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森森罪行累累
2024-06-06 01:13:08
作者: 靈追
——半個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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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的街道如往常一樣熱鬧擁擠,街口的小販們正賣力的吆喝著自己攤位上的物件。突然一隊步履一致,面容肅穆的官差從街口處拐了過來。
整齊的著裝以及腰間擦得光亮的刀鞘讓人一看便覺得不是普通的巡邏。
膽小的民眾自動的縮著脖子讓開了道,膽子大的則抬著頭看著熱鬧。街道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眾人秉著呼吸等著這隊官差消失在了街尾,才齊齊的吐了口氣!
這一下子街道上炸開了鍋!
「誒喲,這是怎麼回事啊,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官差?」
「不曉得啊,是不是有什麼大案!」
「哎哎!老秦頭,你家兒子也是官差,有什麼消息不?」
那個被叫做老秦頭的老人,嘿嘿的笑了笑,滿臉神秘的道:「這次的可是大案啊!幾年沒見的大案!」
「快給我們說說!」
老秦頭抽了一口旱菸,吧咂吧咂嘴,不緊不慢的道:「聽說犯事的是個大官,折磨死了家裡十幾個奴婢還有庶女,都是花一般的年紀啊...其中有幾家奴婢的父母自己籌錢贖了身,只為了告那個大官!」
「老秦頭,你這話我聽著不對,哪這麼巧那些奴婢的父母一下子就有錢贖了身,我看這事不好說......」
「管這些呢,知道是哪個官嗎?」
「你們跟過去不就知道了。」
原本圍著的民眾立馬散了開來,有去叫朋友一起看熱鬧的,有回家傳遞消息的,還有些膽大的遠遠的便跟著那隊官差,打算看個熱鬧。
崔府的大門口零散的站著幾個家丁,今天太陽正好,幾人都有點昏昏欲睡,其中一個打了個哈欠正準備跟其他幾人扯幾句,一轉臉,卻見到巷口處來了一隊官差,他揉了揉眼睛,咋呼道:「喲,今天來這麼多人巡邏啊......」
「啊?管他呢,反正不管我們的事。」
「誒誒!夫人最近又買了一個丫鬟,你看了沒?這身段,嘖嘖。」
「反正也輪不到我們......搞不好過一段時間又沒了,我們府上你還不知道嗎?」
「你說是不是老爺看上了她們,夫人醋了,就把她們給暗地裡......」
「噓!小聲點......」
「誒誒誒!不對啊,這隊官差往我們這來了!」
「怎麼可能!我們這左都御史府,他們敢闖!」
「等等,他們真的過來了!」
幾個家丁見那隊官差筆直的朝他們府上過來,似乎沒有停頓,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其中一人推了推另外一個人道:「虎子,快去找夫人。」
說罷,便挺了挺胸上前道:「不知幾位官爺來我們左都御史府有什麼要事?」
那隊官差在距離崔府幾步之遙的位置站定,卻並不理會他。
直到巷口處傳來一聲,「大理寺少卿范大人到——」
官差們這才列成兩隊,讓開了道。
四個身形強壯的轎夫穩穩的抬著轎子到了崔府門口。
轎子緩緩落下,范明原本緊閉的雙眼也慢慢睜開。他掀開轎簾,大步踏了出來。
官服上的精緻繡紋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他就這樣目光銳利的在周圍看了一圈,便讓崔府的家丁覺得氣勢一窒,忙跪下行了禮,口呼:「奴才見過范大人!」
范明面無表情的略過了那些跪著的家丁,回頭喝道:「有人狀告左都御史崔振及其夫人李氏殘害人命!聖上口諭命我徹查此事!來人啊,給我搜——」
「是——范大人——」
官差們提著佩刀便邁開大步進了崔府。崔家的家丁想要阻攔,卻被一把推開。他們這才意識到事情大了。其中有個家丁眼珠轉了轉,偷偷溜出了人群,范明冷冷的掃了一眼也沒阻攔。
接著便聽到崔府里斷斷續續的傳出了驚呼聲,辱罵聲,尖叫聲——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巷口處的民眾遠遠的觀望著崔府的動靜,時不時的交頭接耳。有些人還不相信崔振崔大人犯了事,紛紛打抱不平起來。
然而半個時辰後,這些人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陸續的有官差抬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骨,有些已經上了些年頭,只剩下枯骨和殘留著的毛髮,還有些在不同程度的腐爛著,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的瞪著天空,仿若在嘶吼著她們的冤屈和憤怒!
原本還抱著看熱鬧心態的民眾漸漸的歇了心思。有些人覺得害怕,擠著人群要想離開。但仍有一部分人留在原地,想知道真相。
「天啊,那些死人的眼珠子太嚇人了!合不上啊!」
「這些人真是崔大人害的?」
「誰知道,不過肯定逃不過崔府這幾個......」
「太嚇人了,太嚇人了,我先回去了,你們看吧。」
范明今天本就是來賭一回的,他認同了外甥女的猜測,又通過邵長陵的幫助說服了那幾對死了女兒的奴僕贖身告狀,甚至不惜動用人脈,求到了聖上最親近的內侍身上才得到了這次的口諭。搜查二品大員的宅子,如果沒有搜到證據,他今日無法善了......
