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皇子

2024-06-06 01:07:47 作者: 長亭落雪

  前塵賀南風不知李延廣具體應對,但總之李家地位似乎並未受到新舊交替影響。然即便如此,李昭玉作為李家女兒,她這時並不知後續發展,不該半分毫無顧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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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昭玉卻是聞言,只淡淡笑道:「我那父兄識時務得很,哪裡用我關心。倒是你父親賀佟,我看他說話行事,得罪了不少朝臣皇子,而今不過有皇上還在,能維護著,一日駕鶴歸西,你們文敬候府可是難了。」

  賀南風不由一怔,一是她對自家父兄看似褒揚放心,實則字裡行間都是諷刺之意。看來李昭玉因為父親所謂「忠君愛國」之心,而棄兄長於不顧一事留下的心結,是不會再散了。

  若李延廣為了取得景帝信任和看重,連自己兒子都可捨棄,那麼無論是誰繼位,李家依然能夠穩居武將之首。只不知自己的女兒早將一切看透,所以甚是不屑,也毫不關心。

  第二則是,李昭玉小小年紀便跟王守明同樣,一眼就看出賀佟空有赤子熱忱而不知官場變通,會給賀家帶來怎樣的結局。加上對方身為禁軍統領常在宮中行走,必然不是虛話說說,肯定見了切實端倪在的。所以才會這樣一半玩笑,一半真心地提醒。

  而這一點,賀南風自己又何嘗不知。

  她沉寂片刻,抬眸笑道:「昭玉姐姐便是自己不關心,也得替南風指點一二不是?」

  李昭玉微微斜眉瞥著對方,似覺有幾分道理般,頓了頓,道:「你父親一向認為太子佐政,合乎倫理大義。」

  前幾年景帝凌祁方現病症時,賀佟就提議叫太子監國,以為皇帝減輕負擔。如此自然引來其他有心的皇子不滿,甚至難免叫景帝懷疑拉幫結派別有用心,但因為畢竟是賀佟,皇帝也算了解,才雖然拒絕,卻未過分多想。

  賀南風道:「但太子既為太子,自當先於旁人的,我父親也沒有錯。」

  「錯是沒錯,」李昭玉一笑,「不過良禽擇木而棲,過分拘泥禮義,怕是難得明主。」

  「昭玉姐姐的意思是?」

  「我是說,」李昭玉回頭,淡淡道,「我不覺得太子有一爭之力,你父親若懂得保全家人,就該看清楚、識時務,及早要麼明哲保身,要麼建從龍之功。」

  賀南風不由驚訝,她前塵對太子了解不多,只知對方後來確實落敗,被治了謀反之罪。爾後三皇子順勢繼位,成了大燕新帝。

  大家都明白,北燕皇位之爭,就是在太子與懿貴妃所生的三皇子之間。前者正室嫡出,名正言順;後者盛名朝野,頗受敬重。但她一直以為前塵太子蒙難,不過是朝堂爭奪的機緣巧合,並非就一定說明對方無能。

  故而她從未對父親提及此事,或作出任何勸導,因為以為今時有自己預先知曉三皇子一派陰謀,自然能夠將事情化解,一旦化解後,太子依舊占住儲君之位,賀家便不會受到影響。

  可聽李昭玉這樣一說,似乎她對太子的了解,比自己,甚至比父親賀佟都要清楚胡許多。並認定太子一定不是三皇子的對手,使得賀南風不由好奇:

  「姐姐為何這樣認為。」

  李昭玉一笑,道:「這麼跟你說吧,我對東宮那主也並沒有多少關心過,但你們讀書人不是有句話,叫一葉知秋以小見大,我便告訴你一件小事,想必,你就能明白。」

  只是說,她在宮中當值時,僅憑東宮一件小事,就看出太子無能。

  賀南風點頭,靜靜聽著。

  「去年皇帝萬壽,太子聽從謀士的主意,叫人千辛萬苦從南海尋得一大塊白沉香來,替皇帝安神。」

  沉香名貴,又每年越少,而今幾乎專供皇室,底下連公侯府邸都只能用水沉刮下粉末兒隔火薰香,尚且不敢直接點燃,半分不能浪費。而白沉香則是沉香奇楠中最名貴和稀少的一種,只有南海外可尋得,拇指那般大小便價值萬金之數,其開竅安神功效更是藥石難比。太子獻白沉祝壽,也算投其所需、盡心盡力。

  賀南風點頭,此事她前塵今時,都是有所耳聞的。

  李昭玉繼續道:「物件倒是好,可惜大壽前一天,宮人見香木有墨痕,就用帕子沾了皂水擦拭,結果將香味洗個乾淨,獻禮時自然效果大打折扣,其他皇子便趁機嘲笑了太子一頓,說他莫不是尋了假貨。好在皇后會打圓場,又通過薰香證明真假,此事才算揭過。」

  這樣千辛萬苦尋來的寶貝,怎會無緣無故染上墨痕?明顯是有人從中作梗,而那用皂水清洗的宮人也是,要麼真寡聞無知到,不曉得沉香最忌皂水胰子,要麼就是刻意為之。不論如何,都說明太子這麼多年下來,卻結果連一個小小東宮都沒治理得好,屬實算無能了。

