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凋零

2024-06-06 01:13:32 作者: 靈追

  一行人再次去了青蕪院。邵顏根據綠枝的話踩了下腳踏,果然雕木床發出一聲巨響,木板凹了下去,一個狹窄的密道現於人前。

  穆修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這個密道,他在侯府這麼久了,竟然不知道妹妹的屋子裡有這麼一個密道。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穆修仗著一身武藝,打了頭陣。

  「嘶!好冷。」邵顏抱著胳膊,打了個寒顫。邵長恆也感覺到了這股寒冷,忍不住搓起了手。只有最前面的穆修和最後面的邵長陵不受影響。

  「大家小心,好像到底了。」穆修剛說完這句話,卻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邵長陵探出身子看了一眼前方。

  「好像有一道門,擋住了......」穆修試著伸手推了推,但那道石門有些沉,他並沒有推動。邵長陵見了,雙眼下意識的在狹窄的密道里轉了一圈。一個已經燃盡的燭台引起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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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公子,我過不去,你試著轉一下邊上那個燭台。」

  「好!」穆修二話不說,便用力擰起了那個燭台。

  咔擦——

  「動了!」邵長恆轉過頭欣喜得對著邵顏和邵長陵說道。

  「爹,太好了!小叔叔!」

  「嗯!」三人在穆修身後緊盯著那道石門。

  隨著機關轉動,石門轟隆一聲,便慢慢的向外開啟。

  等到石門完全敞開,四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石門背後根本不是個屋子,只是一個僅能容納下一人大小的狹窄空間。

  此時穆青林和邵俊正以摟抱的姿勢,緊緊得蜷縮在一起。兩人的頭髮上身上都黏糊糊濕漉漉的,嘴唇也凍得發青。

  穆修的手指探到了穆青林和邵俊的鼻翼下。

  「還有氣!」

  邵家三人的心這才落回了肚子裡。這樣冷的地下,穆青林和邵俊卻待了這麼久的時間。若他們再晚來一步,一切都不敢想像。

  「快,快把他們倆弄出來。」

  「我來幫忙。哥,小侄女,讓一讓。」

  邵長陵勉強擠到了前面,一起幫著穆修把邵俊和穆青林搬了下來。

  邵顏一把抓過了邵俊的手。好冷!邵顏哈著氣,幫邵俊搓著手。邵長恆則脫下了外袍,蓋在了他們身上。

  「不行,他們這樣搬不出去。得把他們倆分開。」

  穆修看著邵長陵道:「我來。」她妹妹畢竟是雲英未嫁之身,她和邵俊已經這樣了,斷不能讓其他男子再碰觸了。

  穆修有些吃力得要扳開他們兩的身體,但不知是他們維持這樣的姿勢太久,還是溫度太冷,凍僵了,總之穆修咬著牙使出了大力,都沒把他們分開。

  「這可怎麼辦?」邵顏放下了邵俊的手,又拉起了穆青林的手幫她取暖。

  穆修嘆了口氣,淡淡道:「恐怕也只能這樣搬出去了。」

  「這!」邵長恆有些猶豫。

  「伯父,我妹妹和邵公子如果能平安無事的醒來,望伯父和伯母不計前嫌,能來我侯府提親——」說到這,穆修兩手交疊,深深的拜了下來。

  「穆公子,請起。」邵長恆扶起穆修,目光複雜的看了一眼雙眼緊閉的穆青林和邵俊。他們倆的臉上沒有驚慌,沒有痛苦,仿佛兩個熟睡在一起的人兒。那緊緊蜷縮在一起的身影,莫名的讓邵長恆看的心酸。

