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鬧劇
2024-06-06 01:07:34
作者: 長亭落雪
這下,不但一圈和尚同梁絮愕然愣住,連梁薇都驚訝得合不上嘴。
賀承宇見狀蹙眉,環視一眼,又看向自己的妹妹,不解道:「怎麼都圍在這裡,南風,你們在做什麼?」
賀南風抬頭道:「我也不知,我是被小師父叫過來的,說你屋裡出事了。」
「我?」
「對,」賀南風一笑,繼續道,「我方才還納悶兒呢,我就想大哥明明回侯府取東西了,怎麼會又在禪房出事。」
眾人愕然,大和尚都不禁道:「大公子回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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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賀南風點頭,似有幾分不好意思道,「都怪南風忘性太大,竟然將明日要燒給母親的佛經給忘記了,那是父親、兄長和南風親手抄錄的,一定要取回來,於是大哥晚飯後就策快馬回去了。」
一家三口為侯夫人抄錄的佛經,必然是該很重視的。而如今已過子時,若是賀承宇傍晚出門,快馬來回兩三個時辰,時間剛好。
也就是說雖然眾人此前一概不知,但賀承宇此行也完全合情合理。那麼在禪房裡的男人,同「走錯門」的梁絮發生男女之事的又是誰?
到這時,賀南風便見那梁家庶女的臉色,已白了大半,不由微微勾唇。
前塵時,她的確不了解吏部侍郎一家,但卻在柳清靈大談兆京貴女們的閒事時,聽到過梁家庶女明明已經同嫡姐表兄定親,卻用手段爬了都察院家公子床榻的新聞。還強調說那庶女的姨娘就極其精通床底之事,私藏了不少催情媚藥,所以才將吏部侍郎迷得神魂顛倒。
而這庶女也是得其真傳,先將媚藥迷香從窗口吹進屋裡,叫對方在裡頭已然慾火焚身了,再進屋極盡逢迎,那男子迷迷糊糊色慾燒心,根本無法拒絕,自然事成。
而且前塵對象張千,本就是個輕浮公子,不用媚藥都能奏效的,何況還有催情迷香在先,如何抵禦得住?今時大姐賀清嘉先嫁了他為妻,倒反使其逃過這番算計。不過從這往事便可知曉,那梁絮對李修瑞的搶奪,不過出於純碎奪人所愛,以及還不曾有向更高處下手的機會罷了,一旦另遇目標時,便會將他一腳踢開。
所以賀南風上巳那日對梁薇的低語,是叫她回去之後,就假意無心透露,說結親失敗的賀承宇有意於她,並約她私下見面。
如此,春遊中賀南風的含笑諷刺,就講得通了,畢竟是替未來嫂嫂出氣。爭強好勝又嫉妒如此的梁絮,怎能容忍嫡姐失去李修瑞後,便轉身謀到這樣好的一門親事?因此必定故技重施,纏著老實敦厚的梁薇一起出門,果然處處遇上賀承宇,心中便更加確信了。
再有李修瑞因為情話之事受到兆京貴公子們鄙棄,連侍郎梁子義都連連搖頭,在她心中又不免更低了一截,於是自上巳後幾日,顧念著賀承宇,本就對李修瑞開始一天比一天冷淡,基本棄如敝屣一般。這樣一邊是愛答不理,一邊是溫柔體貼,李修瑞再蠢也察覺梁薇的好來。
加上今夜之事,梁絮清白名譽盡失,李修瑞那般心無大道,卻只知倫理道德死記硬背的學生,哪裡還會回頭?
從上巳到此刻,都是設計不假,但依舊若非對方先有謀算之心,也不會自投羅網來。然整個過程極其順暢,賀南風卻唯一耿耿於懷的,是梁薇方才露出的笑意。
她只知按照約定隨妹妹出現,不知賀承宇不在寺中,便定以為自己庶妹是同賀家大公子廝混一起。賀凝雪對她那樣照顧,賀南風對她言語維護,又為他表哥回心轉意出謀劃策,她卻只想到庶妹失身,李修瑞回頭必成定局,絲毫不曾顧及過,這算計中賀承宇會付出什麼,又對賀家有和影響,才半分遲疑沒有,就不禁就露出那樣笑容來。
這是個,雖則愚蠢懦弱,卻依舊自私自利的女子,不過尋常沒有機會瞧見她這一面罷了。
賀南風暗暗搖頭,她先前囑咐梁薇不將此事告知旁人,哪怕賀凝雪也一樣,是怕她不知輕重造成誤會,何況這謀劃里涉及自家兄長,雖說必定保證他毫髮無損,但叫家人知曉,總是不好的。所以賀南風只提了,讓對方假意透露賀承宇結親之意的部分,以及告知兄長後續幾日行蹤,並沒有涉及其他細節。
如今看來,倒真歪打正著、料事如神了。否則梁薇這般品行的女子,若是知曉她謀算全部,難保一日為自己謀利,或者其他原因告知旁人,到時,賀承宇只怕面對從來溫和善良的妹妹瑟瑟發抖,叫她再如何再見兄長?
轉瞬之間思量完畢,賀南風掃了眼神色各異的人群,又向賀承宇道:「大哥,小和尚說你屋裡有男女之聲。」
賀承宇一怔:「男女之聲?」
周圍和尚們都低下頭,紅箋開口補充道:「男女交合之聲。」
話音一落,賀承宇瞠目結舌,抬眸看向門口頭髮凌亂滿面淚痕的梁家小姐,大抵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一面十分懊惱於這些人竟對妹妹直言此事,一面又難免驚愕不解,道:
「這是怎麼回事?」
紅箋便將梁絮方才的說辭又講一遍,其後強調說她如今臉再活,大公子回來之前正要要撞柱。
賀承宇聽得面色青白交替,門口梁絮已再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過大家都能分辨出,這回哭得要真心許多了。便都不禁好奇,那禪房裡還半昏半醒的男人,究竟是誰?
