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

  ——侯府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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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氏舀了一勺燕窩薏米甜湯放到了嘴邊，想了想，又放了下來。「顏兒怎麼還沒回來？說好了跟我一起用湯羹的......」

  邵長恆看了一眼天色，倒沒太在意。「還早著呢，興許是看到什麼新鮮玩意兒耽擱了。顏兒這孩子自小就關在家裡。如今侯府也沒什麼事，讓她一個人好好逛逛吧。」

  「你說的也有理。哎......對了，我們什麼時候回去啊？侯府再好，總比不上自己家。」

  「等俊兒能下地了，我們就回去。我也有公事要處理，在這侯府多有不便。青卓，你再用點羹湯吧，身體還沒好全......」

  「味兒還不錯，就是有些膩。」

  「我嘗嘗......」見兄嫂倆旁若無人的親昵著，邵長陵撫了撫額，索性站起身悄悄得走了出去。剛出了院子，邵長陵便覺得全身一松。他活動了下筋骨後，便出了院子。

  侯府的花草樹木平心而論種的還不錯，但跟木槿的那個院子相比，到底缺了些新奇和生氣。

  邵長陵看了一會兒，便有些乏味。他正準備回去，一瞥眼間，卻見到前面的花叢中有個眼熟的背影俏生生的立在那。

  長及腳踝的長髮，窈窕的身形，不正是邵顏嗎。邵長陵笑了笑便走近道：「小侄女！」

  邵顏低著頭，額前的劉海遮住了雙眼，讓人看不真切。邵長陵如同往常一樣湊近邵顏道：「剛剛嫂嫂還在說你呢。說好了一起回去用羹湯，你倒好，跑到這裡玩了。走，跟我回去吧。」

  邵顏點了點頭，卻一把拉住了邵長陵的右手。

  邵長陵疑惑的轉過頭來，手心處突然傳來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

  邵顏竟然在用她的食指輕輕刮著他的手心！

  一種從未有過的酥麻感受讓邵長陵不知所措的甩開了那隻手，邵長陵皺眉看向了依舊低著頭的邵顏。「你？」

  邵顏緩緩的抬起了頭。臉還是那張臉，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沒了平日的睿智，取而代之的卻是妖嬈與魅惑。

  「小叔叔~」邵顏伸出手撫向了邵長陵的臉龐。

  然後半空中那隻手卻被邵長陵緊緊的拽住了！

  「你是誰！你不是邵顏！」邵長陵湊近了那張熟悉的臉龐，一股黑暗的氣息撲面而來。

  「嘶！你的手真冷。還有，你拽疼我了！真是的，叔侄倆都是一個樣~」

  「你是那個木槿。你進了她的身體！」

  「我可不叫木槿。水玉，叫我水玉吧。」

  水玉掙脫開了邵長陵的手，在花叢中轉了個圈，滿意的道：「真好，這個身體真好！年輕，美麗，還擁有著一雙特別的眼睛。我真是不願意出來了~」說罷有些陶醉的捂了捂邵顏的臉龐。

  邵長陵看著水玉如此作態，墨黑色的眼睛裡逐漸聚起了一股煞氣，「在我沒動用那個能力前，最好給我滾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趕我走？」水玉睜著那雙琥珀色的雙眼定定得看著邵長陵。「我們倆才是同類。我們都不屬於這個世界。」

  水玉撫上了邵長陵的胸膛，輕輕的靠了上去。「你聽，沒有心跳聲，我也沒有。我在這世上晃了好久了......不知扮演過多少人，也不知跟多少人親近過，可是不一樣的終究不一樣；鬼就應該跟鬼在一起，人也應該跟人在一起......」

  水玉抓起了邵長陵胸前的一束長發，打著卷道：「這個女孩並不是很喜歡這雙眼睛，但我喜歡。不如把這個身體給我，讓我和你一起，陪著你，永遠陪著你......」

  琥珀色的眸子如水般化了開來，水玉透過邵顏的雙眼，默默的注視著邵長陵。

  「講完了嗎？」

  「你？」

  「講完了就把邵顏還給我！」邵長陵拉開了袖袍，一把扯落了右臂上的粗布條。剎那間，邵長陵的兩隻眼睛被黑色的煞氣充滿！一隻巨大邪惡的黑色骷髏在他的身後逐漸顯形......