  沒有人知道他們之前經歷過什麼,發生了什麼,但一對男女,能這樣毫無嫌隙的靠近對方,必是從心底里互相接受。

  邵長恆深吸了口氣,鄭重的點了點頭。

  穆修欣慰一笑,便招呼著邵長陵來幫忙。四人忙活了半天,終是費勁的把邵俊和穆青林搬出了密道。一出密道,穆修把床榻放平,便將穆青林和邵俊一起放在了床上。

  「我會讓信得過的丫鬟來服侍他們,直到他們醒來。」穆修跟邵家三人交代了一句,便出門找人去了。

  邵家三人對望了一眼,都是鬆了一口氣。

  ——晚間——

  穆青林和邵俊仍舊沒醒,但俞氏卻醒了過來。當她聽到了這兩天發生的事後,愣了很久,這才開始罵起了慧姨娘。

  「所以說會咬人的狗不叫!我竟沒想到是她做的。咳咳!」

  「好了,娘,您還沒全好,彆氣了,小心又咳起來。」邵顏乖巧的幫俞氏拍了拍背,便招呼著邊上的丫鬟去拿水來。俞氏猶自不解恨,又高聲罵了幾句。

  「對了,俊兒!我得去看看他!」

  「青卓,你就別忙了。俊兒那邊有侯府的大夫。」邵長恆這時走了過來,安撫性的壓了壓俞氏的肩,俞氏嘆了口氣,終是消停了下來。

  「俊兒的婚事,就這麼定了?」

  「還能怎樣?俊兒和那位穆小姐都那樣了,我們家總不好當沒發生過。況且俊兒對那位穆小姐......」

  「這我也看出來了。只是聽顏兒說那個穆小姐親手砸死了丫鬟,我這心裡總是有點膈應。」

  「娘,將心比心,若您出了事,我有可能也會失去理智。當時的情況太複雜,也說不清誰對誰錯......」

  「她終歸是騙了我們。」俞氏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邵長陵此時正剝著一個橘子,聽到前面這段話,倒是笑了笑,對俞氏道:「嫂嫂,莫要太較真。既然已成定局,咱們該糊塗的地方還是得糊塗。只要她以後不行差踏錯,也沒什麼大問題。」

  「就是這個理!」邵長恆贊同的附和了一句。

  「你們男人啊,真是心寬。」

  這邊廂邵家眾人氛圍正好,那邊木槿所在的院落里,卻是人丁稀少,分為冷清。

  木槿垂頭看著枕在她腿上的穆凌峰。他長眉輕展,褪去了之前的痛苦,倒是睡得安然。木槿伸手拍了拍穆凌峰的臉龐,柔聲道:「醒醒,侯爺,該醒了。」

  穆凌峰仿若還在做著美夢,他翻了個身,並沒有醒來。木槿嘆了口氣,從邊上的花盆中拿起了一朵花瓣。她輕輕的將花瓣貼在了穆凌峰的額頭,白光一閃,花瓣沒入了穆凌峰的腦內。

  穆凌峰打了個哈欠,終是睜開了眼睛。

  「瑾兒!我這是睡著了?」

  「侯爺,你的頭還疼嗎?」

  穆凌峰晃了晃頭,有些驚喜的道:「不疼了!真是奇了,我這頭疼都是老毛病了,但這幾次睡在你這邊卻好了很多,尤其是今天,頭上一陣輕鬆,都感覺不到痛感了。」說罷,用手圈住了木槿的雙手,牢牢的放在了自己胸口。

  「那就好。想來您的病也差不多好了。」

  「我的病......」穆凌峰垂下了眸子,「大夫說我的腦子裡長了個東西,恐怕是好不了了。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

  「不,侯爺,已經沒有了。」

  「瑾兒?這不可能......」

  「可能的,侯爺。我讓你相信我,自然有相信我的好處。」木槿低下了頭,與穆凌峰四目相交。穆凌峰能從她的眼中看到真誠,而不是以前的那種輕佻妖嬈。

  「瑾兒,我......」

  「噓!」木槿吻了吻穆凌峰的額頭,低聲道:「侯爺可還記得五年前您幫助過的一個男孩?他的雙眼看不到,卻能寫出一手比普通人還好的字。」

  穆凌峰皺著眉思索了片刻,猛地一拍床墊道:「你說的是那個秦方遠!我記得他......無父無母,自己又看不到,卻寫的一手好字,當真奇栽!」

  說到這穆凌峰仿佛陷入了回憶,「......哎,也是個可憐的孩子。當時我路過永州看到他,起了惜才之心,便把他帶了回來;如今跟著我兒的老師一起住。嘿!說到這個孩子,在讀書方面是真有天賦,我看比修兒學得好!」

  「他眼有殘疾,即使讀書再好,也不能參加科舉......」

  「話不能這麼說。瑾兒,讀書並不只為了科舉,更多的還是為了明事理。我看秦方遠就算不參加科舉,也未必沒出息。」

  「說的倒像是你自己的孩子似得。」木槿淡淡的笑了笑。

  「嗯......當時看到他的時候,和修兒一般大。我見著他,便想到了自己的兒子。他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

