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女兒計

2024-06-06 01:08:35 作者: 長亭落雪

  賀南風知曉凌釋會來侯府,卻不想來得這樣快,難道謝婉儀的傷勢,已然不至於「昏厥」了麼?

  「快請。」隨即就聽賀佟回答,一旁綰夫人便忙吩咐添置桌椅。

  不消片刻,眾人便果見那姿容無雙、白衫玉立的逸王府世子,隨下人款款而來。先朝上首賀佟含笑做禮:「凌釋拜見文敬候爺。」果真一舉一動,都叫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賀佟面色慈祥,示意對方起身道:「你何時回京的?」

  請記住𝑏𝑎𝑛𝑥𝑖𝑎𝑏𝑎.𝑐𝑜𝑚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凌釋回答:「晚輩路上耽誤,昨夜方到。先回王府見過父母,便想著來向侯爺請安,冒昧打擾,還請侯爺包含。」

  「怎麼會,」賀佟笑道,「你這孩子心中記著文敬候府,我高興還不及呢,哪會怪你冒昧。」

  「多謝侯爺。」

  「快些坐下吧,今日正好家宴,世子勿要嫌棄寒酸才是。」

  「晚輩不勝榮幸,怎敢嫌棄。」

  王府身份雖高,凌釋竟是晚輩,就見過眾人後,在賀佟下手落座,身邊是大房老爺賀傳,一旁是賀承宇,斜對女賓區,正是嫡女賀南風。

  她今日許是應景,穿了身淺緋色窣地薄羅長裙,綰了流蘇單螺髻,搭配淺白色玉蘭花形的髮簪耳飾,額前一顆水玉般通透的眉心墜兒,映襯著溫柔美麗的五官,舉手投足,風韻天成。

  凌釋看去時,正遇上對方抬眸淡淡一笑,美得不似人間之物。

  他這樣著急回府,才好到賀家拜訪,都是牽掛著賀南風那天獨自離開。又被謝婉儀絆住,不曾陪她過到生辰, 心頭一直隱約擔憂著,此刻看起來,倒好像真沒有因先前的事置氣。遂也默契向對方溫和笑了笑,兩人之間便有微微情愫流轉。

  旁人不知,賀承宇是聽過妹妹心思的,見狀不禁暗喜,以為雖兩年不見,凌釋必定跟小時候一樣對妹妹抱有好感,於是一面詢問寒山修學情況,一面想著如何找到時機叫兩人私下聊聊。

  凌釋一一答著眾人的話,溫文爾雅坐了半日,等到宮裡來人傳文敬候覲見,筵席這才陸續散去。賀承宇便藉口帶客人醒酒,邀妹妹一起到院裡走走。

  賀凝雪似乎不明就裡,一路嘰嘰喳喳向凌釋問東問西,從寒山書院聊到王府上下,好像要將對方訊息細細清查一般。賀承宇眼見二妹歡脫得不太尋常,不禁頻頻向賀南風使眼色,似怕凌釋被旁人姊妹搶去,多次用肉身格擋在賀凝雪和凌釋中間。

  畢竟之前就算了,賀凝雪身為庶女,有庶女的自知之明,不會覬覦逸王府世子妃位,而今升了嫡女,萬一起心思,兩人又親近,姊妹間可不好處理。畢竟還是最心疼三妹,可不願見這般情形。

  其實賀南風早有對姐姐講過凌釋的,賀凝雪也正因如此才恁般好奇。故而看得暗自好笑,不言不語跟在身後,任由兄長著急。

  逛了幾圈,賀凝雪玩鬧夠了,這才意味深長地看了妹妹一眼,轉身向賀承宇道:「大哥,你陪我去采幾朵荷花玩吧。」

  後者喜出望外欣然答應,紅箋也識趣退到遠處,於是原本吵吵鬧鬧的花園裡,就剩下賀南風同凌釋兩個人。

  這時候丁香和夏瑾開得正好,隨風一陣陣清寂幽香撲鼻。賀南風淺緋色長裙立在木槿花下,衣擺微微飄蕩。凌釋看著,只覺心中柔軟似水。

  「南風,」他喚了一聲,笑道,「方才席間,端直問我說,覺得你怎麼樣。」

  賀承宇之前筵席上,對凌釋頻頻低頭耳語,神情時而興奮,時而沉吟,時而又露出歡喜笑意,賀南風雖未言語,卻是一直看在眼中的。

  她岑寂片刻,抬眸淺淺含笑道:「那你如何說的。」

  「我說南風妹妹,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賀承宇從小就知道凌釋對她極在意,而今闊別數年回來,見對方神色依舊溫柔。又是這般回答,無異於直言,他依舊喜歡著她。

