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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持此誓,明證神佛

2024-06-06 01:10:18 作者: 長亭落雪

  謝氏前塵今時謀劃的一切,不過都為身份權力,為將親生兒子送上唯一王府世子位罷了。她既要,他便給她,一是自知父王當初的虧欠,另一面,也是因為本身對弟弟的愛護之情。

  凌琚甚至都不必知曉真相,但凡謝氏還有理智,就該知曉從此按照約定緘口不言安於後宅,才是對兒子最好的選擇。如此,逸王府上下將會再次歸於平靜。

  而約定成婚一年後,再交出世子之位,則是為了叫賀南風能風風光光嫁進王府。能如前塵一般,給她庇護。

  只他畢竟未經商議,便決定未來之事,讓賀南風將來,只能做一個普通貴子妻室,是故說完這句話,便看著未來妻子,露出些許愧疚神色來:「南風,你會怪我麼?」

  賀南風自然不怪,昂頭含笑道:「不過是個世子妃位,有什麼值得稀罕的。」

  可未來,便是堂堂逸王妃,是皇族最最尊貴的身份之一。

  

  「阿釋,莫說你還是王府公子,便是一介布衣,只能奉粗茶淡飯,我也只會嫁你。」賀南風繼續道,「哪怕只有一處宅院,一片小園,只要與你相伴,就算布衣菜飯,也可樂終身。」

  「當真?」凌釋聞言眸色明亮,不知是因為這般告白,還是她話中宅院小園的情景。隨即又兀自沉吟下來,握著少女的手,淡淡一笑道,「你自幼在侯門長大,如何過得了山野生活。」

  賀南風一頓,她的確從來琴棋書畫錦衣玉食,在旁人眼中便是典型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看起來,確實不像能一處宅院一片小園便能生活的。

  凌釋擁著她,溫柔道:「南風,你放心,即便沒有逸王世子的身份,我也會給你最好的一切。」

  其實前塵那幾年,凌釋便已頗得燕帝重用,統管按察司之事。就算拋開逸王府,也是滿朝新秀中的佼佼者。加上今時若為了她,更多用心在朝堂,將來肯定不輸任何皇族子弟。

  是故賀南風對這話毫不懷疑,但卻因夫君認為自己,不太可能過得了粗茶淡飯的生活,有幾分無奈。

  雖說她這般的大家小姐,確實錦衣玉食僕婦環繞,一向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出門幾尺路也要馬車人輦,別說自己種植瓜蔬、灶前煮粥,就是略微走快兩步,也難免疲乏傷身,如何過得了自給自足的日子?

  但她並非如此,也不希望夫君這樣想,便思量片刻,抬頭道:「阿釋,過幾日你帶上阿琚,我約上二姐、昭玉姐姐朱姐姐,還有雲家七哥,一齊去西山看紅葉吧。」

  凌釋點頭,隨即似想起什麼,又道:「我聽說李昭玉近來心緒不佳,在宮中多次何人衝突。」

  賀南風聞言一笑,回答:「昭玉姐姐這是攢眉千度,心系玉郎。旁人若這時招惹,便難免受傷了。」

  「一日不思量,也攢眉千度」出自宋代柳永的《晝夜樂》,全詞寫了為女子在心愛之人離去之後的所思所想和淡淡幽怨。凌釋不由得微微一怔,似帶著幾分不可置信道:「你是說,李昭玉她——」

  那個渾身上下冷得像寒冰一樣,隨意一個眼神便叫對方覺得遭到凌駕的禁軍總指揮,千古來第一個女統領大人,居然也嘗到了相思之苦?

  賀南風便笑得更開懷了些,道:「這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何況昭玉姐姐其實心底柔軟,只一般旁人,不可得見罷了。」

  凌釋似信非信,還是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隨即又笑道:「那夫人與我,又該叫什麼?」

  文敬候已答應親事,接下來就等雙方商定婚期,賀南風便可嫁入王府了。凌釋每回只要這樣一想,就忍不住勾起唇角來。

  賀南風微微思量,回答:「南風和夫君,應該是『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這是漢朝蘇武的《留別妻》,可惜蘇武一去十九年不歸,傳聞他妻子相思患疾,不久病逝。臨死前為怕夫君何日歸來傷心,還囑咐親舊故人,放出自己改嫁的消息。不知蘇武后來回朝,從李陵口中得知妻子改嫁時如何難過,但想來總比發現妻子相思而死的好。

  雖然蘇武和妻子結局悲涼,但留別中的這句詩,卻完全正可二人此刻與未來的寫照。

  凌釋溫和一笑,在賀南風發上輕輕一吻,低聲重複了一遍,柔情至極:「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離。南風,我願生生世世,與你結為夫妻。」

