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爬床

2024-06-06 01:07:33 作者: 長亭落雪

  到三月初八這天,侯府大公子和三小姐午後便出發往西邊麒麟山而去。

  依照素往習慣,他們會先到清風寺禪房休息一晚,第二天為母親敬香祈福,誦經超度,第三天才會回府。

  

  一路車馬遲遲,臨近傍晚時才到了麒麟山下,兄妹改換步行,又登上一千多步石頭階,才終於看見清風寺大門來。

  其實清風寺不算大,也不算有名,所以來燒香的善男信女,尤其兆京權貴並不多,但也因此顯得頗有「深山藏古寺」的幽寂脫塵感,叫從前雲汐尤為喜歡,所以她死後,賀佟也常帶著兒女前來。

  如此,賀家算是這個寺廟的大供人了,所以從主持到沙彌都比較熟悉,前兩年不見,而今又看到侯府兄妹前來,自然是十分高興的。

  賀承宇同賀南風便在小和尚熱情引路中到先禪房休息,等著稍候用膳。不想卻又從對方口中偶然得知,這平素少人前來的寺廟裡,居然已住了一對官家小姐。

  賀承宇在聽聞了對方姓名後,則更加訝然,看向妹妹道:「說起來真是奇怪,我最近經常遇到她們。」

  賀南風假意不解,一笑道:「喔?是嗎。」

  「是,」賀承宇點頭,十分確信的模樣,「我之前不是跟你講,上巳第二天我去鳳儀閣喝酒,就遇到梁家姐妹了麼?」

  賀南風點頭,依舊溫和笑著。

  「因為上巳那天你跟我說,梁薇是二妹的好姊妹,叫我遇見了和善一些。」

  她確實那天就對哥哥這麼說的,賀南風抬眸笑道:「嗯,然後呢。」

  賀承宇道:「所以我在酒閣遇到的時候就按照你說的,十分友善。誰想之後同宋漣出門時,又遇到了她們,你說奇怪不奇怪?」

  如今還在清風寺遇見,實在太巧了些,好像對方於他的行蹤了如指掌般,刻意等著一般。

  賀南風知曉兄長懷疑,絲毫不露聲色道:「或許是緣分吧。」

  賀承宇神色狐疑,似信非信。

  「那天梁小姐還主動跟我說話。」

  賀南風道:「大哥沒有不耐煩吧?」

  賀承宇搖頭,回答:「你跟我說過梁小姐被她表哥毀了婚約,我自然不會落井下石。」

  果然是她預料的反應,世人都知道文敬候府為情專一,賀承宇指定瞧不上那朝三暮四的李修瑞,於是即便出於禮貌,或者同病相憐的共鳴,也會對梁薇多加關心。而言語中,必定會顯出對李修瑞的輕視,尤其在她告訴兄長對方說什麼「生生世世」的情話後。

  從來道家玄虛,講死者為歸,順應自然;佛家寂滅,講萬般皆佛,親在此在。

  賀佟一直認為什麼前世今生,多是後人牽強附會的噱頭而已,簡直是棄本逐末,買櫝還珠,論教而失道本真。只有對儒釋道沾個皮毛、胸無點墨的人,才將前世今生掛在嘴邊。

  而這種謬論必定導致重死,重死就重喪禮陪葬,耗費大量無謂的人力財力。所以高祖開國時,才竭力反對輪迴之說在民間大肆流行,禁止厚葬風俗,從民生實際看大有好處。所以就算民間信奉,至少明面上,士子們從上到下都不敢公開承認的。

  賀家雖不涉及民生國事,僅從學說本意上,就一向極力支持這點,賀承宇也是從小受這種教導,敬念死者便罷,但對凡是將來生掛在嘴邊的活人都極瞧不起。於是賀南風那日便聽紅箋笑說,大公子果然在眾人宴集時,兩杯酒後對李修瑞「生生世世」的情話大加批判,道他堂堂儒家少年不思進取,將希望寄托在末流虛說里,有悖於高祖盛德。

  這下,李修瑞因為一句情話,就遭到兆京貴門子弟必須鄙棄,否則便違逆高祖之德,也算是無妄之災了。但賀南風要的並非只是這個效果,所以才有今天相遇來。

  「興許梁姐姐她們也是覺得這裡景致好,所以前來上香呢。」賀南風笑道,「既然遇見,我們一會兒便去打個招呼吧。」

  賀承宇想了想,也覺於情於理都當如此,遂點了點頭。

  晚間風朗氣清,賀南風剛未明日進香祈福沐浴更衣完,正斜坐窗口擦頭髮時,腳步輕輕的紅箋提了盞光亮極微的油燈悄然進門,低聲道:

  「小姐,果然去了。」

  自然會去。賀南風神色淡淡,一面將髮絲慢慢從指間滑過,一面淺笑道:「等著吧。」

  「奴婢明白。」

  這廂不慌不忙等頭髮被柔薰的夜風吹乾,又梳做近香流蘇髻時,便聽外院人聲喧譁,隨即燈光火把也亮了起來。

  片刻之後,外頭腳步匆匆趕到,一個小和尚聲音敞亮急促道:「賀三小姐——三小姐睡了麼?」

  賀南風示意,流雲便揚聲回答:「我們小姐方要就寢,怎麼了?」

  「三小姐,」小和尚似有幾分為難,還是繼續道,「大,賀大公子他……」

  紅箋道:「大公子怎麼了?」

  「他,」小和尚頓了頓,「三小姐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來得這樣著急必定不是小事,小和尚又不便說明的模樣,那就必定無干生死,而是有辱佛門清淨,所以叫這些遠離塵俗的純真孩子難以啟齒了。