  難怪,方才兄長向自己露出「你大可放心」的得意笑容,賀南風想著,道:「之後呢?」

  凌釋頓了頓,回答:「他又問我,若你做了什麼,旁人覺得不應當的事,我可會包容。」

  賀南風不知這事指的私上寒山,還是經營重華商號,或者父兄眼中有損貴女風評的其他事情,他們對她是包容的,所以也想確信她看中的男子,未來的夫婿,會不會一樣包容於她。

  只兄長不曉的是,凌釋對自己的了解,遠比他要多得多。

  「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不是旁人。」凌釋道。

  賀南風微微一怔,知曉他的意思是,無論自己做什麼,他都不會覺得有何不應當的,不管旁人怎樣,這比包容還要寬和。

  難怪兄長方才也是失神片刻,隨即笑得開懷,在凌釋肩頭狠狠拍了幾拍,滿目欣賞之情。

  「我大哥再說了什麼?」

  「他說約我明日去臨風閣,喝酒詳聊。」

  賀承宇這是真要像答應一般,把一切包在他的身上,還約凌釋詳聊,可也算盡心盡力了。賀南風啞然失笑,微微抬袖遮了唇,如畫的眉眼映著一旁盛放的木槿,極其美麗。

  凌釋不禁心中一動,上前握住了對方的手,溫柔道:「南風,我過些時候,便讓父王前來提親,好不好?」

  賀南風眼眸溫和,卻又十分平靜,淡淡回答:「為何要過些時候。」

  凌釋一怔,自然知曉她這話不是恨嫁,於是沉寂片刻,道:「我想先查清王府的事。」

  這番回府,逸王妃言語態度十分怪誕,興許是謝婉儀逃脫的緣故,叫她一直心懷不安。好在凌釋似乎並沒有什麼變化,對她依舊小心恭敬,才略微放鬆了些。

  凌琚比起從前,倒是變化極大。在父母面前時規規矩矩,兄弟倆一走出門,便忽然拽了大哥的袖子,親密而興奮地講述著今年又去映雪湖看飛鵠的事,句句不離賀家三姐,要求他既然回來了,趕緊約上南風姐姐出去玩。

  凌釋不知賀南風這兩年,具體是怎麼教的,總之而今的弟弟阿琚進退有度彬彬有禮不說,對他這個哥哥真誠得很,晚上吃飯後,還借散步的時機低聲叮囑,說母妃不叫他同大哥好,所以大哥在人前也要對他冷淡些,他們私下再續兄弟情誼……

  叫凌釋聽著,是又感動又心酸,感動的是賀南風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那樣盡心盡力事無巨細,幾乎到了使頑石點頭、鐵樹開花的地步;心酸的是,明明他自己的家人,卻要心愛的女子出手,才能得這幾分親近。

  而如今就算弟弟親近了,卻依舊要防備著母親下毒。所以,他在求娶之前,一定要把事情查清楚,也一定要將一切處理完備。因為她已為他做了太多,王府這趟渾水,他不想叫她再沾惹半點。

  賀南風不置可否,默然片刻,道:「只因為王府麼?」

  當然,還有謝婉儀。

  凌釋對她,就算沒有男女之情,也是有感情在的。她也確實為他付出良多,如今重傷未愈,只怕還隨時昏厥,若心愛男子這時不管不顧同旁人定親,她只怕受不起這個刺激。

  凌釋微微凝眉,半晌,道:「南風,我一直只把她當做妹妹。」

  賀南風腹誹,就是因為這世間男男女女,哥哥妹妹的太多,她才一開始就憂心,凌釋是不是也把自己當妹妹。畢竟表親之間不遠不近,幼年又多相知相伴、耳鬢廝磨,是最易生出情愫的,若一方只當兄妹,另一方動了真情,還九死不悔,便實屬難辦。

  推己及人,若表哥雲寒為她不顧身家性命,中那樣多刀,她也無法狠下心拒絕傷害的。

  賀南風不知自己為何要想到雲寒,趕緊搖了搖頭,抽回自己的手道:「我知道。謝小姐她,傷勢如何了。」

  凌釋回答:「流雲將她照顧得很好,已能起身了。」

  「那就好。」

  如此,下回若再莫名其妙地昏厥,就過分了些。

  凌釋沉寂片刻,從袖中拿出一物,道:「這是她繡給你的。」

  賀南風看去,那是一隻玉白香囊,面上用紫色絲線繡了半株玉蘭,花前兩點輕盈飛鳥,做工精巧,倒十分好看。

  「婉儀說她而今身無旁物,只能用這些小東西感謝你救命之恩。整整繡了兩三天,才交給我,叫我一定代到。」

  賀南風接過,淡淡一笑道:「這般花樣還繡了兩三天,可見謝小姐傷勢確實未好。流雲居然讓她這樣辛苦,等回來,我一定責罰。」

  且這繡工,連兩年前的紅箋都不如,看來謝家女兒教習,也不怎樣。謝婉儀明明有傷在身,卻要當著凌釋的面辛苦繡花,來表達謝意,流雲那丫頭確實愚鈍,居然就隨了她的心意,應該責罰。

  隨即想到,這些個女子間圍繞心愛之人的爭爭鬥斗,她確實不願摻和。本以為今時同凌釋全心全意一生一世一雙人了,不想自己救了個謝婉儀,非得被迫面對。無奈,暗自嘆了口氣。

  凌釋一怔,看出她眉間不喜,便頓了頓道:「婉儀她,她雖也是一番好心,但你若不喜歡,便丟了就是。」

  這就是對方的目的了,人家辛辛苦苦帶傷繡出,她卻絲毫不會顧念,半分體貼之心都無。凌釋雖聰慧,到底是個男子,這些女兒家小心思細算計,還是女子最懂。

  賀南風聞言輕笑,舉起那香囊道:「這算什麼?妾室,給未來主母的敬禮麼?」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