  賀南風抬眸,緩緩道:「南風也願,與夫君世世總為夫婦。」

  「好。」凌釋摟著她溫柔一笑,將下巴抵在少女頭頂,輕輕摩挲著。

  夜已深,油燈盡。

  賀南風忽有幾分岑寂,默然半晌,抬眸看著對方,緩緩道:「阿釋,你可還記得,我曾做過那個夢?」

  凌釋點頭。

  「我夢到,我們結為夫妻數年,耳鬢廝磨,但結局卻並不圓滿。」

  這是賀南風第一次提到那個夢的結局,凌釋便微微一頓,隨即淡淡笑道:「可是我冷漠無情,做了錯事?」

  因為之前寒山夢話,她哭著時總會說「南風錯了,夫君,不要趕我走」。

  但她的南風,是不會錯的。所以應該是自己犯傻,做了錯事。

  賀南風因這句話再次想起前塵離別情形,驀然不由酸鼻,還是忍住搖了搖頭,回答:「你從不會無情,也沒有錯,是南風不好。」

  她眼中有晶瑩,凌釋看得心疼,安慰道:「你沒有不好,一個夢罷了,不必計較。」

  賀南風想要答應,卻還是不由凝眉,沉吟道:「阿釋,我在那夢中時,從不覺得那是夢。故而醒來之時,覺得必定重活一世。」

  凌釋頓了頓,道:「黃粱一夢的盧生,和南柯一夢的淳于棼,在夢中時也都不覺那是夢,故清醒恍如隔世,竟覺看透紅塵,只能尋求皈依了。所以莊子《齊物論》里道,『夢飲酒者,旦而哭泣;夢哭泣者,旦而田獵。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從來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夢境之事雖然玄妙,卻終究會醒來。有更大夢,便所謂『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也』。」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莊子說,「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賀南風怕的,便是分不清莊周是夢,還是蝴蝶是夢。

  因為莊周不必害怕為蝶,蝶也不會害怕變作莊周。「大覺而後知此其大夢」,若她有一日大覺,而後知今時一切反為夢境,那她付出、堅持和執著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阿釋,」她靜靜看著對方,眸中是隱藏不住的淡淡悲傷和孤獨,緩緩道,「可如果,那個夢是現實,而你我如今反身在夢中呢。」

  方其夢也,不知其夢也。既然人在夢中無法分清是夢,還是現實,那又怎知此刻不是在夢中,那悲涼的前塵才是現實?

  凌釋一怔,微微蹙了蹙眉。

  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因為歷來浮生如夢,難分真假,若以才有老莊看透紅塵的玄虛,才有佛家遠離世俗的寂滅。

  他不知賀南風心中,竟對夢境與真實,存有這樣深刻的心結,遲疑片刻,道:「我也不知,如何分辨是真是夢。」

  從來人真正在夢中時,都不知分辨自己身處夢中。又或者如莊子所言,「愚者自以為覺,竊竊然知之」。以為自己知曉,其實也一樣的不知。

  賀南風默然,眸中光華一點點黯淡。是啊,她都不知,凌釋根本不了解前塵的一切,又如何能夠分辨。

  「但我知道一件事。」凌釋握住少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看著她的雙眼緩緩道,「此刻,我是真實存在的。你對我而言,也是真實存在的。」

  賀南風微微一愣。

  「我握著你的手,看著你的眼睛,我知道你是我將進門的妻子。」凌釋溫柔一笑,繼續道,「這天地間,沒有比此更令我快樂的事情。就算,南風,就算我們此刻,是一齊身在夢中,又有什麼關係?我依然願向神佛祈願。」

  賀南風正一時詫異之間,便被他拉了手站起身來,隨即又在引導下雙雙跪地,側目便見凌釋雙手合十,閉著眼神態虔誠道:

  「漫天神佛若見,弟子願與吾妻南風,結髮同心,生死不離,無論是真是夢。若生有罪孽,也當由弟子夕梵晨鐘,懺除慧業。花開之日,當與吾妻並見彌陀,聽無生之法。即或再墜人天,亦願世世總為夫婦。今持此誓,明證神佛。」

  凌釋說完片刻,才緩緩睜眼看向少女,便見賀南風早已淚流滿面。

  就算此刻,是一齊身在夢中,又有什麼關係?

  當她重回後靠著父親懷抱時,當她對著兄長流淚時,當她看見少年夫君,擁入他溫柔胸膛時……她所見所聞所感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她的父親,她的兄長,她的夫君,甚至昭玉姐姐、王先生,也都是真的。

  就算分不清,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她還是而今的賀南風,前塵不過就是一夢。

  即便,即便最後忽然清醒,才知恍然一夢,但又有什麼關係。她賀南風既然重回,就算是夢,也要好好經營到底。

  人生一世,浮生若夢,千百年來都是如此,故是真是假,何必追究,又有什麼關係?身在其中便該,只求盡心盡力,無所後悔和虧欠。

  而這一切,都因為凌釋的深情和溫柔,她才會看清。

  「阿釋,」她深深望著他,一面止不住的落淚,一邊卻滿目幸福,「你便是我的,光明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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