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嬛好眉目
2024-06-06 01:09:48
作者: 長亭落雪
陶公居是兆京城中一處園子,為前朝宮廷別苑改制而成,園內仿造南方園林,做了不少山水景觀和花草林木的布置,尤以秋來各色大小的菊花最為盛名。
一席清淺紫衣的賀南風應約而來,便見那滿簇金黃的菊花外,站著個淡墨色輕絲羅裙的少女。外罩一件月白色秋衫,露出修長白皙的脖頸,耳際兩道銀絲寶石墜兒,眉間一點緋紅壽陽鈿,五官靜美溫和,穆穆有林下之風,此刻人花相映,身姿綽約亭亭玉立,但覺分外賞心悅目。
南朝鮑照《學古》詩言:「嬛綿好眉目,閒麗美腰身。」誠不我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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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得腳步聲近,朱嬛轉過身來,也不經意打量著對方。
豆蔻年華的女兒,一身淺紫色薄綃長裙宛如流水行雲般輕盈,髻挽垂鬟,青絲柔潤,柳葉眉長,杏花似眼,展顏一笑儘是溫柔繾綣,面如桃瓣,唇紅齒白,無處不可人至極。
她在太原早聽說侯府嫡女美貌,卻不曾想,能美貌到一顰一笑,連同為女子都我見猶憐的地步。
難怪,曾傳言說李家小姐鍾情於她了。朱嬛想,眉宇間不禁露出兩分思索顏色。
賀南風不知對方在想這些,但前塵今時這第一次見到命途多舛,卻又對賀承宇多番相助的朱家姐姐,且她的形容風度,自己也一眼便頗為喜歡。遂笑得溫柔如風,真心實意福身作禮道:「朱姐姐,南風仰慕已久未得相見,今日終於如願。」
朱嬛聞言反而一愣,想要從神態言語看出對方的虛假奉承,卻又半分找不到痕跡,要麼這少女能將心思掩蓋得太好,要麼就是真心仰慕自己。可她們素未謀面,她又不比對方盛名海內,有什麼值得侯府嫡女、北燕雙姝、以及女翰林仰慕的?
她便不動聲色福身還禮,淺笑道:「南風妹妹言重了,妹妹大名才是如雷貫耳,不知叫世間多少女兒艷羨不已。」
賀南風一笑,未再多餘自謙:「姐姐來兆京可還習慣?」
「還好,飲食起居與太原相差無幾。」
寒暄之時,兩人便並肩,圍著菊花壇緩緩踱步,一面欣賞花姿。
「兆京花開,比太原要晚些時日吧。」
「嗯,我來京時,荷花才將謝。」朱嬛側頭道,「妹妹是愛花之人。」
「是的。」
「難怪知曉菊類厭金,匠人便不會用尋常花剪修枝。」
賀南風溫柔一笑,如南風拂過般美麗輕盈:「南風不過湊巧讀過一兩本插花的書,何敢賣弄人前。」
朱嬛望著少女,片刻也是一笑,搖了搖頭道:「你跟你兄長,真是完全不同。」
意思是賀南風看著清澈溫柔乖巧可人,實際哪怕隨便一句話,都說得滴水不漏無可指摘。她兄長賀承宇看著意氣風發有志少年,卻看一看女兒家眼睛,就莫名其妙慌了神,問什麼都一板一眼從實招來。
賀南風以對兄長的了解,自然心知肚明,不過朱嬛相見不久便提起賀承宇,叫她不由幾分暗自驚喜,就笑了笑道:「可是兄長貿然上門,唐突姐姐了?」
「這倒沒有。」朱嬛回答,又頓頓方看向少女,笑道,「只他好歹也任了公職,若想套旁人的話,紅著臉是不行的。」
賀承宇當日拜訪,居然紅了臉麼?也有可能,畢竟他自十三歲就與宋珮定親,之後幾年都一心在對方身上,根本沒有接觸其他女子的機會。後來婚事沒成,又鬱郁一年余,除了姊妹外幾乎沒有跟女兒家說話的時間,堪稱罕見的青澀少年了。加上拜訪前賀南風特意提過,朱家可能有意結親,賀承宇面對這樣一個美麗大方的少女,臉紅也屬正常。
那當日應該是,朱家小姐落落大方進退有度,賀家公子臉如紅霞嗯嗯呃呃,只怕到最後朱嬛反而不由蹙眉,好奇對方到底是要做些什麼……
賀南風想著那情形便不禁啞然失笑,隨即故作地深深嘆了口氣,道:「不瞞朱姐姐,我大哥他自來心思純淨,又用情為專,還為此吃了不少虧。」
朱嬛雖在太原,自然也有聽說宋太傅之女婚前失身,移情十七王爺凌夙的事。以及宋賀兩家雖然婚事告吹,侯府世子卻還曾為了維護對方聲譽,在街頭跟無賴公子大打出手,並一直沒有重定姻親。
