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虎謀皮,陷害皇后
2024-06-05 23:35:48
作者: 尤知遇
宴席快結束時,容青煙以身體不適為由,先一步離開了青荔殿。
夜間尚有幾分悶熱,她扶著姜裳的手走的極快。
因整晚皆是高度緊張的狀態,貼著後背的小衣已經全被汗水打濕了,黏在身上很是難受。
她需要回去更衣,更需要平息因晉王起伏不穩的心緒,縱然今晚他一句話沒說,她亦心裡明白,他是在為了她隱忍。
她不能再見他,否則,只會越陷越深,越發難以割捨……
如此想著,腳步越來越快,豈料,剛走下勾欄曲折的長廊,身後就傳來一聲呼喊,回頭,胡媚兒和胡嬋兒兩姐妹正扭著細腰款款而來。
兩人走過來,胡媚兒福一福身子算是行禮,旁邊的胡嬋兒屈身下去,規規矩矩道:「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容青煙擺手讓兩人起來,含笑道:「淑貴妃這麼著急追來,有事?」
胡媚兒伸手掂了掂耳墜,滿頭珠翠,即便在如此昏暗的月光下,也亮灼灼的晃眼。
「臣妾哪裡有什麼事,只是覺得三年未見,皇后娘娘的口才當真是了得,臣妾就想著,跟皇后娘娘討教一二,日後服侍皇上的時候,也能討個趣」
容青煙一副從容淡然,「這裡沒有旁人,淑貴妃想說什麼,不必兜圈子,直說便是」
聞言,胡媚兒臉上裝出的諂媚斂去,拿著絹子掩著唇笑道:
「倒是有一件事,皇后娘娘方才可瞧見了嗎,整場宴席,晉王的一雙眼睛都長在了皇后娘娘身上呢,不知是跟臣妾一樣,驚嘆於娘娘的好口才,還是……舊情難忘呢?」
最後四個字,她說的甚為怪異,且刻意提高了聲音,四周的宮人們都下意識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儘量把自己當成透明人。
容青煙看著胡媚兒,端詳她少許,拿著帕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唇角略略含著笑。
「本宮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皇上,倒是沒注意到晉王,不過」
她頓了頓,把帕子遞給姜裳,溫潤的眸子漸漸泛起細微冷光,周身盡顯皇后的威嚴。
「本宮原以為,淑貴妃只是驕縱,今日看來,當真是無規無矩,竟敢當著皇上的面一直窺探別的男子,淑貴妃,你可知罪!」
胡媚兒心頭一驚,後知後覺意識到方才因為得意說錯了話,姣好的面容上這才露出幾分懊惱,勉強擠了個笑容。
「皇后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無意間看了一眼,臣妾方才言語有誤,娘娘見諒」
容青煙凝視著她,臉上的笑容很淡,若天邊抓不住的浮雲,略一轉眸,寒意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親昵的拉著胡媚兒的手道:
「本宮知道你是開玩笑,自然不會同你計較,只是這話,淑貴妃莫要再說了,否則本宮還真以為,淑貴妃對晉王有什麼不該有的心思」
胡媚兒想抽回自己的手,偏被握的緊,黑著臉正要反駁,胡嬋兒突然碰了碰她的胳膊阻止她的掙扎,朝容青煙笑道:
「貴妃娘娘也是擔心皇后娘娘,畢竟,和晉王有謠言的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若是不想讓人誤會,日後還須得注意,今日在殿中,臣女還以為皇后娘娘是為了晉王才口若懸河的呢」
胡嬋兒的聲音聽起來柔柔弱弱的,不帶絲毫殺傷力,似乎只是真誠的善意提醒,可句句的尾音里,又帶著意有所指的暗示。
容青煙看著她,嘴角勾著笑,目光中卻不帶任何溫度,最後,卻是沒說什麼,只是突然轉頭看向胡媚兒,拍著她的手背,似推心置腹道:
「本宮倒是不怕,畢竟本宮與晉王光明磊落,倒是淑貴妃,竟還有心思注意這些,本宮都替你著急」
胡媚兒還沒反應過來她什麼意思,容青煙已經萬分關切的摸了摸她的小腹,似遲疑道:
「說起來,已經三年了,聽說淑貴妃的牌子都被皇上翻爛了,如此,肚子竟還是這麼平坦,該不會……是不能生吧」
胡媚兒臉都氣綠了,身子搖搖顫顫的眼看著就要站不穩,胡嬋兒趕緊伸手扶住她。
同時,眼眶濕潤的看向容青煙,「皇后娘娘若是因為晉王的事心虛,直言便是,何苦拿皇嗣的事刺激貴妃娘娘」
容青煙只是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轉眸見胡媚兒只顧拍著起伏不定的胸口,氣到已經說不出話來,甚是寬厚的拍拍她的肩膀。
「淑貴妃若是生不出皇嗣,倒也無事,畢竟這後宮裡也不是只有淑貴妃一個女人,而且,眼瞧著今年的選秀也該擇日子了,本宮身為皇后,既要提醒皇上雨露均沾,還得好好替皇室開枝散葉把關」
話落,眼瞧著胡媚兒呼吸急促要氣暈過去,容青煙這才重新轉眸看向胡嬋兒,伸手捏著她的下巴轉了轉,頷首笑道:
「說起選秀,早就聽聞左相府的二小姐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真是個秒人,方才皇上也多瞧了你幾眼呢」
說話的時候,清冽的目光在她身上巡視一番,意有所指道:
「二小姐能說會道,且會察言觀色,最重要的……嗯,瞧著身形應該是個好生養的,若有朝一日進了宮,與淑貴妃姐妹相伴也是極好的事呢」
一番話說完,胡媚兒直接暈倒在胡嬋兒懷裡,閉眼之前,還瞪了胡嬋兒一眼。
事情發生的太快,胡嬋兒還沒來得及開口,容青煙已經指著明珠等宮女大聲訓斥道:
「還杵在哪做什麼,沒看到你們主子都熱暈了嗎,還不趕緊扶回去休息,一個個都怎麼伺候的!萬一淑貴妃有什麼事,仔細你們的皮!」
難得見皇后這般疾言厲色,一眾宮女慌了神,皆手忙腳亂的朝胡媚兒跑去。
小福子機靈,一甩手中拂塵,尖著嗓子大聲道:
「皇后娘娘,這天實在太熱,奴才都快熱暈了,娘娘鳳體要緊,趕緊回吧,奴才知道娘娘關心淑貴妃,奴才這就替娘娘去請太醫到梅香宮」
容青煙帶著人離開後,胡嬋兒站在原地,目光陰鬱的望著前方,臉上儘是寒意。
明珠已經讓人先把胡媚兒抬回宮,此刻沒人了才敢湊過來。
「二小姐,接下來怎麼辦,娘娘暈了,這可如何是好」
胡嬋兒收回目光,笑道:「沒事,有我呢,你先回去照顧貴妃娘娘,剩下的事我會安排」
明珠走後,蘇荷從旁邊急匆匆的跑過來,四顧無人,才小聲道:「小姐,王公公說,皇上已經在等著了」
說完,沒見到淑貴妃,驚疑道:「貴妃娘娘呢?小姐不是跟貴妃娘娘在一起嗎?」
胡嬋兒拍了拍身上的酒氣,冷笑道:「沒用的蠢貨,不用管她,接下來這兩齣戲原本也用不著她,如今她暈了,正好省去我的麻煩」
朝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看向蘇荷,「晉王那邊如何了?」
蘇荷趕緊道:「晉王已經出宮了,德子一直遠遠的跟著,按著小姐吩咐,兩炷香後會把信交給晉王」
胡嬋兒斟酌少許,還是不放心的囑咐道:
「長寧宮的那兩個宮女,我始終不安心,你親自去看著,現在就去,不能出任何差錯」
蘇荷不敢多言,給胡嬋兒指了路後,忙答應著跑開了。
夜幕高舉。
胡嬋兒走到御花園的一處涼亭,高成把她帶到了簫明煜跟前後,無聲的朝四周揮揮手,示意旁邊伺候的人全部退下。
胡嬋兒規規矩矩的下跪行禮,聲音不卑不亢,「臣女胡嬋兒見過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簫明煜轉身,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時也未叫『起來』,只挪步到旁邊的石凳上坐下,高成無聲無息的給他斟了杯茶。
良久,直到胡嬋兒因為膝蓋疼的皺眉,額頭也開始冒汗時,簫明煜才慢悠悠的開了口。
「你讓王騫送來的信,朕沒看懂,你解釋給朕聽」
胡嬋兒忍著膝蓋間的劇痛,輕聲道:
「是,回皇上的話,臣女的信有兩個意思,第一,今晚淑貴妃設計陷害皇后,臣女可助皇上將計就計得到皇后,第二,臣女可以成為皇上手中的利劍,牽制左相府,監督晉王府」
高成並沒有看到那封信的內容,此刻聽到胡嬋兒的話,嚇了一跳,不可思議的瞪著她。
