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與回歸

  大殿內一片恐慌，膽小的夫人小姐們頓時尖叫了起來。

  雲卿瑤和黎氏瞪大了眼睛，憤恨的望向了這金碧輝煌的宮殿！她們還沒有將全部的事實說出來！她們還沒有揭穿那狗皇帝的真面目！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啊————

  雲卿瑤和黎氏只覺得所有的疼痛漸漸消失，身子輕飄飄的浮了上來。再睜開眼時，周圍的景象和人都仿佛被褪去了顏色，不是黑就是白。

  黑白的世界裡，盤踞在柱子上的金龍突然嘶吼了一聲！雲卿瑤和黎氏的魂魄本能的顫抖了起來。她們害怕那道金光也害怕那種聲音，黎氏拉起了雲卿瑤便飄了起來。

  金龍並不打算放過她們！它攜著金光急速而來，黎氏和雲卿瑤被它追的左閃右躲。眼看著逃不過了，黎氏索性推開雲卿瑤自己迎了上去。

  雲卿瑤眼見著黎氏被那道金光碾碎，只能哀傷無助的落了下去。在即將落入人堆里的時候，一抹清亮的湖綠色闖入了她的視線。

  艷麗的容顏，璀璨的雙目，那是邵顏......

  

  恍惚間，她想起了生前，邵顏對她說過的話：我能看到普通人看不見的東西。我見過死去的余惜舟......

  「幫...幫......幫我們......」

  邵顏抬起了琥珀色的眸子，雲卿瑤朝她伸出了手，「幫......幫......我們......說出真相...」

  不，我不能！邵顏搖了搖頭。

  「幫幫我們......」

  雲卿瑤的哀求聲越來越近，邵顏羞愧的低下了頭。自從正視起自己能力的那一天起，邵顏便盡力的想去幫助那些鬼物。但唯獨這件事不行。

  她不是一個人，她身後還有父親、母親、哥哥嫂嫂和小叔叔。她如果站出來說出了真相，等候他們家的將是滅頂之災！

  耳邊的哀求聲越來越淒婉絕望，期間還伴隨著悽厲的尖叫聲！邵顏艱難的抬起了頭，雲卿瑤的臉上已經流出了兩行血淚。

  邵顏又轉過頭看向了大殿中央躺著的那三具身體，黎氏和雲卿瑤早就沒了氣息，只有皇后那邊還有人在盡力的施救。

  眼淚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邵顏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除了能看見他們，聽見他們，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這雙眼睛還能做些什麼！

  為什麼你空有能看穿陰陽的能力，卻不能幫助他們呢？

  望著雲卿瑤求救般伸出的雙手，邵顏流著淚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鬼與人相觸，陰與陽交接。

  邵顏只覺得一陣刺目的光亮滑過，她下意識的閉上了雙眼......

  再睜開時，頭上沒來由的一陣劇痛，臉旁邊則冰涼涼的還伴有一股難聞的腥味。她試著撐起身子......

  滴答！

  滴答！

  滴答！

  脖子上滴著血，右手腕包了厚厚的布條。電光火石間，邵顏想到了一種可能！

  她抬起頭，對面站著的正是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的明德帝，而他的身後則圍攏了一幫朝臣以及女眷。

  邵顏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到明德帝的情形，那時候她跟邵長陵同乘一騎，明德帝滿目陰沉的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

  再見面時她親眼看到他逼死了永寧公主和秦方遠。回憶一跳，她和邵長陵好不容易逃出了那個屋子，永寧公主對著她悽厲的喊道她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強占。