想來大多數人不是暗裡嘲笑,便是如李昭玉般頗為不解,但朱嬛明顯不是恁樣想的,故而聽聞賀南風說這句話時,眸色微微沉寂,似反有幾分憐惜。
「面對姐姐這樣的美麗佳人,大哥難免有些手足無措。」賀南風繼續道,一面仔細打量著對方神色。
朱嬛未答,沉默片刻,抬眸道:「既如此,想來派人挖走七星龍淵劍,和在太原打聽朱家小姐的,也是南風妹妹你吧。」
話到此刻,才算進入今日相約的正題了。
賀南風淡淡一笑,並不打算隱瞞:「是我。」
她這樣坦白,倒叫朱嬛反而一怔,微微蹙眉道:「為何?」
賀南風頓了頓,道:「雖出於偶然,但南風取七星龍淵劍,是為了引朱家人來京。而派人打聽朱家小姐,則是為了,確保朱姐姐會隨同而來。」
朱嬛愕然,凝眉道:「你為何要引我來兆京?」
賀南風可以用很多方法解釋這些,就像對父兄一樣,但這般無疑會使得事情彎彎繞繞無盡拖延,何況她看著對方清澈卻岑寂的眼睛,便知曉她和自己的相近之處,遂沉吟片刻,道:
「南風原本想著,若姐姐能嫁與我兄長,到時候朱賀兩家重結姻緣,姑姑便也好再見。」
朱嬛再次愣住,一是素未謀面,對方卻已打算認她做嫂嫂;二就是,賀南風這樣打算的原因,是為了她姑姑,賀媛。
賀媛自遠嫁西北,就與賀家斷了聯繫。後來夫婿戰死後,便回太原朱家同住,也依舊從未回過娘家。
「想必姐姐在朱家也聽說過,姑姑未嫁時便與侯府老夫人多有不睦,故一去西北十多年不曾再回兆京。」賀南風一笑,繼續道,「從前祖母掌權,賀家上下不得自主。而今祖母臥病在床,已無多餘拘束。可南風之派往太原求見的人,都被拒之門外,送去的書信,也都了無回音。到底血濃於水,姑姑是父親在這世上唯一的妹妹,尤其逢年過節多有想念,南風看在眼中也想盡一份力。」
至於大房伯父自私狹隘不成器,及大房一家各懷鬼胎,與侯府並不親近之事,就不必說了。反正想來朱家對賀傳品行,也是早有耳聞的。
朱嬛靜靜聽著,直到對方說完,又沉默半晌,才緩緩道:「於是你就想借兄長婚事,能緩和叔母與賀家的關係?」
賀媛嫁的朱思明是朱磐族弟,所以朱嬛稱呼她為叔母。而朱思明死後,賀媛在太原的一應生活,也確實靠這位家主照拂的。朱磐膝下兩子一女,兒子都已娶親,便只剩女兒,故賀南風想通過朱嬛的婚事接近賀媛,也說得通。
只她不知的是,賀南風做事向來一舉多得,謀劃兄長姻緣本來起於前塵之事,如此正好可接近姑姑賀媛。而接近姑姑這個目的,此刻又成為她解釋謀劃姻緣的理由。並從前塵經歷和方才言語中對朱嬛一舉一動細枝末節的觀察,知曉對方也是個重情義的人,且對賀承宇並無反感。如此說,她定不會因為唐突而心生反感。
「是的。」賀南風點頭,神情抱歉,「是南風想得太簡單了。」
朱嬛道:「為何?」
那形容,倒似以為她見到自己後,便覺不合適,於是不再打算這門親事,反有些許不忿般。
賀南風看出,笑了笑回答:「南風之前不曉,原來姐姐就是蕭大人的心上人。」
朱嬛聞言一怔,愕然愣在原地:「你,你怎麼知道——」
賀南風原來,確實不知。雖蕭家所在的漢中,和朱家所在的太原兩地不算太遠,蕭琰還曾在太原遊學數年,且前塵蕭琰與六公主慶元夫妻不睦,但賀南風哪怕在救下謝婉儀的時候,聽蕭琰提過他已有心上人,但還是沒有將朱家聯繫進去。
直到前天賀承宇臨走,又提起說他離開朱家時正好遇到蕭琰前來,便約了沐休一起喝酒。賀南風這才如遭雷擊般恍然大悟,明白朱嬛此行也許與自己所為無關,就算沒有那些,她依舊會來,因為,蕭琰在此,而且不像前塵般尚了公主。
否則,蕭家世代習文,朱家世代冶煉,蕭琰為何剛得空便匆匆上門拜訪?想必男兒間交情不大,便只能是為了朱嬛。
再有前塵種種,蕭琰賜婚後與慶元不和,朱嬛直到十六歲還未嫁人,以及在城郊莊子時的那句話,便只剩這一種解釋了。
朱嬛就是蕭琰前塵今時的青梅竹馬,前塵因為賜婚未得結為連理,今時陰差陽錯,婚姻大好前程就在眼前,賀南風此前居然還想著撮合她同賀承宇,實在想得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