  「侯爺,謝謝你......幫我照顧了我的後人。」

  「瑾兒?」

  「你該醒過來了。」

  「你在說什麼,瑾兒?」

  木槿的雙眼褪去了妖嬈,溫柔似水,她撫了撫邊上開得茂盛的木槿花道:「穆凌峰,木槿早就死了。我不是木槿。我因花而死,又因花而生。「

  」多謝你幫我照顧他,你幾年前種下的因,我還你以果。你以後再也不用擔心病痛的折磨了......」說罷,她掙脫開了穆凌峰緊握的那隻手,一點一點的往後退去。

  「瑾兒......」穆凌峰招了招手,想讓她回來。

  「你該醒過來了。從喪妻之痛中醒過來。你所愛的人只有你的妻子,並沒有旁人,我只是讓你做了場夢......」她伸出了右手,淡淡道:「死人便該塵歸塵,土歸土......」

  她閉上了眼睛,一陣微風吹過,她的身影隨著微風飄搖而去。就在她走的一瞬間,這個院子裡的所有的花朵植物盡數枯萎......

  穆凌峰不敢置信的癱軟在了床上,不知何時,眼淚就這樣落了下來。他分不清是妻子的死亡更讓他痛苦,還是她的離去更讓他痛苦,若這一切都是夢,為何又如此真實,仿佛她真的曾是他傾心愛過的......那個人。

  ——

  當穆青林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便是邵俊的臉。她輕輕的用手指描畫著邵俊的眉眼、鼻尖、最後留停在了他的薄唇上。

  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在她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是這個男子一遍又一遍的鼓勵著她,叫著她的名字。他們一起取暖,互相依靠。直到她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她都能聽到他在喊她的名字。

  青林、青林、青林——我們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若出去了,若出去了......

  「若出去了,娶我可好?」一滴淚滴在了玉枕上,悄然滑落。

  「好。」清俊的雙目豁然睜開,邵俊一把握住了停留在他唇上的小手。

  「邵公子......」

  「青林,叫我邵郎。」

  穆青林將頭靠在了他們交握的雙手上,連日來的焦慮,心酸,痛苦仿佛終於找到了慰藉。她的臉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邵郎......」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欞揮灑在這一對劫後餘生的男女身上,他們就這樣額頭相抵,雙手交握,在這靜逸的午後安然睡去。

  ——侯府後院——

  當邵顏踏進木槿的院子時,仍然有些難以置信。昨日還萬花鬥豔的院子,今日卻沒有預兆的荒敗了下來。邵顏每走一步,都能聽到腳下沙沙的聲響。地上到處都是發黃的枯葉,枝幹上的花朵也盡數枯萎。邵顏的眼眸中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她伸出了手打算觸碰一下孤零零的枝幹......

  「小丫頭,別碰它。」

  邵顏詫異的回過了頭——

  好美!好美的女子......眉如黛,眸如水,身著一件水色的長袍,點點花瓣綴於其上。她的頭髮是一種罕見的淺綠色,比邵顏的頭髮更長,就這樣直直的拖在地上,仿佛與土地連接在了一起。

  「你是誰?」

  一股微風吹來,那名女子輕盈的飄到了邵顏面前。她伸出手想要碰觸邵顏的肌膚,邵顏也伸出了手撫向了她的臉......

  須臾,兩隻手同時穿過了對方的臉。

  「噗~」

  「你不是人?」

  「原來你有一雙特別的眼睛啊,怪不得你能看見死去的清波。」

  「清波?你怎麼知道她?你是誰?」

  那名女子飄到了枯樹旁,打趣道:「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小丫頭手勁還挺大,上次抓的我好疼哦~」

  「木......槿?不可能!木槿不是死了嗎?」

  「木槿是死了,可是我沒有。」

  「你不是木槿?那你是誰?我從未見過能說話的鬼......」

  「哈哈哈!我可不是普通的鬼哦~小丫頭,過來,我與你說......」

  邵顏琥珀色的眸子戒備得看向了那個女鬼,卻並不過去。

  「你不想知道你小叔叔的事了?」

  「我小叔叔?他怎麼了......」

  「你應該有所察覺吧,他其實......」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那就過來......過來啊......」

  邵顏歪頭看了她一眼道:「我不過來!你大聲點說不就好了。」

  「這是秘密,當然不能讓別人知道。來,過來啊~」

  「喂!你當我是三歲孩子嗎?愛說不說。」邵顏朝那個女子做了個鬼臉,便轉頭往外走去。

  「真是個倔丫頭!氣死我了。你不來,我過去——」

  背後突然刮來了一陣大風,邵顏下意識的捂住了亂飛的長髮,當她回頭時,一個巨大的身影籠罩住了她!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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