  然後她又經歷了很多事，遇到了很多人，直至現在，雲卿瑤和黎氏也被明德帝殺害了。

  一切仿佛命中注定一樣都被她看在眼裡，而如今，她更是借著雲卿瑤的身體站在了明德帝的面前。

  「幫幫我們...說出真相！」

  邵顏張了張嘴，還未發聲，脖子上的傷口處便流出了血水。

  「十一月七日巳時養心殿傳避子湯。」

  「住口！」明德帝舉起了劍！

  「十一月八日申時養心殿傳避子湯。」

  「給我住口！」明德帝朝『雲卿瑤』砍了下去！她的胸口瞬間多出了一條血線。

  「十一月十日申時養心殿傳避子湯......」

  那把劍直直的刺穿了『雲卿瑤』的胸口！

  『雲卿瑤』抬起頭看著他，嘴邊滑過了一個詭異的笑容：「你所做出的醜事，便是強占了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就是年初下葬的貞淑德義公主——她和秦方遠也不是跳崖自盡，而是你親手殺了他們——」

  說完了這句話，邵顏仿佛得到了某種解脫，她閉上眼緩緩的倒了下去......

  大殿內鴉雀無聲。明德帝的身體已經搖搖欲墜。他不明白為何傷的這麼重了，那個女人仍沒倒下。而等她倒下時，所有的事情已經都被她說出了口......

  明德帝茫然的回過了頭，正對上各大臣或恐懼或厭惡或鄙夷或躲閃的眼光。

  完了！他們聽見了！一切都完了！

  明德帝嘶吼了一聲，重重的把劍擲了出去！

  寶劍在空中打了個旋，卻正正好好落到了穆青林身邊。穆青林最近本就沒休息好，剛剛又聽到了如此刺激的皇家密辛，正是心神不穩的時候，被這一嚇當場就暈了過去。邵俊忙上前抱住了穆青林，順腳便把這劍遠遠的踢了出去。

  劍在冰涼的地板上打了個顫，便靜靜的躺了下來......

  日暮西斜，邵家眾人在一片混亂中回了邵府。

  穆青林和邵顏莫名奇妙的暈了過去，皇宮裡又是那個樣子，邵長恆心煩意亂的在院子裡踱著步。邵俊和俞氏則焦急的等著大夫出來。邵長陵捋了捋長發，手指夾在髮絲中無論如何都順不下去。

  就在大家焦急萬分的時候，丫鬟打開門，李大夫擰著眉走了出來。

  邵長恆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他趕忙上前道：「我兒媳婦和女兒怎麼樣了？」

  李大夫一路低著頭在想事情，聽到邵長恆的問話，含糊著道：「月份還輕，半個月後還需再把一次脈才能確定是否有孕......」

  ......

  沉默，怪異的沉默。

  李大夫後知後覺的抬起了頭，見邵家這四人呆呆的看著他沒半點反應，不禁有些奇怪。待他想了半刻，才懊惱的拍了拍額頭道：「瞧我，話都沒說全。我說大人您的兒媳婦應該是懷了身孕。」

  眾人長舒了一口氣。

  剛剛猛一聽到身孕什麼的，又加上屋子裡躺了兩個人。邵長恆他們難免有些反應不及。待聽到是穆青林懷了身孕，邵俊的嘴角不受控制的彎了起來。

  邵長恆和俞氏也有了些笑模樣。只有邵長陵湊近大夫道：「那我侄女邵顏呢？她怎麼回事？」

  李大夫被問及邵顏的情況，有些為難的撫了撫鬍鬚道：「邵小姐這邊倒有些蹊蹺。我給她反覆把了幾次脈，身體並沒什麼問題。可能是遇到什麼事受了驚嚇吧......」

  俞氏拍了拍胸口，點著頭道：「那就是了。今日的確發生了很多事......」

  邵長恆卻心下疑惑，按理說那件事顏兒是知道的，怎麼還會被嚇成這樣？

  邵長恆拉過李大夫又細細問了幾句，直到對方保證明日一早再來看診時，才放了他回去。

  ——

  院子裡的一棵大樹上，邵顏靜靜的飄在空中俯視著這一切的發生。她剛剛曾試圖進入到自己的體內，但不知是哪裡出了錯，她的魂魄竟和身體有些契合不上。

  她一開始既慌亂又無助，幾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就這麼死了？直到大夫說她一切無礙，才有些茫然的飄蕩在這院子裡。

