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成長記
2024-06-06 01:08:37
作者: 長亭落雪
謝婉儀當時不是說,她自知比不得她,所以不求別的,寧願做個妾室做個丫鬟,只要陪在凌釋身邊麼?那這莫名其妙的香囊,便只能算妾室孝敬主母的小禮物了。
凌釋蹙眉:「南風——」
賀南風搖搖頭,繼續道:「如果是,那你得告訴她,若要報答,她的命是我救的,而今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還要我的人保護在外,一個香囊可不夠。下次再送東西時,裡頭不要放香料,換成銀票,我更喜歡。」
否則,同樣是大家貴女,什麼物件沒有,需她這隻香囊?如此故作,實在淺顯。
「南風,」凌釋靜默片刻,緩緩道,「是我思慮不周。」
他聽懂了,便也覺得無奈,一面是自己居然先前沒有看出端倪,另一面,是因為他那樣溫柔美麗,超凡脫塵的南風,也被迫捲入這種事情里。星辰般的雙眸中,不禁帶著些許愧疚。
謝婉儀必定見凌釋不顧她重傷未愈,依舊要離開,才有了香囊作禮,無非更叫他更憐惜她柔弱無助罷了。所以明知自己先前反應,正是對方所預料和期許的,賀南風還是不欲忍下這口氣。
「阿釋,」她看著他,心中不禁一軟,語氣就輕柔了不少,「不是你的錯。」
「是我。」凌釋沉吟道,「是我沒有一早,把事情處理好,才讓你而今遇到。」
這如何怪得了他?
凌釋對親人重情重義,那時逸王妃要替他定親,他無法直接違逆,只得借修學兩年,希望父母和表妹明白他的想法,就此放棄。而那時他尚不知賀南風也對自己有情,他便如前塵一般,為了自己心中唯一的妻子,也希望等兩年待她長大,就拒絕了如花似玉溫柔貌美的謝家女兒。
誰知謝婉儀居然苦等,但這件事,也半分怨不得他。就算要怪,只能怪逸王妃心思陰狠,居然對自己兒子下毒,又偏叫謝婉儀發覺了,還為凌釋要背棄親族。
賀南風握住凌釋的手,溫柔道:「你沒有錯。其實她也沒有錯,她不過真心愛你罷了,又為了叫你愛她,才這樣辛苦。」
若無關凌釋,憑藉謝婉儀的氣韻才貌,興許倒能與賀南風相互欣賞。然可惜喜歡同一個人,也立志要嫁這同一個人,便難免心生罅隙。
這一點男女都是一樣的,只個人性子不同,選擇也不一樣罷了。像雲寒明顯因為青鸞連帶對賀南風心生情愫,卻能將事情處理得乾乾脆脆霽月清風,沒有半分隱藏。若賀南風自己身處此地,起碼也會顧忌對方救命之恩,就算依舊要爭,也不會在見到心愛之人,倒戈得這樣迅速。
那謝婉儀真是對凌釋愛得太深,且腦海心底,只有他一個人。但凡凌釋出現,便再無其他東西可以擠進。這種女子,大概正好跟李昭玉全然相反吧,李昭玉是腦海心底什麼都可以有,就是沒有男女之情……
「阿釋,」賀南風收起遐想,繼續道,「她確實為了你耽誤兩年時光,為了你背棄親族,也確實為了你險些送命。且不說你和她自幼相識,關係算親密,你無法棄之不顧。何況以她如今處境,得罪了逸王妃,謝家也就回不得。年紀又大了,你不娶,便叫她無路可退。」
凌釋默然,這些也顯然是他顧慮和為難的,神情凝重。
「所以你的確,無法狠心拒絕。而我也無法,讓你拒絕。」賀南風說完,淡淡嘆了口氣,露出一個淺淺笑容。
本來還堅持的,否則那日不會選擇自己去跟謝婉儀攤牌,只未料到對方堂堂謝氏嫡女,居然寧願放下身份尊嚴當一個妾,她霎時無話可說,知曉此題再也無法解開了。
凌釋靜靜看著她,半晌,方道:「所以,你為了我可以接受她。」
賀南風點頭,想了想,補充道:「但我若偶爾不夠大度,你也該體諒。」
這就是她預備的未來的,跟謝婉儀共侍一夫,什麼一妻一妾倒都是虛談,她都忍她染指夫君了,妻妾之別又有什麼必要。只畢竟並不願如此,所以若再遇對方小心思,難免像方才一般生氣,叫他也預備好而已。
凌釋沉寂,片刻,緩緩道:「南風,你知道麼,我寧願你與我生氣,與我鬧,也不願你為我,隱忍任何東西。」
賀南風一怔。
凌釋拉著她的手靠近,像尋常一般擁在懷裡,聲音溫柔,卻又無比堅定:「從前,是我做得不好。我明知母妃厭棄,卻不願意面對;我明明對婉儀無心,卻不願意向她說明。南風,你已為我,忍了太多。」
她從那年元夕起,一直教凌琚善待兄長;她察覺他心中有疾,又怕嚇到對方,就默默為他調養;她知曉逸王妃心思狠毒,卻擔心他無法接受,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引導……到今天,她明明不願,卻又顧慮到他的為難,而甘心與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凌釋無法想像,世上如何有這樣一個才貌無雙、聰慧絕倫的賀南風,又如何會對他這樣一腔深情,無休無止地付出。但就在她方才無奈一笑,叫自己日後在她不夠大度時,務必體諒那一刻,決心從此以後,不會再叫對方為自己哪怕隱忍半分。