  「咔咔咔！怨恨！恐懼！嫉妒！貪婪！絕望！無論你有哪一樣，都很美味！」黑色的骷髏睜開了血紅的眼睛望向了邵顏體內的那個魂魄。

  「你...你是什麼東西？！」瞳孔在瑟縮，全身在顫抖，水玉大叫了一聲捂住了邵顏的頭部。「饒了我！饒了我！我馬上出去，馬上出去！這破身體老娘不要了——」

  「咔咔咔！聞著味道還不錯。我可以吃了她嗎？」紅色的眼珠注視著身下的水玉，垂涎之色溢於言表。

  「邵長陵！我只是來侯府辦事的，可沒害過任何一個人，你真的要趕盡殺絕嗎——」

  「那邵顏的身體又怎麼說！」

  水玉吞了口唾沫，艱難得道：「我不過跟你們開個玩笑......呵呵~還給你！還給你！」

  邵顏的身體閃過一道紅光，水玉表情痛苦得從驅殼中掙脫了出來。剛一出來，水玉就飄得老遠，雙眼戒備的看著邵長陵和他背後的黑色骷髏。

  「邵長陵......」

  「你走吧！」邵長陵接住了邵顏的軀體，低下頭淡淡得幫她整理著長發和衣裙。

  水玉哼了一聲，正打算飄走，冷不丁得突然停了下來。她再回頭細細的打量起了邵長陵和邵顏。

  忍不住開口道：「邵長陵，我勸你別在這邊待得太久，否則總有你後悔的一天。即時，你不但會害了自己，也會害了她......」說完了這句話，水玉頭也不回的消散在了空中。

  「咔咔咔！」

  「她在說什麼？」

  「不知道咔！」邵長陵搖了搖頭，一把抱起了邵顏往前走去......

  待邵顏醒來的時候，正平躺在涼亭的長凳上。她晃了晃頭，有些艱難的支起了身子。一件華麗的紫袍順著她的起身滑落了下來。「小叔叔的？」

  邵長陵正支著頭無聊的看著風景。見她醒轉，忙上前道：「怎麼樣？身體有什麼不適嗎？」

  「就是有些頭疼。對了，我怎麼會在這？」

  邵長陵嘆了口氣，無奈的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你說什麼？那個什麼水玉的用了我的身體！」邵顏一激動整個人都跳了起來。她一把扯過了邵長陵的衣襟，有些惱怒的道：「她都用我的身體幹什麼了！」

  「你是邵顏嗎？」

  「我當然是啊」

  邵長陵指了指拉住他衣襟的那雙小手。邵顏一愣，忙鬆了手。「對不起......」說著便敲了敲自己的額頭道：「剛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就抓了上去......這個附身是不是有什麼後遺症？」

  邵長陵的腦中突然浮現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幕。那時候她的嫂嫂也是急脾氣一上來，就揪住他哥的衣襟。邵長陵的嘴角抽了抽，有些不自然的道：「也許只是本性......」

  「啊？你說什麼？」

  「沒什麼......」

  「喂喂，小叔叔，我剛剛明明有聽到你說什麼本性。不行，你給我說清楚。」

  邵長陵拿起了一邊的長袍，優雅的披在了肩上，並不理會在一邊喋喋不休的邵顏。邵顏嘟了嘟嘴，還是伸出了雙手，體貼的幫邵長陵理了理衣角。

  午後的陽光照了進來，兩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長，最後緩緩得交疊在了一起.......

