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鬼的大家閨秀

  「顏兒，又在做針線了啊？」

  淡雅素淨的閨房內，臉色蒼白的少女正低著頭專心的做著針線，長及腳踝的黑髮隨意的散開，身上也只披了一件寬鬆的長袍。

  聽到來人的聲音，她慢慢的仰起臉，琥珀色眸子漸漸的染上了一層溫度，語氣歡快的喊了一聲：「娘~」

  婦人親熱的應了一聲，忙上前幫她攏了攏披著的長袍，有些嗔怪的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這麼隨意，早上起來了也不梳洗打扮下。」

  「反正我也不能出門，就這樣吧......」

  「顏兒！」

  「娘，你也知道我的眼睛......」少女有些低落的放下了手中的針線，右手下意識的便撫過了雙眼。

  「哎！我苦命的孩子......」俞氏的眼眶有些微濕，卻倔強的把眼淚逼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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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年少時父母恩愛，家世也算顯赫，長大後又嫁了個好夫君，現在也是堂堂的戶部尚書夫人，總共便得了這一子一女；兒子倒是從小就機靈懂事，偏這小女兒卻是多病多災。

  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好不容易救活了，沒想從此以後她的這雙眼睛便能看到那些髒東西......

  這些個深宅大院，哪個人家裡面沒有那些髒事，漸漸地她的女兒邵顏便不喜歡出門了，寧願窩在這小小的閨房內，終日做著針線打發時間。

  做父母的哪有不心酸的。

  他們家為了女兒，交往的人家非常謹慎，那些風評不好，人品不佳的幾乎不怎麼結交；若有府上來帖子赴宴會的，也是能推則推，漸漸地外面在傳，他們家的女孩兒長得醜陋，腦子痴傻，是個不能見人的......

  俞氏溫柔的幫女兒整理著披散的長髮，同時也有些氣憤，她的女兒容貌如此標緻，琴棋書畫，烹飪女紅無一不通，卻被外面的人傳成這樣！

  不過比起這些虛名，還是女兒的身體比較重要，她真怕邵顏又看到那些個髒東西被嚇得抽搐驚懼，繼而不省人事......

  邵顏安靜的被母親拉到了梳妝檯前，梳理著長發。當她看到母親眼裡的憂慮時，抿了抿唇，突然笑道：「我不苦！」

  「嗯？」

  「娘！我不苦！能生在我們家，我覺得很幸福！父親母親恩愛，哥哥對我也好，家裡沒有姨娘通房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覺得我真的已經很幸福了！反正我們家也沒有那些髒東西，我跟正常人並沒有什麼兩樣啊。」

  院子內的氛圍正是好的時候，突然一陣急急的腳步聲打破了平靜。

  管家正著急的引著路，後面則跟著臉色端肅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少年。

  中年男子剛一踏進屋內，就一甩袖子坐了下來，有些埋怨的開口道：「青卓，你姐姐家的女兒要出嫁了，你怎麼也不跟我說一聲，這倒好，今天可是被同僚取笑了一番。說我官位大了，就不顧親戚間的往來。」

  俞氏驚訝道：「我姐姐家的女兒？舒敏？這怎麼可能！」

  邵長恆原先還有些埋怨，但聽俞氏的語氣，似乎連她也不知情，不禁心頭疑慮：「怎麼，你也不知道？」

  「家裡每天來什麼人，你還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不告訴你。況且我姐姐這些天確實沒來過。」

  邵顏此時正轉過身來，甜甜的叫了聲爹爹，哥哥。

  邵長恆臉上立馬陰轉晴，鬍子一抖，就笑道：「乖女兒！」而邵長恆旁邊的邵俊也是眉眼舒展拉起了妹妹的手，不住的誇讚妹妹又變漂亮了。

  邵顏乖乖的被哥哥拉著手，有些奇怪的問道：「舒敏表姐要成親了嗎？」范舒敏倒是邵顏認識的不多的同齡小夥伴之一，邵顏忍不住在想，這次我要不要去呢？舒敏表姐家也是挺乾淨的，就是路上希望別碰到什麼......

