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媛得子
2024-06-06 01:10:57
作者: 長亭落雪
先前說過,賀媛的夫君朱思明死後,她曾花了幾年,在朱家從被人冷眼的寡婦,做到滿族敬重的賢婦。這才使得朱嬛學習左右,養成而今氣韻風采,得到父親朱磐看重。尤其是桓奕剷除後,更將家族大事都交給了女兒處理。
而之前提過的祝融堂,也不是賀南風新收的勢力,而是賀媛早在隨夫君鎮守西境時,就暗裡自己培養的一些人手。他們或是走投無路將入綠林的好漢,或是家境貧寒落難邊關的苦士,得了朱夫人救助後,便出於感激為其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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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思明之死,便是在這群人一年多堅持不懈的暗查下,才查出了真相。想來前塵賀媛也臥薪嘗膽試圖替夫君報仇,無奈桓奕身份太高,一直無從下手。後來又勾結瑞王奪嫡成功後,更是權傾朝野,更無法企及。直到與北胡之戰時,朱家因假兵器案幾乎滅門,則徹底沒了希望。
今時因賀南風堅持,賀媛一早回京與侯府修好,隨後向侄女傾訴夫君之事,兩人合計之下,這才有了針對桓奕的步步為棋,將他前行後路全部堵死。而那些自西境時就跟隨她左右的手下,也通過賀南風的襄助擴充不少,接著便成了而今主導朱家作坊的祝融堂。
賀南風到時,姑姑正一身素衣在院子裡同朱嬛喝茶,一旁爐中冒著淡淡煙火氣息。
三個女子溫柔見禮,嫣然一笑,一如既往於晚風中同坐烹茶,興起之時,便作飛花令消遣,快活似林下神仙。
平素得閒時,賀家父子也會間或參與進來,無奈幾番比拼都落於女子下風,賀佟頓感年華老去時不我與,搖頭嘆了好幾次氣。
至於二姐賀凝雪,尋常也是會在左右的,她雖文采不在行,偶爾幾句打油小詩活色生趣,還算差強人意。這幾日卻都不見身影,朱嬛無意問起時,便聽賀媛淺淺笑道:
「春心已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歸。」
這句原是李商隱的「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本意淒涼無奈,經賀媛這麼改動兩字,格律未變氣韻躍然活潑之相。賀南風一聽便知,姑姑這是笑姐姐隨著百花爭發也春心萌動,若久別重歸般,一日比一日情濃。
說起來,這件事也叫她有幾分意外。因年前提起對方時,她為此對二姐並不是很喜歡,言語裡教訓曾教訓過幾句,當時賀凝雪也默然應下。
還以為點破之後,就此作罷了,不想姐姐居然反而對其生出更多探尋心思。難怪那日看紅葉時,她曾經傾慕的雲七郎近在咫尺,賀凝雪卻沒有半分在意模樣。原來,竟不知為何真開始記掛邱遲了。
賀凝雪對邱遲,正如之前賀南風的猜測,一開始確實只覺對方皮相甚好,又替妹妹做事,容易親近。隨後被賀南風一番教訓,自知理虧,只好默然應下,再未提及。但心中又總覺幾分不忿,因妹妹竟為那邱遲說教自己,便向疏影閣幾個丫頭暗裡打聽具體。
還珠尺素不知,紅箋自然不會多提,賀凝雪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了外頭的流雲,那丫頭心思簡單,一問便問出先前西郊莊子的事,這才得知邱家表哥居然有恁般可憐的過往,難怪妹妹那般小心。
這問完不打緊,非但沒有望風后退,反而心生幾分憐惜和敬佩來。於是賀凝雪破天荒第一次將情緒深藏心底,默默等到自己十月底生辰時,果然再見到邱遲。便是在這一見,徹底動了少女之心。
她想來想去,還是先告訴了妹妹。賀南風探明對方是真喜歡,而非存戲耍心思後,自然是支持的。便之後又給表哥同姐姐創作不少見面機會,數次下來,邱遲漸漸知曉了賀凝雪的情意,加上賀南風撮合,便對這天真明媚的少女也心生好感,不過顧忌身份懸殊,一直不敢表明。
而他這顧忌是有道理的,綰夫人在得知女兒心事後,給了好一番訓斥教導。畢竟她母女早非前塵妾室庶出的身份,而今可是侯府正妻嫡女,如何能去配個商家之子?