范明順著那幾個死者的目光,抬起了頭,看著湛藍的天空,在踏入這一行的時候,他就知道了一件事,沒有人不會出錯,每次做出判斷的同時,都是一場賭博,這一次,他又賭對了......但她的女兒之後又能不能接受這番真相呢?
但無論如何,他無法漠視真相被埋沒,也無法把女兒置身於這樣一個府邸......
「爹!」
范明低下頭,收回了目光。
「敏兒。」
范舒敏正扶著她的婆婆李氏,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李氏腳步走的飛快,完全不顧惜懷了身孕的范舒敏,讓范明忍不住便皺起了眉頭。
「親家公,這是怎麼回事?啊?不過就是府里死的幾個奴婢!你這樣興師動眾的過來搜我們左都御史府,是欺我們府上無人嗎——給我去請老爺公子!」
「不光是幾個吧?」
「你!」李氏說不過范明,眼角瞥見旁邊攙扶著她的范舒敏,立馬一甩手推開了她,嘴裡罵道:「都是你這個喪門星!自從大郎娶了你之後,家裡有消停過嗎?你娘把手伸到了我崔府管東管西!你爹今天竟然敢帶人來搜崔府!簡直是豈有此理!等老爺和大郎回來了非要你們好看不可!我要讓大郎休了你——」
「婆婆!」范舒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婆婆竟然要相公休了她!她做錯了什麼?自從嫁到崔府,她侍奉公婆,照顧相公,崔府那些奇怪的規矩她從來沒有抱怨過,她甚至還懷了三個月的身孕啊,她哪裡做錯了?
范舒敏怔怔的後退了兩步,求助般的看向了范明:「爹!」
「敏兒!不許哭!爹從小教了你什麼?自己做的決定,自己承擔後果,你說你是自願的,爹才讓你嫁過來,所以不管你接下來要面對的是什麼,你都要承受住!你是我范明的女兒!」
你是我范明的女兒——
范舒敏從小就很佩服自己的父親,那時候的父親還不是大理寺少卿,卻是個人人稱頌的神探。
每次父親破了案子後,都會收到很多真摯的感謝和讚譽。她覺得與有榮焉!所以即使有一次被兇徒挾持,她也沒有怕,她知道她的父親一定會想到辦法救她!
最後她的父親果然來了,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哭,在獲救後反而對著眾人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那時候他父親驕傲的對著眾人說:你是我范明的女兒!
但那樣的勇氣和崇拜,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消磨。她從小小的姑娘長成了一個少女,卻越來越不喜歡父親留給她的容貌。
那樣平凡的容貌在貴女堆里一無是處;她只能拼命學習才藝和禮儀,已彌補容貌上的不足;跟父親也不如小時候親了。
17歲的她還沒嫁出去,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為長相,她更加不喜和父親說話。直到那次在賞菊宴上遇到崔玉,再到黑暗中那個灼熱的擁抱,她不想錯過這次機會,所以她願意......
之後懷了身孕,爹娘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但氣過之後,爹仍舊告訴她,如果她不願意的話,他幫她想辦法,結果她選擇了現在這條路......
范舒敏散著的視線終於聚攏了起來,她面前的父親已經老了很多,原來濃密的黑髮夾雜著幾縷銀絲,那雙小眼睛上也有了淺淺的紋路,但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睿智。
他仍舊是當年救她的那個父親,但自己已經不是那個充滿勇氣的小女孩了。
雙眼漸漸朦朧,她勉力掃過地上那一排排的屍骨,最終深呼了一口氣,緩緩的跪了下來:「婆婆!我是崔家的媳婦,但也是范家的女兒。若崔府有事,我願一同受過!但我爹爹查案,我也絕不會多加阻攔!望婆婆明鑑!之後要休要趕,我無話可說!」
「好!范家大小姐好樣的!」
「是啊,范小姐深明大義,是個好女子!」
崔玉先崔振幾步到了崔府,正聽到范舒敏這席話。他一直知道這個容貌普通的女子溫柔嫻淑,但他卻不知道她如此的勇敢有魄力。
這點他比不上她。
「我崔玉何其有幸娶你范舒敏為妻......」崔玉暗暗握緊了拳頭,大踏步到了范舒敏面前,同她一起跪下。
「娘!我不會休了舒敏的!」
「相公!」
兩人的手第一次在白日裡緊緊握住。
李氏狠狠得瞪著跪在地上的這對夫妻,右手抬了起來,一巴掌便扇在了崔玉的臉上!
