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朱兩家往事

2024-06-06 01:09:50 作者: 長亭落雪

  但即便知曉結果,她依舊前來赴約,則是儘管朱嬛做不了嫂嫂,賀南風還是想要結交,想要親近。

  唯一不安的,反而是剛才聽到兄長臉紅的話時,隱約擔心自己先前諄諄教導,讓兄長對朱嬛另眼相看生出好感,結果又註定會被辜負,那便如當初為蕭琰押考題般,再次弄巧成拙了。

  造化弄人啊,還是終究如凌釋所言,智有所不能立。

  賀南風無奈嘆了口氣,回答:「如何知曉並不重要了,只希望姐姐勿要因為南風之前所為見怪,日後若得空時,經常登門。」

  不想朱嬛聽完,卻忽然一笑,道:「你的人在太原查到的,對不對?」

  「啊?」

  「可是聽人說,蕭家嫡子曾和朱家小姐談婚論嫁,卻又不知何故不了了之了?」

  賀南風一怔,她並沒有打聽到這些事,但轉圜之間,還是點了點頭,試探道:「於是,朱家也對此諱莫如深,對外人打探十分小心。」

  朱嬛點頭,自己踱開兩步,回頭道:「所以你便以為,是我和蕭琰談婚論嫁,又因為某些原因,擱置至今,且我這回來兆京,便是為了見他?」

  

  果然聰慧,雖起因有差,但賀南風思慮的前後,正如她猜測一模一樣。遂也點頭道:「是的。」

  朱嬛又是淺淺一笑,神情似有些許無奈,嘆了口氣道:「你打聽得不錯,蕭琰早些年確實與朱家小姐談婚論嫁。」

  果然,這就是他說的早有心上人。

  「但那個人,並不是我。」

  「不是你?」賀南風愕然,難道蕭琰喜歡的是朱家旁支小姐?前來拜訪不過是,想借朱嬛傳話?

  不可能,蕭琰是蕭家嫡子,不可能與一個旁支小姐談婚論嫁。再者若只是旁支小姐,她手下太原探聽的朱家家主的女兒,跟其他朱家小姐無關。

  朱嬛看出對方驚訝,沉吟片刻,道:「你可知,蕭琰為何至今還未娶妻?」

  賀南風搖頭。

  蕭琰今年應該已經十九歲,前塵被賜婚尚了公主,今時不曾,便也一直沒有動靜。莫說娶妻,半點男女風流沾邊的消息都不曾傳過。先前賀南風只以為蕭琰心有所屬,人又太正經嚴肅了些,如今這麼一細想,倒確實有些奇怪。

  「那你,知道西京總督桓奕吧。」

  賀南風點頭。她自然西京總督桓奕,且桓奕的女兒桓含蘊便是前塵宋軒的貴妾之一,桓家在太子謀反案中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只不明白,蕭琰娶妻與否,同桓奕有什麼關係。

  正思量間,便聽朱嬛道:「我並不是我父親唯一的女兒。」

  賀南風一怔,抬眸見對方望著花叢神情惆悵,便不禁也微微蹙眉,安靜等著後話。

  「我曾有個大兩歲的姐姐,叫朱蘋。」朱嬛繼續道,「她生得美貌,又聰慧識禮。太原不比兆京天子腳下,規矩繁多,一個風吹草動便滿城風雨,加上朱家是本地大族,又同朝廷關係緊密,朱家嫡女在外,自然受人敬重。」

  賀南風身為文敬候嫡女,當然也明白這種感覺,遂淡淡點頭,並未打斷對方。

  「蕭琰在太原遊學那段時間,便與我姐姐相識了。我父親一向仰慕世家名門,便主動向蕭家提起結親之事。蕭家家教甚嚴,對女子家世品格的清白十分看重,恰好我姐姐還算門當戶對,人又美麗端莊,頗有好名,故雙方父母都有意結親。」朱嬛頓了頓,補充道,「不管蕭琰一開始是否愛上我姐姐,總之他不曾反對,當初也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這話的意思是,其實結親時蕭琰和朱蘋不一定自己相愛,但都出於家族和父母之命的考慮,並沒有表示反對。

  「蕭琰是個認真的人,十分認真。」朱嬛忽而笑了笑,向賀南風道,「南風妹妹應該知道吧。」

  外人不知寒山和城郊之事,但就看蕭琰與賀承宇關係很好,賀南風作為妹妹,應該也有所了解的。

  她於是「嗯」了聲,表示贊同。蕭琰確實是個認真的人,故哪怕當個低階小官督造新路,也做的一絲不苟。並且他不僅認真,還對自己品德有強迫一般的要求,所以在賀南風告知考題後反而心有壓力險些落榜,大抵便跟蕭家對後輩自幼嚴格的品行教育有關。

  「他這樣認真,便以為婚事一定了,對我姐姐極好。」

  大抵就跟賀承宇一般,可能開始對宋珮並沒什麼,然一旦把對方當做未來妻子,就會怎麼看怎麼順眼,越瞧越喜歡,到後來就徹底淪陷了。且蕭琰可比賀承宇要認真嚴肅得多,故只怕極好兩字都不足概括。