偏少女懷春年紀,越是遭人反對便心志越是堅定,古往今來皆是如此。賀凝雪被母親這麼一罵,反而對邱遲更加真心,全然不顧綰夫人反對,多次明明白白表露自己對邱家表哥的鐘情,明里暗裡送出各種定情信物,叫邱遲看在眼中,也感動不已。
如今兩人是你儂我儂,情深意切,而綰夫人便扮演著各種情愛話本中的壞人角色:一個刻薄虛弱的母親,定要為了榮華富貴,拆散真正相愛之人,簡直就是邪惡的王母,非要用金釵劃出銀河來……
這些話,是賀凝雪自己對妹妹講的。言語時怒氣沖沖、眼神堅定,似綰夫人再不改變,她寧願多年母女之情毀於一旦,也要跟隨邱遲左右般。
賀南風聽得既無奈又好笑,還有幾分莫名其妙的感動酸鼻。隨後指點姐姐,要這門親事能成,應該從父親身上下手,只要賀佟答應,綰夫人絕不敢反對。
於是賀凝雪便從此一心都在討好文敬候,說盡了邱遲的好話,加上賀南風支持,還真有效果,若非祖母邱氏忽然西去,指不定就成親了。
到這時雖還沒有名分,但二小姐同邱家公子的事,侯府上下皆知。前陣子邱遲南下陳國處理商號之事,叫賀凝雪在家中茶飯不思,瘦了大半,而今心愛之人回來,自然尋了各種藉口相陪,便顧及不得家中姊妹了。
「大哥也未來,朱姐姐怎麼不問?」賀南風笑著打趣道。
這話一說,朱嬛便含羞低下了頭,將賀媛袖角輕輕一扯,撒嬌道:「叔母,你看她——」
賀媛笑得舒朗,抬手在對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故作嚴肅地向娘家侄女道:「你這丫頭,沒完沒了地欺負你嫂嫂,成何體統。」
朱嬛便羞得臉更紅了,將衣袖一扯:「叔母——」
另外兩人「哈哈」大笑,半晌消停下來,丫鬟在漸濃夜色中掌起燈籠,便又聽主子們聊起了大房之事。
「昨兒大哥又去悄悄請了大夫來。」賀媛道,神情頗為無奈般,搖了搖頭。
先前賀南風除去聶月瓊時,是用的花柳病說辭。當時賀傳反應在意料之中,卻又強烈得出乎意料之外,後來才知,原來他真的患了花柳病。
賀傳即娶了聶月瓊一年不到,便又開始四處尋花問柳,且不像前塵受鄭氏管束,而今更加毫無節制。那些地方去得多了,自然難免染上些怪病。邱氏身死時還是初見徵兆,正心下暗暗憂慮驚慌,不曉得到處何處沾染時,聶月瓊撞上刀口,自然更承受滿腔怒意。
到這會兒,據說下體已開始生瘡潰爛,渾身皮膚也變了顏色,不過出於避諱不敢張揚,只得偷偷尋了大夫看治。也幸虧邱氏的死給了賀家山下不出家門的理由,才不至為外人揣測說道。
「大哥那大夫,也是姜神醫的徒弟?」賀媛是知曉,經常出府侯府的額韓澈,是師從姜老頭的,故用了個「也」字。
賀南風喝了口茶,點頭道:「他尋到我師父求醫,不過被拒。但師父顧及南風薄面,還是令遣了個入門弟子來。」
不過,那種病一旦沾染,便是不可能根治的。看賀傳模樣面色,大抵也離臥床不遠,眼下只用些猛藥壓制著。
賀媛再次嘆了口氣:「好在雪嵐她們都已嫁了人。」
大房幾個嫡庶女兒都出嫁或定親了,所以就算之後鬧出醜聞,也不必擔心再影響婚事。雖然,那幾個堂姐嫁得都不甚如意,但總比到時為人指指點點好,畢竟,她們可不是北燕雙姝。
賀南風淡淡一笑,沉吟片刻,抬眸道:「南風在想,將來伯父若是出事,端哥兒和明哥兒當如何。」
鄭氏多年心中鬱結,如今也是秋風落葉般的枯敗身體,不一定跟賀傳誰更長壽,自然顧及不到賀端,甚至聶月瓊的兒子賀明。若賀傳再不久病倒,只余幾個勾心鬥角的妾室在,那大房幾個年幼的孩子,便真毫無依靠了。
賀媛聞言也是不由凝眉,她回賀家這些時日,對大房賀端賀明兄弟還算喜歡,遂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神色頗有幾分憐憫:「這倆孩子攤上這麼一雙父母,著實受苦。」
賀南風看著對方,頓了頓,放下茶盞道:「姑姑,不如南風說服伯父伯母,將端哥兒明哥兒過繼於你,如何?」
賀媛一怔:「過繼於我?」
「嗯。」賀南風道,「端哥溫厚聰慧,將來前途無量。伯母自然明白,她自己無法照拂兒子的將來,定會答應此事;明哥兒是聶女所生,而今尚在襁褓便遭大伯厭棄,若不歸於旁人,只怕沒法好好活到長大。再者,大房另有年長兄弟,將他二人過繼旁人也不會斷掉香火,反給大伯留下疼愛胞妹的美名,想來,他不會拒絕。」
再者,賀媛夫婿早死,她自梳不嫁,無兒無女,如今雖有兩方侄女陪伴左右,到底還是心存幾分遺憾的。這一點,賀南風早就看了出來,但顧及對方心緒,不必講出。
賀端七八歲年紀,品行才學都好;賀明尚在襁褓,也好陪伴教養。此二者,對賀媛來說可謂天作之美。
賀媛本來還有猶豫,等聽到「沒法好好活到長大」此句時,就已有些動容。大抵女子雖不曾做過母親,但對幼兒孺子憐惜之心與生俱來,越想那情形,便越是不忍。默然片刻,緩緩道:「南風真覺,此舉可行?」
賀南風斷然點頭:「自然可行。」又想了想,補充道:「大房那邊南風會說,且可先稟了父親,由他主持,則更便宜了。」
賀媛臉色舒展,愛憐地向侄女一笑:「好。」
一旁朱嬛更加欣喜模樣,向賀南風道:「那妹妹是明日便告知侯爺麼?」
「我明日有事。」
「有事?」
賀南風笑道:「南風好容易才約到兵部尚書大人喝茶,切不可失約。」
兩人一怔,她竟約了王守明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