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端落池,水鬼拉腳
2024-06-06 01:09:23
作者: 長亭落雪
侍從行刺侯府嫡女的之事,雖然驚險也不過圍獵插曲,很快在馬蹄聲中揭過。
但文敬候賀佟已當晚就向皇帝請旨,將「受驚」 的女兒送回侯府休息,雖然被嚇到的明明是他自己。
而賀南風本身也對圍獵之事不感興趣,遂順從父親的意思,第二天一早便回京城來。
到侯府時已過中午,剛進疏影閣院門,便見尺素神色擔憂地迎上來:「小姐,奴婢正要差人給你傳信,你就回來了。」
賀南風察覺有異,道:「何事。」
「端公子落水了。」
賀南風一怔:「落水?」
「是,」尺素回答,「說是跟小僮在園子玩,乳娘轉個身的功夫,就掉進了荷花池裡。」
「什麼時候?」
「昨兒傍晚的事。」
「昨兒傍晚?」昨天的事尺素今天才打算傳信,要麼是不嚴重,要麼就是大房封了口。賀南風不由微微蹙眉,「人怎麼樣了。」
「翠雲報信的時候說,怕是驚嚇過度,又嗆著了心肺,昨兒一宿又咳又燒,今天還沒清醒。」尺素想了想,補充道,「錦瑟知道小姐喜歡端哥兒,外頭親自打聽著呢。」
賀南風點頭:「綰夫人和二姐,去大房看過了麼?」
「剛去了一遭,二小姐回來說大夫要診治,她們不便久留,就也沒看出什麼,不過……」
「不過什麼?」
尺素遲疑片刻,還是道:「聽二小姐的意思,怕是不太好了,畢竟端公子年紀小,氣喉也弱,這樣又燒又咳的,都已經說胡話了……」
賀南風一怔,神色微凝。片刻,也不先進屋更衣了,逕自轉身道:「隨我去大房。」
「是。」兩個丫鬟點頭,緊緊跟在小姐身後。
三人一行到時,賀佟也來了,原是一樣回府後得了消息,過來探望賀端。此外伯父賀傳、伯母鄭氏、聶月瓊和另兩個姨娘,以及大房幾個晚輩的姊妹兄弟,也都在病房門口候著,個個面上帶著焦急之色,可見尺素那些話並非虛言。
賀南風進屋後先一一見了禮,才開口詢問情況。
伯母鄭氏越發瘦了,蠟黃的臉上眼圈黢黑,連身後紅箋看著都有了幾分不忍。她看著賀南風,似察覺這風塵僕僕的紫衣少女不似這裡旁人假作,確實關懷自己的兒子一般,原本盈潤的淚意忽然流下,緩緩開口道:
「大夫說若今夜醒了,就沒有大事,若是依舊昏迷,只怕,只怕……」
也許而今的她,在大房太過無助,不想這雪中的一份真摯關心,居然來自賀南風,於是就越發無助了。
全天下悲傷的母親,都是一樣的。那「只怕」後,是什麼樣的話,她不說賀南風也懂得,便不由也有擔憂神色,片刻,向對方柔聲道:「伯母勿急,南風先去看看端哥兒。」
鄭氏點頭,一面流淚,一面側身讓開。
賀南風便隻身進到裡屋,見一個不太熟識的大夫仍舊坐在床邊,神情嚴肅地切脈觀色。一旁放著半空的藥碗,明顯是之前餵藥,但賀端根本吞不下去。
六歲小公子原本如玉石一般飽滿紅潤的俊俏臉頰,此刻一片紙一樣的蒼白,連嘴唇都不見半分血色,仿佛一夜間就瘦了大圈,緊閉的雙眸上眉頭蹙起,乾裂的嘴巴間或囁嚅著什麼,根本聽不清楚。
賀南風看著不禁心中一痛,示意大夫起身,自己坐到小公子身床邊,一面握著他發燙的手,一面俯身貼近對方,柔聲喚道:「端哥兒——」
賀端沒有反應。
「端哥兒——」
她又叫了聲,小公子卻似隱約聽見了,模模糊糊答應了一句。
「端哥兒,我是三姐姐。」
「三,三姐姐……」
賀南風將耳貼近,試圖聽清對方的話,但小公子聲音太低,又斷斷續續,只隱約聽見什麼腳,其他到底還是聽不清的。她便只好又溫和安慰對方,輕輕拍著他的手背:「端哥兒,別怕,三姐姐在這裡,你會好起來的。」
說完,又摸了摸賀端的額頭,然後拿帕子替他擦去滿臉虛汗。待一切做完,才慢慢站起身來,並未理會大夫的施禮,逕自走出門去。
屋外眾人依舊神色焦急,伯母鄭氏和大小姐賀雪嵐淚痕未乾,卻滿懷期待地看向了她,好似賀南風探望之後,就會有所改變一般。
賀佟臉上帶著怒意,呵斥道:「到底怎麼回事!」
侯爺發怒,其他人噤若寒蟬,只有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乳娘和小僮,一面嚇得啜泣,一面做了回覆:「段功子和富兒在園裡彈珠子,奴婢就給丫鬟指個物件的功夫,誰知珠子掉進池裡,端公子要自己去撿,就落水了。」
「你身為乳娘,不好好看著公子,給丫鬟指什麼物件!」賀佟越發惱怒,嚇得婆子一個激靈,身子便伏得更低了。頓了頓,又向小僮道,「你看著公子落水,怎麼不拉他上來?」