  ——

  侯夫人的喪期過後，忠孝侯府要和戶部尚書府結親的消息便在京都不脛而走。京都的大戶人家不免對此議論紛紛。

  要知道，之前忠孝侯府和戶部尚書府的交情並不親厚，平日更無甚往來，突然間要結親，難免讓人猜疑。有些官員不免聯想到了忠孝侯府和皇家的關係，一時間眾說紛紜。

  但這些並沒有影響到穆邵兩家。交換了庚帖之後，兩家便準備在忠孝侯府舉行文定。

  當天的京都可說是喜慶非常，香車寶馬絡繹不絕不說，一箱箱的聘禮更從街頭一直延伸到街尾。看熱鬧的百姓們不免大聲的議論了起來。

  「這可比那次崔范兩府結親還要熱鬧！」

  「可不是，光看那聘禮就......」

  「聽說戶部尚書很有錢，嘖嘖，這做他們家的媳婦真是賺到了！」

  「光有錢有什麼用？那娶的可是侯府千金，頂頂尊貴的人家，戶部尚書府這回是娶了一尊大佛回去。我看不好說。」

  「行了吧你，就你愛賣弄。」

  「我還就賣弄了！誒，你知道之前的崔范兩府嗎？據說又結了一次親，還是那對叔嫂......」

  「這就怪不得了，聽說那個范家小姐當時都有了身孕，我看就是她小叔子的。」

  「那孩子早生了，是個男孩！」

  「真的啊？」

  「可不是......」

  眾人的議論聲越來越遠，很快邵府的聘禮車隊就駛進深巷，往忠孝侯府而去......

  忠孝侯府內，管事正接待完前一波貴客，剛回頭，卻見一輛做工次等、略顯簡陋的馬車停在了侯府門前。

  管事一愣，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睛。就見一名青衣男子抬手攜著一位姿色普通的婦人一起下了馬車。兩人雖穿著不甚華貴，但儀態端正，頗有風姿，不像是小戶人家出來的。

  那名管事正思量著他們出自哪個府上，就見兩人攜手近前自報了家門。

  「左僉都御史庶子崔晉攜內子范氏前來恭賀邵公子和穆小姐喜結鴛盟。」

  「原來是崔二公子和崔二奶奶！快，裡面請！」

  早等候在旁的丫鬟忙引著崔晉他們進了侯府。一路上范舒敏總是時不時的看向崔晉。崔晉奇道：「舒敏，你老盯著我看幹嘛？」

  范舒敏幽幽的道：「穆小姐將要嫁作他人婦，我怕你傷心。」

  崔晉搖了搖頭，莞爾一笑：「我與她不過是一場舊時夢，夢醒了，大家都找到了各自的歸宿。如今，與我朝夕相伴的人是你，不是別人，切莫亂想。」說罷，崔晉拉過了范舒敏的手，緊緊握住。

  范舒敏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卻並沒有掙脫開崔晉的手。「我很感謝顏兒，若當日不是她的一席話，我也許不會出來見你；如今我們倆也不會在一起了......」

  「那等會我可得好好謝謝邵小姐。若不是她，我又怎麼娶得到如此溫柔賢淑的妻子呢。」

  「貧嘴。」

  兩人正笑鬧間，丫鬟已經領他們到了前廳。邵顏見他們來了，忙招呼道：「表姐！表姐夫！」

  「顏兒！」范舒敏幾步上前拉住了邵顏的手。

  「表姐沒把繼哥兒帶來？」

  「繼哥兒還小，又怕生，我思量著還是讓奶娘在家看著他。」

  「如此也好，這裡鬧哄哄的，沒得嚇壞了我的小侄子。」

  崔晉見她們聊得投契，也跟著笑道：「邵小姐，崔晉在這邊謝過小姐的一句之恩。」

  「啊？」邵顏眨了眨眼，愣愣的看向了邊上的范舒敏，後者捂嘴笑道：「是謝你當日勸我出去見他的恩情，我說了讓他好好謝謝你的。」

  「不用不用。算不得什麼大事。」

  崔晉搖了搖頭，收起了笑容，這次鄭重的朝邵顏作了一揖。

  「這只是其一，其二謝謝邵小姐從我哥哥手中救了舒敏......」崔晉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范舒敏的眼光很是複雜，似在追憶又似在嘆息。

  邵顏抬手虛扶起了崔晉，柔聲道：「我與表姐之間，不必言謝。表姐夫，以後我們都是一家人，不用老叫我邵小姐，跟表姐一樣喚我顏兒即可。」

  「嗯！」三人默契的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邵顏的眼睛轉了一轉，突然湊近兩人道：「對了，我哥和穆小姐在涼亭那呢，你們要不要一起去？」這個提議讓崔晉和范舒敏都是一愣。崔晉看了一眼邊上，范舒敏卻點了點頭。