「崔夫人!」
「婆婆!」
崔玉捂著被打的左臉,雙唇緊緊抿著。范明礙於李氏是個女子不好上前阻攔,范舒敏卻挺起了胸,擋在了崔玉面前。
當崔振好不容易撥開人群,趕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場面,瞬間氣得全身都抖了起來。
「你們都在幹什麼——」
李氏的眼角跳了跳,忙走到了崔振身邊不敢吭聲。而崔玉和范舒敏仍舊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崔振平了平氣息,看著地上一排屍骨,沉聲道:「聽說范大人今日是奉了聖上口諭前來調查命案?」
范明上前道:「不錯!」
「我崔振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大員!范大人到我府上查案......可有證據?」銳利的眉眼一擰,崔振滿臉煞氣的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范明。
范明坦然的回望著崔振,慷鏘有力的道:「人證物證俱在!人證便是你崔府原先的三家奴僕,他們告你人面獸心,用慘無人道的方法虐殺他們女兒!物證便是從你府上挖出的一排排屍骨,我今日便會帶回去讓仵作驗屍,我便不信這十幾個女孩身上找不到一處證據!」
「荒謬!老夫從沒做過這種事,這幫刁奴竟敢誣告!」說罷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氏,「是你讓他們贖身的?啊?」
李氏的身子顫了顫,有些無力的辯解道:「他們在府上也沒什麼好,我便......」
「蠢婦,愚不可及!」崔振反手便給了李氏一巴掌,接著道「范大人,這些刁奴在府中的時候就好吃懶做。我們府上歷來寬厚,不計較這些,卻沒想到這群無賴發了橫財,贖了身。」
「竟反過來誣告與我!如此狼心狗肺,其話不可信!至於地上這些屍骨......她們犯了大錯,我夫人眼裡又是容不下沙的,處罰的未免嚴厲了點......但說到底就是些家奴,奴不可告主,也算不得什麼人命案。」
范明早料到崔振會推脫,卻沒想到他推得這麼幹淨,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妻子推出來頂缸。
蔑視的看了一眼崔振,范明接口道:「首先我要糾正崔大人一點,那幾人現在已是良民,不是奴籍,他們所告本卿可以受理。」
「其次,崔大人張口便說他們好吃懶做,閉口又說他們的女兒犯了非死不可的大錯;那請問崔大人,這好吃懶做的幾家人原是你們府上哪幾家?他們的女兒又犯了哪幾條不可饒恕的大錯要如此草菅人命?」
崔振一噎,陰著臉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頓時周圍的民眾便開始起鬨。
「是啊!這奴婢犯了錯,人家也就發賣了了事;怎麼到了您這,就全死了呢!」
「這左都御史府太嚇人了,犯了錯就得死,這以後誰敢去他們府上討生活。」
「誒誒!搞不好是這官老爺看上了那些姑娘,結果人家不從......」
「說的有道理,這能進大戶人家做丫鬟的長相都不賴!」
崔振的臉徹底黑了下來,避開了眾人的視線,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最後幾名進去搜查的官差正抬著一具還算完整的女屍要踏出府門......
府門邊圍著幾個家奴在看熱鬧,其中有一對老夫婦見到那具女屍,霎時便瞪大了眼睛。
那名老婦人顫著手,指著那具女屍不敢置信的道:「蓮兒!啊呀!那是我的蓮兒啊——」
「不是說打了板子死的嗎?她胸口這個血窟窿是怎麼回事?哪個天殺的乾的!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這是要了我的命啊——」說罷一把撲了上去,嚎啕大哭起來。
李氏被這老婦嚎的有些心慌,強自鎮定著道:「吵什麼吵!不是賠過銀子了嗎?不過一個賤婢,再嚎的話都給我捲鋪蓋走人!」
那名老婦前些日子死了老來女原本就悲痛萬分,但聽說是女兒犯了錯,自己一家人又在崔府討生活,便忍著沒發作。
今日乍見女兒的死狀,又聽李氏嘴裡說的難聽;心裡又氣又恨,哪還管的上什麼主僕,張口便朝李氏吐了口濃痰,接著從懷裡取出了那日李氏賞給他們的銀錠子狠狠扔在李氏身上!
「誰要你的銀子!奴婢怎麼了,奴婢也是爹媽生的,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蓮兒她才十四啊!「
「你們這些黑心爛肺的富貴人家,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這些年,府里少了多少個女孩——」說罷擦了擦眼淚,一步一步跪行到范明面前,重重的磕了個頭。
「范大人——求你給我女兒做主啊!求你給這府里丟了命的所有女孩做主啊——」
范明忙扶起了這名老婦,對旁邊的官差道:「都探查過了嗎?還有沒有遺漏?」
「回范大人,還有個上鎖的屋子沒有打開......」說罷餘光瞥了一眼邊上的崔振才接著道:「我們正要請示範大人!」
范明目光一聚,高聲道:「砸開!」
「是——」
范明帶頭,一隊人井然有序的疾步而起。
崔振和李氏驚恐的互望了一眼,跌跌撞撞的追了上去。
「終於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