  正在邵顏魂游天外的時候，邵俊忍不住插嘴道：「舒敏表姐的長相也太......我真不相信竟然要成親了。」

  俞氏立馬斥責道：「俊兒！舒敏是你表姐！舒敏的確長相不好，但她除了長相，哪點配不上大家閨秀四個字？」

  邵俊一頓，忙低下頭道了歉。這只是個小插曲，接著而來的大問題還是為什麼俞氏的外甥女要成親了，她的姐姐卻沒來府上送喜帖。

  最後還是俞氏拍板說明天去姐姐府上做客，讓管家去送了帖子才算罷休。

  ——

  第二日，俞氏打扮的頗為莊重，來到范府，素日裡明朗愛笑的姐姐，卻沒想竟如此憔悴不堪，頓時眼眶一紅，急步上前便握住了她的手：「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姐！」

  大俞氏有些吃力的撐開眼皮，當看到俞氏時，不禁落下淚來：「妹妹！」

  「姐姐這是怎麼回事，才多久不見，竟病成這樣了？姐夫呢？舒敏呢？」

  「你姐夫他本想留下來的，但最近忙著一個案子，實在抽不出空，我便讓他去了，至於舒敏......」說到這裡大俞氏的眼眶便紅了起來。

  俞氏追問道：「舒敏怎麼了？對了，我聽少恆說舒敏要成親了？可是我都未曾聽說她定下來了啊？」

  大俞氏哭了半響，斷斷續續的道：「那個孽障！再別提她了......」

  「姐姐？舒敏她究竟？」

  「舒敏...她......她有喜了......」說到這，大俞氏真的崩潰了，沒有形象的大哭了起來。

  俞氏也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她想過很多原因，也許是舒敏年紀大了，有了心儀的對象，也許是不懂事跟姐姐頂了嘴，但她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還未成親的少女懷了身孕，別說是在這注重禮儀修養的京都，就算在偏遠的農家，也是要浸豬籠的啊！

  俞氏一下子拽緊了大俞氏的雙手，肅聲道：「姐姐，現在不是哭的時候！那個孩子......可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是這次要成親的那個男子嗎？」

  大俞氏的雙手被拽的有些疼，倒是清醒了一點，忙擦了擦紅腫的眼睛，沉聲道：「是左都御史崔大人的公子......」

  「怎麼會是他們府上？我聽聞左都御史崔振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忠言直諫，他家門風更是清廉，這......」

  「知人知面不知心！妹妹，說了我也不怕你笑話，那還是兩個多月之前的事了......那次正趕上崔府設宴，我便帶著舒敏前去赴宴，你也知道舒敏已經17了，還未定下來，我也是心急......

  當時我看著那崔家的大郎相貌才學都很不錯，心裡有些中意，但那崔家大郎似乎對我們舒敏無意，後來我便沒怎麼多想；

  結果上菜的時候，有個丫鬟不小心將湯水灑在了舒敏和鄰座的一個小姐身上，崔家主母李氏便讓她的大丫鬟帶著她們去換衣服，我是真的沒想到啊！」

  「我以為只是什麼事耽擱了！我以為舒敏只是心情不好，卻沒想到她被人占了身子！我是真的沒想到啊！這天殺的崔家大郎！人面獸心的畜生啊！！」

  俞氏聽完了大俞氏的話，氣憤的連身子都抖了起來，「他竟敢這麼欺負舒敏！他左都御史府就了不起了嗎？！天天諫言說別人家男盜女娼，不配為官，我看他們自己才是真的齷齪？「

  」看上了姑娘，不自己上門提親？卻做出這種事？！無恥之極！不行！我們難道就這麼忍氣吞聲了？」

  大俞氏慘然道：「我和明哥也是恨不得砸上他們家，這幾天我倒罷了，明哥他是心裡又氣，但又公務纏身，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但我們能怎麼辦？只怪我們舒敏是個女孩兒，這種事一旦鬧開，她還......怎...麼...活......」

