩一般產生了應激性反應,眼球朝著左右不停地擺動,試圖避開令狐狩的目光,似乎令狐狩比這具浮屍更加令人生畏一般。
一旁的徐長生被這種詐屍一般的現象驚得尖叫,被胡銃子用生繭的大手硬生生給嘴巴堵了個結實。
「這是鬼跳街,說白了就是起屍的一種,你今後若是厲害了了,一瞪眼睛粽子就乖乖地任你差遣。」
「這屍解仙是假的。」便在這時,令狐狩檢查了半晌後,說出了一句結論。
鄒先生擊掌的聲音從邊上傳來:「小友當真是好眼力,不知怎麼看出來的?」
「這屍體有些手藝道行不假,腳跟磨損的厲害,手臂從方才箍著這位鴨舌帽小兄弟的力道以及手內側的粗糙紋路上看來,應當是搬山北派的山瞎子不假,屍解仙這東西是道家的說法,信則有不信則無,不過這粽子卻萬萬不是屍解仙的。」
令狐狩有條不紊地解釋道。
「說下去。」鄒先生眼光深邃地盯著令狐狩,不多發一言。
「前輩想必也已經看出來,這粽子生前是山瞎子派的先生,如若要羽化屍解按照北派的規矩必定要按太一解屍法去進行屍解,但是最後卻死在了水裡,說明這不是水解,而是被人謀殺之後製造的水解假象。只是一般人不會看出泡水粽子的所屬,更加不知曉屍解仙這回事情,即便是知曉了,也極有可能按照自身的手藝判斷是水解而不會認為是他殺,就這麼簡單。」
「說的一點不差,不過真不知僱主無端端地出那麼大價錢要這個是做個什麼,說起來這也不是咱們搬山人該領會的事兒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天經地義。」
鄒先生一邊讚嘆一邊說道:「小友若不嫌棄,不若以後跟著先生我一塊搭夥,畢竟臭味相投,辦事情有個懂自己的夥計也更麻利些,反正都是賺錢,怎麼都是賺,小友你看可好?」
令狐狩默不作聲,沒有表示什麼意思,反而走到那具屍體的衣服前,盯著衣服上的一處標示看了半晌,不由得眉頭緊皺,腦門見汗竟然有些呆滯起來。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