「大公子,你屋裡的人是誰?」執事和尚大抵看不下去了,向賀承宇問道。
後者看看梁絮,又看看眾人,神色凝重,沉吟道:「他是,是我的常隨賀參。方才下午身體不適,我便讓他在屋裡休息……」
眾人於是明白大公子神色凝重的原因了,梁家小姐雖是庶女,好歹也算官家女兒,如今對一個小廝失了清白,這要怎麼算?總不能真嫁過去吧?但若不嫁,連宋珮失身後都關在家裡無人敢娶,她本就是庶女,如今名聲又盡喪,哪家公子會要?
這下,梁絮一聲驚呼,直接昏了過去,一旁梁薇分不出是真擔心還是做模樣,焦急地抱住妹妹,聲聲呼喊著……
賀承宇同幾個和尚神情肅穆地進到禪房裡,打起燈光方見那小廝依舊面色通紅半睡半醒,眉宇之間雲雨未散的留戀模樣,再聞到四周依稀淡淡香氣,便也都大抵明白其中蹊蹺了。
眾人心中無奈,只得用水將小廝淋醒。
那賀參正在巫山之夢裡快活,忽覺瓢潑大雨襲來,睜眼才看清現實,連忙一面用衣裳遮身一面向公子請罪,本以為做夢失態,隨即得知自己居然不明就裡,便得了梁家小姐的清白,登時愣在原地,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賀參本是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回神見大公子面沉如水,便癟了嘴解釋道:
「公子,小的睡得好好的,忽然覺得身邊多了個人,對小的上下其手,小的以為自己在夢中,哪知道是梁家小姐來了,小的真不是故意的……」
賀承宇看著對方那委屈模樣不禁扶額,怎麼還是他被上下其手、免為其難,吃了虧麼?只得勒令對方趕緊將衣裳穿好,自己出來向梁薇遲疑道:
「梁小姐,你看今夜的事,該如何處理?」
清風寺十多個和尚見證左右,還有些零散香客又在旁觀,要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是不可能的,但梁絮畢竟官家小姐,賀參只是個小廝,說就此結親也不現實。
梁薇頓了頓,猶豫著看向賀南風,低聲道:「這,這,三小姐覺得該如何處理……」
果真懦弱愚鈍,卻不妨礙自私性子。好在賀承宇知曉兩者本有交集,否則這樣交給賀南風處理,定會同旁人一樣以為,她侯府嫡女見慣污穢之事。
賀南風淡淡一笑,並未理會和尚們微微訝異的目光,向兩人道:「薇姐姐好會說笑,這種事南風怎會知道?但看著薇姐姐也做不了妹妹主,那嫁與不嫁,不妨等絮小姐清醒再說。」
這是暗諷梁薇身為嫡姐對庶女既無教導,導致如今局面,也無管束,所以做不得主。梁薇聽得明白,不由便是一愣,似未想到對方翻臉這樣快一般。
而梁絮是何種心高氣傲的人,怎會甘心嫁一個小廝?便連暈倒,也極可能是為躲過如今局面罷了,必定午夜逃離,回去同她姨娘緊急商議。至於此事的結果,則多半市井廣為流傳,但賀家顧及梁侍郎臉面緘口不言,梁絮深居簡出一段時間,不了了之。
賀南風原答應二姐的話已經做到,並不想緊追不捨,更不願再趟梁家後宅這趟渾水。只暗嘆侍郎府嫡庶女兒,沒一個正經好貨,回頭得說服賀凝雪離她遠些。
此時又夜深,於是一番安頓掃尾後,眾人各自回房休息。
等到第二天晨起用膳時,便果然聽說,梁家小姐昨晚半夜醒來,就跟姐姐匆匆下山離開了……
賀南風聞言失笑,一面將清粥緩緩調拌,一面搖頭道:「幸虧咱們賀參大方,絲毫不追求自身清白,否則那梁小姐如何逃脫得了。」
想起賀參那不知如何自處的窘迫模樣,紅箋忍俊不禁:「小姐說得有理,到底是我們的人吃虧了。」
賀南風抬眸,在她額前輕輕一扣,笑道:「你這丫頭,何時也學得忒壞。」
「奴婢記得小姐教導,這叫做『入其國者從其俗』。」
此句出自《淮南子》,本指入鄉隨俗,紅箋的意思是,她也跟著賀南風學會了因人因事的變通處理,如對親近在意之人必定事無巨細周到照拂,對梁家小姐這種不懷好意的,半分善心都可不用。
前塵的紅箋善良周到,卻又難免拘泥約束,可從來沒有這種時候。就如同前塵的賀凝雪,也從來沒有過如今模樣。賀家上下,果然越來越好了。
賀南風不由勾了勾唇,一邊緩緩將粥送進嘴裡。
紅箋沉吟片刻,又嘆了口氣道:「說起來,侯府門高名盛,大公子一直婚事不定,出門在外難免遇上這些個飛花浮萍的,也不知公子姻緣何時才來。」
賀南風淡淡一笑,側頭道:「大哥自然有他的良緣在前,你無須憂心。」
紅箋微愣,因為看著對方神情,明顯早有安排了。不禁心中暗嘆,自家小姐的聰慧博學,料事如神,難道真是神祇下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