  「可就在蕭家前來納徵請期的時候,卻忽然得知,我姐姐她,她懷孕了。」

  朱嬛說得猶豫為難,賀南風更是聽得大驚失色。

  這般世家婚姻多依古禮,按照《儀禮》中《士昏禮》的六個步驟進行,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按照朱嬛所說,兩家婚事都到了納徵和請期這步,就差定下良辰吉時迎娶進門了,說明當時真的幾乎板上釘釘。

  難怪蕭琰對朱蘋那樣好,可蕭家上門卻發覺准嫡媳已有了身孕——以蕭家教導和蕭琰性子,是絕不可能成親前與朱蘋有肌膚之親的,所以朱蘋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

  這對家風嚴謹的蕭家,實在算天大羞辱了。比一年前宋珮傳出失貞之事時,對賀家的羞辱還大許多許多……

  朱嬛靜靜看她臉上驚奇,只抿著唇等對方緩過神來。

  賀南風雖驚嚇不小,但也知此事自己不好多加評論,便輕輕「嗯」了聲,就緘口不言。

  朱嬛這才接著講述:「蕭家自然視為奇恥大辱,當即憤而離去。我父親也氣得半死,將姐姐關進柴房,嚴加拷問,還是蕭琰為她求情,才免去了許多打罵。」

  說到此處,不禁搖了搖頭。

  賀南風道:「那,孩子父親是——」

  隱約覺得跟西京總督相關,或許是他的某個兒子,或某個親故,但不曾想朱嬛沉吟片刻後,直接道出兩個字:「桓奕。」

  這下,賀南風再次驚立原地:「桓奕!」

  怎麼可能,桓奕而今都快五十了,就算五年前也比朱蘋長了二三十歲,朱蘋怎麼會跟他有染?

  朱嬛臉色無奈,還是點了點頭,確信她沒有聽錯。

  「這——」

  朱嬛又嘆了口氣:「後來我姐姐說,她也是被桓奕所迫,不得已的。」

  賀南風不解:「怎麼會這樣?」

  「桓奕當時還是西三省巡守御使,至西京經過太原時,恰好在街頭遇見我姐姐,便動了色心。」朱嬛道,賀南風能聽出她說這些話時,心中壓抑的憤怒和悲傷,「之後不顧禮義廉恥,派人等我姐姐再出門時,便把她綁了去,奪了她的身子。還威脅她若是說出去,就叫朱家與她陪葬。我姐姐嚇得魂不附體,又知道對方身份之高,在西北一帶勢力之大,便真的不敢告訴外人。甚至,甚至在桓奕停留的那幾天,天天依照吩咐前往,任他蹂躪。」

  賀南風震驚了。

  桓奕四五六年前雖還不是三地總督,但已在西京、漢中甚至太原一帶,確實都可以說能一手遮天。這老匹夫向來一副忠君愛國的模樣,所以她即便知曉前塵聯合三皇子謀害太子的事,也未想過對方竟如此豬狗不如。

  「朱家雖受朝廷所用,蕭家雖是世家,又如何能跟總督抗衡?」朱嬛悵然一笑,搖了搖頭,「我姐姐原本打算自盡,又怕平白惹人懷疑,傳出閒話辱沒門楣。本寄希望能遮掩過去,誰料卻有了身孕。她深記桓奕的威脅,本不敢透露半分,卻又見蕭琰為自己苦苦求情,終究心有不忍,不願叫對方傷心,認為自己辜負於他,這才說出實話。」

  桓奕確實可惡,但朱蘋若真那般剛烈,在桓奕羞辱後一早便自盡了,所謂希望遮掩過去,大抵是聽說什麼偏方能掩蓋失貞之事,依舊嫁為蕭家嫡子正妻,未料天不遂人願,偏偏有孕且還未來得及處理便被蕭家撞上。

  再,若真為了朱、蕭兩家的安危,如此忌憚桓奕威脅,即便被打死也不會說出真相,最後這樣做,不過是不願自己獨自背上罵名而已。

  如此看來,朱蘋此女的「好名」只怕有幾分虛浮,雖美貌不假,但預備這樣對待蕭家,道確實配不上蕭琰的品行。

  但此刻,賀南風自然明白不適合揭穿朱蘋這小小心思,且畢竟也是她受害於先,遂依舊沉默著,什麼也沒說。

  朱嬛繼續道:「雖然婚事不得不作罷,蕭琰雖是難過,對我姐姐還是很關心,多次為她求情。後來父親無法,也只得讓我姐姐在人前銷聲匿跡,去別苑安心待產,只等生下孩子再做打算。可誰料,還是走漏了我姐姐有孕的消息,大抵桓奕擔心留下後患,或是他夫人擔心姐姐將來帶兒子找上門,竟派人在別苑將我姐姐勒死了。」

  賀南風垂眸,見對方說到此處時,玉手微微顫抖,便不禁伸手溫柔牽住,真心滿目關切道了聲:「朱姐姐。」

  朱嬛一笑,似感念她的好意,倒並未把手抽出:「我姐姐那時已懷孕九個月,就這樣一屍兩命,被下人發現。我父母傷心欲絕,幾次想抬著我姐姐的屍體到西京找桓家討個公道,還未動身,就又受到桓奕威脅,連殺了姐姐受罰當日,在場的好幾個人。甚至,威脅到了兩個哥哥和我。我父母不得不忍氣吞聲,就此作罷,只告訴蕭琰道,我姐姐難產而死了,並囑咐為了家族安慰,此事真相絕不可傳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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