  她還怎麼活？

  這五個字讓俞氏一下子泄了氣：「這世道......對女子太不公了......」

  室內一下子仿佛被抽走了空氣，讓人覺得沉悶非常。

  最後還是俞氏忍不住打破了這種沉默。

  「那只能儘快成親了吧......」

  大俞氏淡淡的點了點頭，「舒敏等不得了，已經顯懷了......」

  「畜生！」

  「我其實不想讓你和妹夫知道，這實在不光彩，這幾天京中已經有了些傳言，我們家和崔府並未有什麼深交，卻突然要結兒女親家，難保不會有什麼不好聽的話。「

  」但沒被戳破的真相終究會被時間沖淡的......到時候想辦法說舒敏是早產，總歸...總歸是會過去的吧。」大俞氏的語氣很平淡，眼淚卻不爭氣的落了下來，無論俞氏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其實最氣人的還不是這個，我去崔府跟李氏討公道，那個崔家大郎他竟然不承認！還說什麼如果是他做的，他不得好死？！結果呢，最後還不是過來提親了，那樣的人，若不是出了這種事，我是斷斷看不上的！還有舒敏......」

  「舒敏她怎麼了？」

  「她說她說自願的......」

  回去的時候，俞氏的心情很沉重，耳邊反覆的迴響著剛剛聽到的話，心裡即是心疼外甥女的遭遇，又是恨她不爭氣，不知自愛；但更多的還是對左都御史府的不滿！

  邵長恆追問道：「你說的是左都御史府的公子？那不就是崔玉，這不對吧！」

  邵俊也是眉頭皺起，搖了搖頭。

  「怎麼不對？我聽得真真的！就是那個崔玉！斯文敗類！姐姐說當時就那個崔玉離了席。他家除了他，就只有崔振了？難道還是崔振不成？況且當時崔振並未離席！你說不是崔玉還有誰？！」

  「好了，好了，青卓，彆氣，我也就是那麼一說。但話說回來，我是真不相信崔玉會做這個事情。「

  」崔玉這個後生我也是見過的，才學，品行都很不錯，最主要的是那雙眼睛，正氣凜然！我在官場上也混跡了這麼久，這看人從沒出過錯啊......」

  「是啊，娘！我不是不相信姨媽的話，只是崔兄，他真的不是這樣的人啊......」

  「那個崔玉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了，你們兩一個個的替他說話！是要氣死我嗎？」

  「誒喲，娘，不是，只是崔兄，他...他......」

  邵顏柔聲道：「哥，你別吞吞吐吐了，有什麼話就直說」

  邵俊道：「好啦，我說，其實崔兄他已經有了心儀的姑娘了！」

  說完這個，全場寂靜。

  俞氏本來高八度的火氣，瞬間又高了八度：「什麼？！他有了心儀的姑娘還去碰舒敏！」

  邵俊無奈，「所以我說他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啊。他跟那個姑娘互相傾慕，當然並未做什麼不妥的事，發乎情，止乎禮，這件事也只跟我們這幾個好友說了。「

  」前段時間他就已經打算央他娘去那個姑娘府上提親了，我說句不好聽的，娘別生氣。那位姑娘是忠孝侯府的嫡次女，您應該知道她吧？她哪樣都不比表姐差，容貌更是出挑......」

  接下來的話邵俊不用說，一家人都能猜到。

  心裡有著心儀的姑娘，又各方面都好，怎麼還會退而求其次的找另外一個沒她好的姑娘呢。

  俞氏秀眉微蹙，喃喃道：「難道又是後宅那種伎倆？可是會是誰呢？」

  邵顏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上挑的眉眼泛著疑惑，「為什麼一定是那個崔玉哥哥呢？除了那位哥哥和崔伯伯，府里就沒其他男的嗎？」

  全家人一震，俞氏下意識的反駁道：「那是個賞菊宴，似乎請的都是女客......」

  邵顏搖了搖頭：「那些僕人小廝難道也都是女的嗎？」

  俞氏瞪大了眼睛，邵長恆和邵俊的臉色也一下子暗了下來。

  「不會的，姐姐說舒敏是自己願意的，如果不是崔玉，她又怎麼願意委身於一個崔家奴僕。況且崔家的奴僕應該沒有這個膽子......」

  邵顏眼眸微垂，有些低沉的道：「我們又不是舒敏表姐，誰能確定事實究竟是怎麼樣呢？崔玉敢發下不得好死的誓言，心裡像是存著冤屈，若真不是他，他們兩這樣成了親，生了孩子，表姐以後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