富兒是乳娘的親生兒子,年紀比賀端要長個半歲,生得人高馬大,且荷花池水並不算太深,若落在邊上,是完全可以拉上來的。
富兒邊哭邊回答說:「回侯爺的話,奴才剛要拉,公子卻似什麼拽住了,往池子中間拖去,奴才聽他大喊說有鬼,奴才也嚇到了,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
這就難怪驚嚇過度了,一個六歲的孩子不僅掉進池裡,還被水鬼拉著往深處走,所以驚悸不醒。而賀南風方才,也確實看見了賀端腳腕處,有幾道烏黑色握痕一般的東西,果真像被水鬼拉了腳。
府邸里出現鬼物,若傳出去賀家只怕就要冠上不詳之名了。所以賀端出事後,才並沒有聲張,連隔壁侯府知曉得都很晚。
饒已聽富兒講過事情經過的大房眾人,聞言依舊倒吸了口涼氣,隨即便聽一個姨娘低聲道:「聽說這地方前朝末年死過不少人,所以荷花池裡有水鬼。」
「那端公子一直不醒,莫不是被鬼附了身……」
「荒唐!」賀佟打斷了姨娘的話,一聲冷哼道,「什麼水鬼,小孩子驚慌亂說的話也信。本候倒要看看,那池子裡到底有什麼東西,敢禍害我賀家子弟。」
說著,便吩咐人將荷花池放水,要把那所謂鬼物大白天下。
可其他人卻都明顯心有戚戚,幾個奴才聽到,也左右面面相覷,一時沒有動作。賀傳也面帶猶疑,道:「這樣,豈非就將此事公諸於眾了……」
如此,不是便將賀家蓮池鬧水鬼的事,鬧得人盡皆知?
這般時候還在計較名譽得失,賀佟聞言正要發怒,卻聽一旁賀南風淡淡一笑,道:「什麼鬼不鬼的,大抵池子長久沒有整葺,生出太多水草罷了。」
賀佟一向認為怪力亂神,都是故弄玄虛,所以不屑一顧。然賀南風有前塵經驗,故對神鬼之事將信將疑。
但即便真有神鬼,不思自守陰陽秩序,敢在荷花池裡戕害一個孩子,她也容它不得。何況,她知道並沒有。
「水草?」鄭氏不解,也不信,因為賀端腳腕的握痕,絕不是水草纏繞可以造成的。
其他人也是一樣想法,故都滿面好奇地看向了賀南風。
紫衣少女神色淡淡,轉向自己父親道:「伯父的顧慮的也對,既是虛無之事,便不值得興師動眾。若真要弄清,只將池子戳了口,慢慢流干就是,一樣能看到真假。」
賀佟蹙眉,並未立即應下,屋裡其他人,卻似都鬆了口氣,畢竟沒誰想背上不詳之名,也沒誰想冒犯神鬼。
賀南風心中冷笑,面上絲毫不顯,又轉向伯父賀傳道:「南風已派人請了姜神醫過來替端兒診治,伯父伯母盡可放心,不會出事的。」
「姜神醫?」賀傳卻神情猶豫,「姜神醫畢竟是外人,若是傳出去……」
那,屋裡現在的大夫,應該與大房自來相熟了。賀南風淺淺一笑,並未言語。
這賀傳,嫡子命在旦夕,居然憂心的事名譽之事,如此愚蠢地本末倒置,若旁人見到,便真不曉他的官職是如何混下來的。
而一旁正妻母女早已忍無可忍,鄭氏雙目似要噴火一般恨恨盯著賀傳,一邊哭一邊厲聲罵道:「你這天殺的畜生,端兒都要死了,你還在愛惜你的名聲,你到底是不是人……」
看來這夫妻情分,是徹底不要了。
賀傳聽得眉頭緊蹙,卻囁嚅半天,還是沒有定下心來。叫身為弟弟的賀佟都實在看不下去了,揚手大斷道:「又哭又鬧的成何體統!」
鄭氏哭訴:「侯爺,是他不做人啊!」
「我知道,」賀佟無奈,語氣放得低了些,對兄長道,「人命關天的事,你還吞吞吐吐地做什麼?」
賀傳只得低頭答應。
賀南風笑道:「伯父放心,姜神醫從來只救人,不會多話的。」
她不說還好,這樣一講,更叫鄭氏母女怒不可遏,叫賀傳自覺難看,羞得臉色微紅。
沒多久,姜老頭果然來了。對賀端一番診斷後,很快開出方子,從外擦內服一應俱全,只其中不少名貴藥材,叫賀傳看著不由皺眉,便聽侄女笑道都由她出,霎時就更難堪了些。
之後一面熬藥,姜老頭一面給賀端針灸安神,丫鬟則用藥水替小公子擦身,不出半個時辰,病人便入眼可見的安寧不少,大概命是保住了。
而這一切,都是靠賀南風。
鄭氏母女心中明白,又知那少女似真誠為賀端好的,言語眼神里,從前的忌恨或虛偽,都確實少了許多。
然賀南風卻並未留心在她們身上,待賀端情況穩定後,便推說疲乏,讓鄭氏與賀雪嵐看著端哥兒,自己對聶月瓊淺笑吟吟道:「不知可否,向姨娘討一杯茶喝?」
聶月瓊有些詫異,還是立即答應下來。豈知帶著對方剛進屋裡,正笑著吩咐丫鬟上茶,回頭時便忽然覺得一道火辣辣的耳光,落在了臉上。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