賀南風抬頭,便正對方那雙清泉般溫和澄澈的眸子,帶著冰雪渙釋一般的淡淡笑容,向她道:
「南風,你相信我,王府內外,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心頭便不禁閃過一句話,她的夫君,長大了。
這是前塵最好的凌釋,溫和聰慧,全心包容,卻又比那時候更好無數倍,因為他不再因為善良和重情,而被束縛手腳。
本來就是,就像她上巳對梁薇所講一般,「人應該只為愛自己的人掉淚,至於傷害自己的,應該全部還回去」。至於結局如何,還得多少,只看心情好惡,仁慈與否罷了,世間從來不該有予取予求、任人宰割,就算是親生母子,也不可以。
賀南風心中歡喜,不禁溫柔一笑,點了點頭。
「等我處理好了,就來侯府求娶。」凌釋目光溫柔無比,在她白玉般的額頭輕輕一吻,繼續道,「我會很快,就來求娶。」
「好。」賀南風回答,雙手抱住凌釋的腰,安靜靠在對方胸口,「我等你。」
傍晚清風吹拂,兩人就這樣相擁於木槿花下。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聽得賀承宇同賀凝雪說話的聲音,隨即又漸漸淡了下去,必是被紅箋給支開了。
哥哥姐姐都知曉他兩人心思,卻都不知對方知曉,於是便也都出於對妹妹的維護,相互拖延著時間,故而這蓮花一采,就是將近半個時辰。
直到拖無可拖剛回園子,卻又從假山外紅箋的眼神咳嗽察覺端倪,又緊忙相互找了其他藉口,再干旁事去了。
叫本來還擔心公子小姐撞見兩人這般親密,難免生出事端的紅箋看著,只覺好笑不已。隨即不禁暗想,小姐對賀家親人的一切好,果然也都得了回報,這樣的父慈子孝,這樣的兄友弟恭,這樣的姊妹親密,在世上任何一處大戶人家,只怕都找不到第二個。
她又看向花下的一男一女,雙手合十輕聲呢喃道:「神佛保佑,叫小姐的親事也順順利利,和凌世子平平安安相親相愛,白頭到老。」
那樣一對神仙眷侶般的璧人,落入誰的眼中,不是羨慕。
賀南風聽得兄長和二姐聲音飄遠,正兀自勾了勾唇,卻又忽而覺得另外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眸看去,便見那遠處丁香樹旁,正有個淺碧色身影獨立,似繞過假山一路閒暇游賞,不想剛好撞見。
那人,正是聶月瓊。
她手中拿著一枝丁香花,神情似在思索,又似微微惆悵,大抵面對此情此景,想起從前與賀傳親昵過往,而今雖夜夜共枕,卻是很少再有這般心境了。
察覺賀南風看來時,立即換上淡淡笑容,向她微微點頭,便轉身離去。意思是,她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看見,也必然不會多嘴多舌,壞對方清譽。
賀南風也是淡淡一笑,目送她離去,並未向凌釋提及。片刻,似想起什麼,才又直起身子,道:「對了,你回王府探查時,有一個人可以留心些。」
「誰?」
「寒秋嬤嬤。」
凌釋一怔:「寒秋嬤嬤?」
寒秋是逸王妃謝氏的陪嫁來的貼身嬤嬤之一,算頗得對方信任,平素除了王妃也是誰都不搭理,冷冰冰似個木頭一般。雖則王妃對自己兒子這般狠毒,的確事出反常,他也曾經問過父王,母妃為何不再疼愛自己,可是有事發生,但逸王諱莫如深,責令他莫要多想。然嘴上這麼說,卻又偷偷給了數十精英暗衛,由他一人差遣。
後來想起,自然不解。故而此番回府又有試探,然逸王依舊剛察覺話題,便冷臉叫他住了口。若真有內情,想必逸王是不可能說的,而除了逸王夫妻,也確實只可能貼身的人才知曉,但這寒秋嬤嬤行事滴水不漏,能從她那裡得到什麼?再者,寒秋嬤嬤那般受器重,若打草驚蛇叫王妃知曉了,只怕後面更加難辦。
賀南風卻點了點頭,含笑道:「你母親管理王府多年,里里外外都是心腹,你要下手本就很難。但這寒秋嬤嬤——」她頓了頓,繼續道:「我之前跟阿琚閒聊時,他說你不在王府這些日子,旁人都不曾提起半句,只有寒秋嬤嬤私下會問他,世子可有來信一類。」
「寒秋嬤嬤問我?」
「對。」賀南風一笑,「當然阿琚聽我吩咐,從不將你我的事對旁人講,所以便道不知。王妃也不知阿琚如今與你親近的,可見不是主子吩咐打探,但嬤嬤卻常問,所以我想,大抵是你幼年跟她左右時間久,多少有些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