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子是我

2024-06-06 01:07:40 作者: 長亭落雪

  之前說過,賀家之所以來此,是雲汐從前喜歡這裡清幽景致。兆京其他家族,都很少駕臨這山路蜿蜒的小小古剎。

  她是在說他撒謊,且那般確信。

  宋軒不由蹙了蹙眉,卻又似不好開口般,低聲道:「我外祖母,是個妾室,我只能替她在這裡點起一盞長明燈……」

  妾室是不能登家族祠堂,也無法在名山大寺保留靈位的,所以他作為外孫為盡孝道,在清風寺為之供養一盞長明燈,也合情合理。

  前塵賀南風根本不曾質疑過,但今時的她早已不信這些說辭,遂淡淡搖頭,嘆了口氣,道:「我母親今日冥誕,你外祖母便到忌日,你不覺得巧合了些麼?」

  

  宋軒一怔,聽懂她的意思,是指自己現身此處,月夜吹笛,都是對她另有目的。

  「你,」他愕然凝眉,分不清自己是不解還是憤怒,不由提高聲音道,「你為何總要以惡念來揣度於我?」

  賀南風絲毫不懼,淡淡笑道:「你這個人,不值得以惡念來揣度嗎?」

  若是旁人,還真可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宋軒這種,在他自命不凡惡毒母親下調教長大,素以絕情絕義為榮,以為天下所有深情之人都是懦弱無能,生為國公庶子,不但要謀求世子之位,甚至要剔除國公直接取而代之,為此不惜謀算兄長、父親,不惜利用賀南風的情意,這種人,有什麼惡意不該揣測?

  宋軒愣住,面對少女清澈又深邃的眼眸,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她知道他和他母親早就有謀算,甚至連王氏布在宋漣身邊的眼線都清楚,她當然知曉,他周身縈繞不散的惡意。

  月華安寧,宋軒在賀南風戲謔又帶著挑釁的目光下,沉默良久,方向她道:「我就算對旁人都是惡意,但我對你沒有。哪怕你從一開始,就那樣厭棄我,防備我,但我並不想從你身上謀求什麼,更沒有想要害你。」

  賀南風一聲輕笑,自然不信:「既對我無所求,那我怎麼想,你為何又要在意?」

  宋軒再次一怔,愣愣看著她,似明明有話要說,又不知怎麼開口。

  「你,」他遲疑片刻,頓了頓道,「我,我也不知道。」

  賀南風便不再多餘理會對方,淡淡一笑,轉身就走。方走出幾步,卻又被宋軒拉住臂膀,極不耐煩地回過頭來時,就見少年居然微微紅了臉,向自己遲疑著道:

  「我想,我或許喜歡你。」

  賀南風不由一愣:「喜歡我?」

  「對,」宋軒抬頭,似一面開口,一面思索,「我對你的包容、耐心,從來沒有對其他人過,我想我喜歡你,否則,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他說的那樣認真,賀南風卻忽而啞然失笑:「喜歡我?你會真心對一個人嗎?你有那個能力嗎?」

  她笑得狂妄而又不帶半分遮掩,讓少年微紅的臉色逐漸因為詫異或者慍怒,而漸漸蒼白。他凝眉看著她,緩緩道:「你什麼意思。」

  賀南風猛一下將他抓在臂上的手甩開,輕哼一聲道:「你,宋軒,大名鼎鼎的玉檀公子,你會真心喜歡一個人嗎?你不是會將一切都以母子大計為先麼?你對那些喜歡你的女子,有半分真情實意嗎?就算她鍾情於你,她為你付出一切,你就會心軟嗎,會真心回報嗎?你是這樣的人嗎,你有這樣的能力嗎?」

  她說著,語氣逐漸提高,其中情緒,分不清是取笑還是諷刺,甚至帶著淡淡悲傷,或者懊惱不值,未及呆立原地的宋軒回應,就自己又一聲冷笑,繼續道:

  「你不會的,宋軒。你從小就聽從你母親教導,一個人,無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感情,都代表著軟弱和卑下。你厭惡軟弱,厭惡真情,你輕視別人的軟弱,你認為所有情愛都是偽裝,你瞧不上。你跟你的母親一樣,冷漠而又自負,你覺得我虛偽,而我覺得你無恥。」

  她的話一字一句,聲聲扎進他的心底,叫宋軒愕然不已。她怎知他母親如此教導,她怎知他認為所有感情都是軟弱和虛偽,她怎知他輕視那些沉溺情感之中的人?

  他是如此的,所以覺得這世上之人,不是懦弱,就是虛偽,只有像母親教導一般,用冷漠和絕情,才能保護自己,才能更好立足。所以一開始聽聞侯府嫡女溫柔善良時,覺得她不過懦弱,後來見到對方另一面,他又不禁罵她虛偽。

  原來他在她心底,一直都是冷漠、自負,而又無恥的。難怪她那樣厭棄、疏離,又防備於他。可是,她到底如何總結出了這一切,因為什麼,宋軒實在想不通,沉寂半晌後,才抬眸道:

  「你說,我沒有真心喜歡一個的能力。」

  賀南風面色清冷,淡淡道:「沒錯。」

  「你說,就算一個女子鍾情於我,為我付出一切,我也不會真心回報?」

  雖則極力平復,賀南風聽到此句時,情緒明顯更起伏了些:「沒錯。」

  「你說的那個女子,可是柳清靈?」

  他居然以為,她是因為柳清靈一番獻媚求而不得,才為她抱不平來。他竟以為她說的女子是柳清靈,是那個前塵盤踞在她身邊,與他合謀害了賀家的柳清靈!