  小和尚等在外頭,片刻之後,就果見賀南風衣裳整齊的款款出來,由紅箋撐了盞暗黃燈籠,越發映襯她膚白若雪,五官剔透。

  「說吧,大哥怎麼了。」

  小和尚一時看得有些呆,隨即聞得少女開口,才趕忙回過神來,好在夜色掩蓋,看不到他耳際紅霞,便低著頭一邊帶路,一邊斷斷續續道:

  「方才,方才有師兄路過大公子的禪房外,聽到裡頭好似,好似有女人聲音……」

  賀南風一笑:「女人聲音?」

  「對,」小和尚頭垂得更低了些,似覺得賀南風沒有領會一般,猶豫著補充道,「是那種,男女的聲音,男女交合的聲音……」

  紅箋見對方模樣不由失笑,插嘴道:「你們佛門子弟,也能聽懂這個聲音?」

  「我……」

  小和尚面色緋紅,不知如何回答,賀南風抬手止了紅箋調笑,搖搖頭,轉向和尚道:「然後呢?」

  「佛門清淨之地,自然不允許發生這等事。於是師兄請示過師父後,便帶人敲門。」

  「噢?」

  小和尚似覺得對方聽說兄長這些事的反應並不對,但又一時不知曉哪裡差別,頓了頓,還是繼續道:「結果我們一敲門,剛開口詢問大公子,裡頭那女人就高聲哭了起來,我們不敢貿然進屋,只好詢問裡頭情況,後來聽那女人說她是吏部侍郎家的小姐,我們就只好找了梁家人過來,師父也讓我來叫賀三小姐。」

  賀南風道:「她還說什麼,可是說她天黑無意走錯了門,不想清白被毀?」

  小和尚一怔:「你怎麼知道?」

  賀南風淡淡一笑,沒有回答,抬眸時,已到賀承宇的禪房外,果然聚集了不少人,但都圍在門口,沒人敢進去。

  梁薇也在其中,便叫旁人一眼知曉,那屋頭的吏部侍郎小姐,必定是庶出的梁絮小姐了。

  賀南風上前,向寺里執事大和尚行了禮,便與梁薇淡淡交換一個眼神,方看向黑黢黢的禪房道:「師父,發生什麼了。」

  執事和尚許是見她年紀尚小,不一定知曉何事發生,頓了頓,道:「梁小姐的丫鬟已經進屋收拾了,片刻他們出來,三小姐自然明白。」

  賀南風點頭,又是恭謹一禮,便安安靜靜退在一邊。

  果然約摸半個時辰後,丫鬟才扶著柔弱難禁的梁絮哭哭啼啼走了出來,一看到姐姐梁薇,就萬千委屈般哭訴起來:

  「大姐,我,我對不起父親教導,沒有臉再回梁家了,大姐……」

  梁薇微微蹙眉,道:「到底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賀大公子的房裡?」

  「我,」梁絮說著,淚水更洶湧了些,一面用帕子掩面道,「我方才想出來轉轉,誰知迷了路,不小心進到賀公子房裡,誰知我一進屋,他便抱住了我……大姐,絮兒沒有臉再活了……」

  說著,便要一頭撞柱,以挽清白,被丫鬟死死拉住,才沒撞得上去。

  清風寺才多大,就會迷路?何況哪家小姐出門不是丫鬟陪著的,怎會一個人闖進陌生男子屋中?

  偏眾人都明白其中蹊蹺,卻又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再加上都是官家子女,旁人怎好參言?

  只佛家清淨之地發生這種事,梁絮還在要死要活,大和尚不免面沉如水,一邊示意弟子護住梁家小姐,一邊冷聲道:「既然如此,便請大公子出來給個說法,休要這般喧譁佛家修行之地。」

  眾人便都看向禪房,裡頭卻沒有人聲回應,大和尚蹙眉,又叫了聲:「賀大公子——」

  賀南風抬眸,瞥見那梁家兩個女兒,一個垂淚一個安慰,卻都各自露出隱約笑容來。

  於梁薇而言,不管庶妹跟何人有染,起碼錶哥李修瑞就如賀南風所說,只能回到她身邊;對梁絮而言,賀承宇身世才貌都是李修瑞比也不能比的。

  賀家又一門清白,總不能未娶妻先納妾,如此今夜沸沸揚揚過後,這樣多人見證,她便是侯府少夫人無疑。

  而就在大和尚第二聲呼喚後,果然響起應答:

  「怎麼了?」

  是賀承宇的聲音,眾人卻愕然一愣,因為那聲音明明來自背後,剎那紛紛回頭,就果見賀承宇一臉詫異地站在院口。

  他一身青衫衣著整齊,似奔波而至般風塵僕僕,發間和衣上還帶著淡淡一層春夜的露水,一看就是剛從寺外進來。

  可若是賀承宇在這裡,那禪房中和梁絮顛鸞倒鳳的男人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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