  邵顏偷偷的吐了吐舌頭，帶著兩人去了涼亭。

  此時涼亭內的邵俊和穆青林正說這話。三人走近後才依稀聽到一些。

  「青林，你這個荷包怎麼沒有送崔兄的那個好看？」

  「胡說！我熬了好幾個晚上才做好的，哪裡不好看了？」

  「你看，這扣子，還有這顏色。我也喜歡藍色......」

  「那你自己說要做個不一樣的嘛......我花了很多心思的......」穆青林秀雅的臉上有著委屈，索性背對著邵俊，坐了下來。她的目光所及之處，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穆青林下意識的抬起了頭。

  而崔晉也將目光投向了涼亭里的穆青林。

  這是一個崔晉沒見過的穆青林，她褪去了高貴典雅，卻多了些活潑靈動。

  這也是一個穆青林沒見過的崔晉，他褪去了青澀稚嫩，卻多了些大方穩重。

  兩人都愣了愣，接著便坦然得朝對方笑了笑。這讓一邊的邵俊和范舒敏鬆了口氣。

  邵俊主動招呼著大家進來。五人圍坐在一起像是許久沒見的朋友一樣，男人們聊著時局政事，女人們聊著穿衣打扮，溫馨和睦的氛圍讓周圍的下人們都不願去打攪......

  就在五人氣氛正好之時，一名打扮得體的大丫鬟匆匆上前道：「二小姐，永寧公主來了......」

  穆青林皺了皺眉頭，問道：「永寧公主？」那名丫鬟恭敬的答了聲是。

  邵顏依稀記起了侯夫人喪禮那天，也是一個叫永寧公主的撞了她們的馬車。當時那個內侍囂張跋扈的姿態，讓邵顏想起來就不舒服。忍不住道：「穆姐姐，那個永寧公主......」

  穆青林忙將食指放在了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同時壓低聲音道：「永寧公主跟我們侯府是表親，但她的作風，連我父親都不敢恭維。別去議論她，免得惹禍上身。」

  邵俊湊到了穆青林邊上，詢問道：「這個公主上次撞了我家的馬車，我父親也說她惹不起。可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她一個公主憑什麼這麼囂張！」

  「就憑她的親娘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憑她的哥哥是皇上最疼愛的皇子......」

  「她跟你們家是表親，哪個親？」

  「她的親娘，雲妃娘娘是我父親的庶妹，也就是我的姑母......」

  邵顏撫了撫長發，低聲問道：「庶姑母？」

  「是啊...嫡庶之間總有那麼些事，我父親和那個姑母的關係算不得好，只是同出自忠孝侯府，才互相扶持......」穆青林頓了頓，繼續道：「說白了，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其餘幾人瞭然的點了點頭。穆青林順勢站了起來，歉意道：「我得去看著她，免得出什麼事。」邵俊忙一起站了起來，也表示要去。

  「不行！你不能去！」

  「為什麼？」

  「總之，我不許你去！男的最好都別去......」邵俊有些不服氣，還欲再說，邵顏忙攔著了他道：「哥，穆姐姐要見的那個是公主，你一個大男人這麼過去多有不便；要不我陪著穆姐姐去吧？絕對幫你看好她。」邵俊猶豫了下，才對邵顏點了點頭。

  穆青林還欲再說，卻被邵顏拉住了胳膊，只聽邵顏低聲在她耳邊說道：「穆姐姐彆氣~我哥是捨不得你呢。」穆青林的臉一下子燒了起來，她白了邵俊一眼，才拉著邵顏離去。

  兩人彎過了侯府的花園，正看到前門處，立著一排儀仗，穆青林指著儀仗中心的那個黑色人影道：「那就是永寧公主了。」

  邵顏眯著眼睛往前看時，卻只看到幾團模糊的影子。她晃了晃頭，隨著穆青林又走近了些，當她看清了那團影子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