  有皇后打點,所以這些事情並沒有傳出宮門,但禁軍統領是自然清楚的。

  「這還不是最有趣的,」李昭玉看出她心頭所想,又一笑道,「你猜後來怎麼著?」

  「怎麼?」

  「太子回宮後大動肝火,第二天東宮悄悄從角門,送出去七八具宮人屍體,還怕我的手下多嘴,給他們塞了不少銀兩。」

  賀南風一怔,難怪李昭玉那樣瞧不起太子。

  沉香被污之事,說明治下無能,但東宮即便有旁人細作耳目,也不至於打死恁多宮人。怒及無辜,更說明對下不仁。再試圖賄賂李昭玉治下的禁軍,說明他識人不清,自以為是。

  如此無能、不仁又自大的儲君,以李昭玉性子,當然輕視。

  「所以我之前,見你春宴時未接皇后的話,還以為你同我一樣看出太子不可歸附。」

  賀南風回神,勉強一笑:「不是。」

  李昭玉笑道:「後來知道原是記掛著凌釋嘛。我是說,如果你不嫁凌釋——」

  「我會嫁凌釋。」

  「行,」李昭玉便住了口,隨即又覺得應當把話說完,於是繼續道,「我是說如果的話,太孫妃之位倒真不可取,比起來,三皇子這一脈要可靠得多。」

  她真的連考慮婚嫁之事,都不帶半分情感選擇。賀南風忽然想到,李昭玉前塵嫁給南陳太子穆洛風,是否便只是因為反正都要嫁人,又覺得對方才智身份,不會給她多加麻煩,所以便答應了。

  想必就算在過程中隱約察覺了對穆洛宸的感覺,她也自己刻意忽略。如此,難怪後續小皇子負氣上戰場,卻只送回骸骨時,好好的南陳皇后忽然發了狂。因為這一切的確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而此刻就北燕來說,三皇子也確實可靠,所以前塵時做了新帝。但他也是後來,下令將賀家抄家,賀佟父子問斬的人。所以賀南風一開始就無論如何,並沒有選擇的餘地。

  於是便笑了笑,道:「太子雖有不足,但畢竟人無完人,只要能臣謀士在左右,也不定便不能成為一代明君。」

  李昭玉聞言便忽而覺得,她跟他那文人老爹一般迂腐,非要堅守什么正室嫡出、仁義禮數,遂蹙了蹙眉,道:「你有能臣謀士,旁人就沒有?何況良臣擇主而事,你以為都跟你賀家一般執迷不悟?」

  而今宮中,宋皇后同懿貴妃地位幾乎平分秋色,兩個皇子能從生母處得來的支持不相上下。然後就是太子占著名聲言順,三皇子占著賢德之名。

  朝中大臣們也幾乎分為了兩派,明里暗裡相互傾軋打擊。但李昭玉能輕易看出的事,其他大臣自然也多少明白,所以近年來三皇子的呼聲才越發高了許多。

  賀南風一時不知該怎樣解釋,只得沉吟片刻,方抬眸道:「我父親為人,你又不是不知,哪裡勸得過來。」

  這倒是實話,李昭玉對賀佟直來直往,極少變通的行事早有了解,便無奈搖了搖頭,嘆道:「我說你那父親,文章寫夠了,主考也做夠了,還賴在朝堂做什麼?既不會做官謀政,只會讀書習文,索性當個侯門隱士,專心風雅不是更好?」

  雖自己堅持的真相不是如此,賀南風聞言還是不由一聲暗嘆,她父親要是明白這點,及早急流勇退,而不是越挫越上,前塵就不會在新帝繼位後,依舊堅持心中正義,抓著前太子謀反的事不放,認定其中必有蹊蹺來。使得本就敗落的賀家非要到,被斬盡殺絕的地步。

  她無奈苦笑完,忽而眼睛一亮,拉著李昭玉的袖子,一面搖擺一面撒嬌:「昭玉姐姐,反正誰輸誰贏你都不在乎,也對李家沒甚大礙,姐姐不如,索性為了妹妹的日後安危,助我一臂之力嘛。」

  李昭玉一愣,隨即知她又在使出絕招,原本悠哉自得的臉色忽然變得不妙,連忙抽身站起,嘴上匆匆道:「少來這一套,我可不是你家凌釋。你父親自己要逆天而行,你叫我作甚用。」

  賀南風櫻唇一嘟,柔軟呼喚道:「昭玉姐姐——」

  「閉嘴。」

  「昭玉姐姐,好姐姐,」賀南風也站起身來,笑著向她靠近,「你在宮裡位高權重,又近水樓台,你就幫南風一下下。昭玉姐姐,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做親姐姐的,賀家榮辱與你共之的,昭玉姐姐……」

  她這樣源源不斷,一旁紅箋都不由暗自搖頭,何況清冷神明李昭玉。

  統領大人只聽得陣陣頭皮發麻,無奈退後一步,舉手格擋道:「住口。」

  「昭玉姐姐——」

  「你住口,」李昭玉神情鬱結,白了對方一眼,良久後,蹙著眉頭嘆了口氣道,「我最多,也就只能替你看著宮中大小往來。」

  這確實屬于禁軍統領的職務之便,宮裡任何人進出,任何不尋常的事發生,都逃不過她的眼睛,比起白芷徐枋,要周到許多。何況即使只從宮門一處,也能得出許多信息了。

  賀南風這才滿意地收了原先語調,向李昭玉燦然一笑:「紅箋,給昭玉姐姐煮茶,要兩年陳的。」

  這就,她為她瀆職謀私,一盞茶便打發了?

  李昭玉不由抿嘴,向賀南風淡淡一瞪。然那少女笑得越發歡快,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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