驚覺氣氛詭異,漸漸縮著肩膀,大氣不敢喘,只小心翼翼的看向石凳上高深莫測的帝王。
簫明煜摩梭著手上的玉扳指,目光幽深,冰冷似一池寒潭,「你說淑貴妃設計陷害皇后?如何設計?」
與虎謀皮,胡嬋兒額頭的汗已經順著臉頰落在脖頸里,微癢,卻是不敢動。
「太后賜給皇后兩個宮女,她們得了淑貴妃的指示,趁著皇后赴宴的時候,在皇后寢殿裡點上催情的香」
「宮宴結束後,淑貴妃會故意攔下皇后,耽擱她一會,這個時候,晉王會被宮女以皇后的名義騙去長寧宮,然後淑貴妃來找皇上,纏住皇上」
「皇后回宮後……催情香燃燼時,淑貴妃會帶著皇上趕到長寧宮……彼時,皇上發現晉王在皇后床上……震怒之下,興許會立刻賜死皇后和晉王」
啪嗒——
高成手中的拂塵掉在地上,見皇帝沒注意,趕緊彎身撿起來,看向胡嬋兒的目光帶著說不出的古怪和震撼。
這左相府的二小姐,莫不是傻了吧,還真敢說啊……
簫明煜沒說話,只冷冷的看著胡嬋兒,深邃的眸子陰沉沉的可怕,也不知是信了她的話還是不信,靜默片刻,才道:
「然後呢,你怎麼幫助朕將計就計得到皇后?既是朕的皇后,她的一切都是朕的,將計就計又何解?」
他的聲音極為平淡,聽不住一絲一毫的喜怒,卻又帶著帝王獨有的壓迫感。
胡嬋兒的膝蓋已經跪的麻木,如此,倒是放鬆了不少,只是額頭的汗越來越多。
「臣女自然知道,皇后的一切都是皇上的,可是皇上難道從未懷疑過皇后和晉王嗎?就算皇后的身體是您的,心,卻未必」
高成的震驚已經無以復加,他低下頭,已經不敢再去瞧皇帝的臉色,心中直嘆,這左相府二小姐今日莫不是吃多了酒,失心瘋了?
簫明煜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打著石桌,未曾開口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半眯著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胡嬋兒低著頭,死死攥著手裡的絹子,大有破釜沉舟的架勢。
「臣女之前雖與皇后甚少接觸,卻也知她是嫉惡如仇,性情直爽易衝動的虎門將女,可如今卻似大徹大悟一般,言談舉止皆恰到好處」
蕭明煜依舊沒說話,胡嬋兒更加提心弔膽,到了這一步,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道:
「臣女知曉,作為一國之母,皇后娘娘完全合格,可皇上難道沒想過,她為何有這麼大的改變?」
聽到這句話,蕭明煜終於抬眸看了她一眼,聲音不急不緩,「聽你的意思,皇后的改變跟晉王有關?」
胡嬋兒謹慎道:「臣女不敢說全部,但是方才在宮宴上,皇上也看見了,晉王一句未言,話都讓皇后說了」
「皇后故意曲解大哥的意思,就算不是特意為了晉王解圍,恐也有維護之意,反之,晉王不開口,又何曾不是顧及皇后才忍下這委屈」
蕭明煜的臉色隱有不耐,瀰漫漸深,「說重點」
胡嬋兒彎下身子,匍匐在地,道:
「臣女知道,皇上其實忌憚左相府,忌憚太后,淑貴妃是左相府和太后重視的人,今晚是最好的時機,既可以讓皇上看清皇后的心,又可以讓皇后嫉恨淑貴妃,從而幫助皇上對付淑貴妃」
她小心翼翼的抬頭看著他的神色,見他沒阻攔的意思,才又道:
「皇上放心,晉王已經出宮了,並未去長寧宮,只是,那催情香不假……皇上,那催情香有個妙處,眼中看到的會是心念之人,便是……皇后喊出口的那人,便是她心念之人」
蕭明煜不喜不怒,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是麼?」
胡嬋兒不敢看他的神色。
「是……只是,這種事情對於皇后來說,是侮辱,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淑貴妃下了藥,必定會嫉恨,更不會放過她,淑貴妃根本不是皇后的對手,到時出了什麼事,左相府只會找皇后的麻煩」
夜色愈深愈濃,昏暗的月色泠泠反射著淡淡的光暈,胡嬋兒遲遲等不到回答,心裡已經開始害怕,偷偷抬頭看去,一茶盞忽而迎面而來。
啪!