  難道這就是幫了雲卿瑤她們的代價嗎？人常說有得必有失，她跨越陰陽，得到了短暫控制雲卿瑤身體的力量，卻失去了進入自己身體的資格？

  「也不全都是壞事吧，起碼嫂嫂懷了孩子。」

  邵顏自嘲般的發出了聲音，她以為沒人會聽到，卻沒想邵長陵突然間回過了頭。墨黑色的視線在院子的上空尋覓了番，才滿臉疑惑的低下了頭。

  邵顏有些不敢置信的飄了下來，她慢慢的靠近了邵長陵......直到魂魄快貼到他身後時，邵長陵又狐疑的轉過了頭。

  天啊，小叔叔果真能感覺到！邵顏試探著伸出了手，但還沒碰到邵長陵的身子，他便回頭喊道：「誰？！」

  「長陵，怎麼了？」邵長恆、俞氏和邵俊關切的望向了邵長陵。

  邵長陵忙搖了搖頭，「不，沒什麼。我可能有些累了吧......」

  邵長恆聽了趕忙讓邵長陵回去休息。「你侄媳婦和侄女都倒在床上，下一個可別是你了。快回去休息休息，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自己的身子重要。」

  「是啊，長陵，快回去休息吧。」

  「那......小侄女和侄媳婦醒了之後記得找人支會我。」

  「知道了，小叔叔。」

  邵長陵最後看了一眼緊閉的門扉，這才揉著眉心回了自己院子。待進了屋，邵長陵摒退下人，自己鎖上了門。他冷冷的掃視了一眼周圍，溫聲道：「還不現身？莫非要我請你出來！」

  現身？邵顏愣愣的張著嘴巴，左看看右看看，最後低頭看了眼自己，弱弱的問道：「做鬼要怎麼現身啊？」

  邵長陵見無人回應，偷偷解下右臂間的粗布條，一股木蓮香氣瞬間充斥室內。邵顏有些不舒服的後飄了一些，卻沒想一條青黑色的胳膊猝不及防的抓向了她！

  「啊——」邵顏本能的用手擋住了自己，邵長陵墨黑色的瞳孔一跳。面前的氣息竟有些似曾相識的味道......猶豫間，邵顏唰的一下就飄到了屋子的另一邊。

  好險！剛剛小叔叔在幹嘛？那個是什麼？他的胳膊嗎？怎麼會是這種顏色，簡直就像是腐爛的......邵顏的魂魄晃了一晃，接著悄悄的隱沒在了一個角落裡。

  邵長陵在這一晃神的功夫里，感覺到剛剛那個鬼物似乎並沒有惡意。待再要找時，已經沒了它的氣息。邵長陵嘆了一口氣，匆忙裹住布條，便躺倒在了柔軟的香木床上。

  邵顏見邵長陵閉上了雙眼，本想出去，但略想了想後還是又等了一會兒。直到確定邵長陵再也不動了，才小心的漂浮在了空中。

  邵顏從沒有在這個角度看過邵長陵。她忍不住湊近了一點...又一點......直到身子橫過來漂浮在了邵長陵的上方，邵顏才堪堪的停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只要是邵顏一天，她就不能去肆無忌憚的貼近小叔叔。

  但現在不一樣啊，現在的她只是個虛無的魂魄罷了，沒有了那層肉體，她可不可以假裝自己不是他的侄女呢......

  邵顏猶豫著伸出了一隻手，輕輕觸上了邵長陵的臉龐。

  「果然沒感覺......」手指穿過了他的臉滑了下去。但邵顏並不氣餒，而是大膽的伸出雙手圈住了邵長陵的臉。

  邵顏忍不住又湊近了一些，鼻尖抵著鼻尖，恍惚間她想起了被永寧公主抓走的那一天，那個意料之外的一吻。驚恐而又懵懂，灼熱而又冰冷。

  邵顏低下了頭，淡淡的光華下她的唇小心的印在了他的唇上。

  邵長陵唰的一下睜開了眼睛，邵顏慌亂間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