  賀南風倏然大怒,一下忘記此刻不是前塵,而此時的宋軒也並不知曉她和柳清靈早已決裂。她逼迫一般直視著他,揚聲出口道:

  「柳清靈關我何事!」

  「那不是她是誰?」

  「我說的是我——」

  話音一落,兩人都赫然愣住。

  任由月華普照,海棠飄灑。

  沉寂了不知多久,宋軒才先開口道:「是,你?」

  賀南風櫻唇微啟,知曉自己一怒之下說錯了話。登時猶豫半晌,不知如何回答。

  「你說,是你?」宋軒垂頭凝視著她的眼睛,似乎任何逃避都躲不開去,他進一步向她靠近,緩緩道,「你是說,你喜歡我,鍾情於我?」

  賀南風蹙眉,猛然退後一步,側頭避開對方目光,否認道:「你胡說,我怎會喜歡你這種人。」

  「南風,」宋軒忽而一笑,依舊向她走近,「你喜歡我,鍾情於我,但你怕你為我付出一切,卻得不到真心的回報,對麼?」

  如此之前一切,都是深愛卻求而不得的煩憂了。他,他居然這般解釋自己方才的話,賀南風懊惱不已,剛要開口反駁,卻被對方忽然擒住雙肩,向上微微提起。不由急促了呼吸,嘴裡道: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才沒有半分喜歡你——」

  「南風,」宋軒卻絲毫不予理會,看著她因為緊張而不住起伏的胸口,比之前不同,早有少女嬌嬈身段,使得他的呼吸,也不禁急促了幾分。

  「南風,」他向她溫柔一笑,「你知道麼,從你一次次出現在我身邊時起,我就不禁想,我那個迷離又模糊的夢,是否便註定了,你會是我很重要的人。」

  他提到夢,叫賀南風聞言思索,暫時忘記了掙扎開去。

  「我感覺到那是個很美麗,很溫柔的夢,就跟你一樣。」宋軒的臉,逐漸向她靠近,那白玉雕刻的般的五官逐漸放大,沉浸於話語中的賀南風卻絲毫未曾察覺,他靠近她的耳邊,繼續道,「但我每次醒來,卻又都有淚水。我不明白,可我知道我想要見到你,想要留你在我的身邊,就跟此刻,一模一樣。」

  賀南風蹙眉,愣在原處。

  「南風,你說得沒錯,我今夜前來,也確實有幾分,想要見你。」

  這是說,他外租母忌日的話是真,但他也的確知曉賀家兄妹在清風寺里,期盼能私下見她一面。他看著她,她姣美又溫柔的五官映在海棠花影下,越發美麗無暇,不由就想靠得更近一些。

  提及今夜之事,賀南風這才猛然回神,剛要掙扎,卻忽而發現對方力道收緊,一手從她的肩頭滑到背後,一手提起捧住了她的頭往前一壓,剎那之間,兩人唇齒便交在一處。

  賀南風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只清楚感覺到,對方強勢而入的溫潤又帶著淡淡冰涼的唇舌,和氣息。少年緊閉著眼,吻得那樣有力而又專注,仿佛要將她口中所有芬芳,都吸吮殆盡,將她周身一切都抽空,與他合二為一般。

  這樣的親吻,前塵時賀南風也曾經歷過。他幾次親吻她時,都讓她感覺自己能夠對他脫身一切,安心又情願地任君採擷。那時她每次無論在做什麼,在想什麼,或者每到半分質疑、猶豫,他一旦深情凝望著她,這樣強勢地吻來,便叫她剎那覺得一切都是恍然,只有眼前這個男子,是她的所有。她如此溫軟下來,伸手環著他的腰身,任由他親吻、撫摸。

  後來在王府時,她以為凌釋跟宋軒全然不同,因為他每次吻她時,都那樣溫柔,那樣小心,一起一伏,輕輕噙啄。直到那夜成為真正夫妻時,凌釋那句「別動」,那按住她身子的有力動作,才叫賀南風不由暗想,原來男子在這件事上,動情之時,都是一般不容二話的……

  腦中閃過凌釋,在這突如其來的親吻中不禁迷失的賀南風,赫然回神,隨即便猛地將少宋軒往後推去,一邊搖擺掙扎,一邊呵斥:

  「你放開我——」

  但宋軒果是前塵今時,都與凌釋不同,從不會因為她的拒絕,就收止動作。見她擺開嘴唇,便抓得更緊了些,同時順勢親吻她的臉頰、脖頸,含住她嬌小可愛的耳垂吮吸這,叫賀南風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仿佛整個身子都已被他掌控一般。

  「宋軒,你鬆手!」

  賀南風再次掙扎,然而無果,畢竟男女氣力相差太大,加之夜深人靜,山寺清淨之地,她也不好高聲呼喊,只得一面拒絕,一面奮力脫身。

  宋軒哪裡肯聽,原本放在背後的手索性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身,將賀南風進一步向自己貼近,感覺她胸口抵在自己身上,小腹不禁便湧起一股暖流。

  賀南風並非未經世事的閨閣少女,否則在書院時也不會因為自己動情,把凌釋嚇了一跳,很快察覺對方身體的變化,一時間更加又氣又急又怒,掙扎不脫,隨即,將好容易抽出的右手憤而抬起,便是一個極其響亮的耳光。

  「宋軒,你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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