她下意識躲開,冷硬的茶盞還是從臉上掃過去,疼的她呲牙咧嘴,咬著唇不敢吭聲。
蕭明煜看著她的狼狽,矍然色變,厲聲道:「胡嬋兒,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朕可以隨時砍了你的腦袋!」
胡嬋兒顫著身子,咬牙道:「臣女知道,臣女已經無路可走,所以才敢冒死來見皇上,皇上若是想要臣女的腦袋,臣女不敢求饒,只求皇上能聽完臣女的解釋」
蕭明煜敲擊著石桌,沉沉的凝視著她,默了許久才道:
「好,那你且說說,成為朕手中的利劍,牽制左相府,監督晉王府何解?你是左相府二小姐,這倒像是玩笑話」
胡嬋兒大汗淋漓,道:「臣女雖是左相府二小姐,亦是爹娘親生女兒,淑貴妃親妹妹,可臣女因何對他們恨之入骨,旁人不知,皇上應該能猜到幾分」
蕭明煜微微挑眉,沉吟少許,頗有玩味道:「你是說,當年左相把你送到先太子床上?」
見她臉色難堪不作聲,蕭明煜眼中帶著鄙夷,嗤笑道:
「雖說,這是個你恨他們的理由,但若是朕沒記錯的話,當年,是你自願去的」
胡嬋兒白著臉,咬唇道:「是,是臣女自願,可臣女沒有選擇,臣女為了他們犧牲一切,可他們是如何對我的,若非臣女聰明,已經名節不保,若非臣女有用,如今倒不知被丟在哪個犄角旮旯」
握緊拳頭,她臉上帶著恨意和決絕。
「左相府再榮耀風光,臣女在家也是過著卑微如草芥的日子,左相府有事,臣女會第一個被拋棄,如此,臣女只能自己想辦法活下去,臣女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就是投靠皇上」
她朝蕭明煜磕了頭,恭順臣服。
「臣女知道,皇上對晉王頗有防備,臣女可以幫皇上對付左相府,也可幫皇上看著晉王,為了皇上,臣女願意嫁給晉王,替皇上監督他的一切,更有信心絕了他對皇后的齷蹉心思」
蕭明煜眯著眼,良久方道:「你求什麼?朕為何要信你?」
胡嬋兒搖頭,道:「臣女不求什麼,臣女只是相信,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皇上,與其到時候被左相府拋棄,臣女不如自己找好退路」
「至於皇上為何要信臣女,王騫,王騫是左相府的人,臣女若非真心投靠皇上,不會把他暴露」
沒得到回應,胡嬋兒又加了一句,「若真要說求什麼,臣女只願,皇上大權在握後,能賜臣女一世富貴,臣女要榮華富貴」
胡嬋兒離開後,蕭明煜不說話,高成更不敢開口,不知過了多久,蕭明煜突然問他,「高成,你覺得胡嬋兒的提議如何?」
高成心裡一突,趕緊賠笑道:「皇上,奴才糊塗,方才都聽暈了,實在摸不著頭腦」
說完,見他明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只能略一沉吟,硬著頭皮道:
「不過,皇上若是想娶梁國的暮月公主,這時候讓皇后恨上淑貴妃,未必……不是個辦法」
蕭明煜抬頭看向月亮,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朕也是這個意思,只是」
後面的話他沒說,高成也不敢多問,只小心翼翼道:
「皇上明明早就知道王騫是左相府的人,為何剛才沒有揭穿二小姐?」
蕭明煜臉上一閃而過的陰鬱,帶著嘲諷之意,冷淡道:「她的話只能信一半,等朕想清楚她真正的目的,再好好跟她聊聊!」
高成忙點點頭,「是,皇上,那現在……」
蕭明煜站起身,理了理衣衫,大步朝前走,「去長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