囂張挑釁,謝小公子
2024-06-05 23:35:41
作者: 尤知遇
再見那一身黑衣,容青煙的心思有些恍惚不定,時隔三年,他還是喜穿黑色。
鎮國公府一別,她總期盼再見他,如今他就在那坐著,咫尺而已,她心中卻添一抹情何以堪的失落和絕望。
她和他的距離,隔著咫尺,卻是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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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明澤似有感應般抬頭朝她看去,眼波綿綿,熾熱哀涼,幾不可察的隱忍。
視線相觸,容青煙幾乎瞬間亂了方寸,心口一熱,眼睛已經濕潤,似掩飾般,趕緊把頭低下。
她徐徐飲了口茶,摩梭著掌心的杯子,咽下心酸和落寞,再抬頭時,已是滿臉從容和貴氣。
婉轉悠揚的樂聲中,無人注意兩人短暫且蒼涼的細微動作。
席間,觥籌交錯,八珍玉食,推杯換盞間,歌舞昇平,絲竹聲不絕於耳,清亮悠然,好一番盛筵天下的奢靡景象。
容青煙今日穿著一身絳紅色鸞鳥朝鳳繡紋錦衣,氣度沉靜雍容,面容精緻,只默默的坐在那裡,便如一幅畫般,賞心悅目。
相較於宮裡其他妃嬪,她自小跟著容老國公在軍營長大,眉宇間自帶一股英氣,舉止投足間皆顯颯爽之意,頗有將門虎女風範。
反之,相較於她的沉著大氣,胡媚兒今日的穿著可謂是奪目。
一身緋紅衣飾,華貴奢侈看似在皇后之下,卻又更耀眼奪目,頭上赤金和紅寶石的簪釵將人襯的明艷不可方物。
胡媚兒人如其名,長相偏妖媚,這一身衣物可謂麗質天成,顯得她光彩照人,面似桃花。
她這身裝扮討巧,讓人挑不出理,卻又覺不合時宜,有力壓皇后的心思在其中,連簪釵上一顆珍珠都用了極巧的心思。
殿中誰都瞧得出來,這是淑貴妃明里暗裡在跟皇后較勁,特別是當日去長寧宮請安的眾妃嬪,臉上的表情更耐人尋味。
合宮拜見那日,淑貴妃穿了胭脂紅,被皇上訓了兩句,如今又穿了這身緋紅,皇上竟然默許了。
可見,她是在皇上跟前撒了嬌吹了床頭風的,她這是在告訴所有人,縱然皇后出來了,她淑貴妃也是獨一無二的專寵。
皇后身邊只有貼身婢女姜裳伺候著,而淑貴妃身後則簇擁著一大群宮女,這其中緣由,一目了然。
這場面,禮部尚書直蹙眉搖頭,相反,左相胡烈和威猛大將軍胡成海很滿意,自進來之後,臉上的笑容就沒消失過。
今日這宮宴的主角,是威猛大將軍胡成海,其父左相權傾朝野,其妹淑貴妃後宮專寵,自己又手握重兵。
如此顯赫又得天獨厚的身份,胡成海自然是春風得意,言談舉止間自帶傲氣,頗有幾分狂妄姿態。
容青煙讓姜裳把杯中的茶換成了酒,一杯接著一杯,酒香撲入鼻息,她心中的恨意漸漸被淹沒。
左相府……真是格外礙眼啊!
不過,左相府如此榮耀的時刻,太后竟然缺席了,這倒是她沒想到的。
昨日見太后還是滿面紅光,今日竟突然病了,委實費解,倒像是……有意為之。
胡媚兒見容青煙一直安安靜靜的獨酌獨飲,頗為得意,起身走到簫明煜另一邊坐下,挽著他的胳膊,整個人都貼了上去,目光卻是望向容青煙。
「皇上,皇后娘娘的臉色不太對勁啊,是不是生病了」
聞言,簫明煜側頭去看容青煙,神色有一瞬的怔然。
容青煙喝了不少酒,白皙的臉上染著紅暈,聽見胡媚兒的話把臉轉過來,往日那雙沉著冷靜的眸子此刻稍顯迷離,又略帶飄渺之態。
仔細望過去,又似一潭深不可見的湖水,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明明只薄施粉黛,卻靈動精緻,像是當年在軍營,第一次見到她喝酒的模樣。
簫明煜把她手中的酒杯奪過來,又順勢將她的手握在掌心,關切道:
「朕知皇后喜酒,平日多喝兩杯沒事,如今皇后大病初癒,不能貪杯」
容青煙的酒量不錯,這淺淺幾杯酒還不足以讓她迷糊,只是方才心緒雜亂而已,此刻手被簫明煜握住,立刻醒了神。
她臉上又恢復恰到好處的得體笑容,溫聲道:「臣妾謝皇上關心」
席間,蕭明澤瞧見這一幕,摩梭著酒杯的手攸的收緊,又極快收回目光,低下頭,斟滿酒,再仰頭一飲而盡,如此動作,一直在重複。
對面,胡嬋兒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徘徊,見他如此消沉落寞的醉鬼之相,心裡極為不舒服,卻未表現出絲毫,只安靜乖巧的端坐在父兄身後。
偶爾朝上方的容青煙看一眼,望著她與胡媚兒之間的暗潮湧動,以帕子掩唇,隱去唇角意味深長的笑意。
殿內,箜篌悠悠,酒香四溢。
胡媚兒的本意是要諷刺容青煙只顧喝酒,有殿前失儀之態,藉此羞辱容青煙,豈料,她才只說了一句,就直接被忽視了。
特別是看到皇上竟然深情款款的握著皇后的手,她更是氣的嘔血,恨恨的轉過頭,朝下方胡烈父子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撩了撩鬢角頭髮。
咣當——
酒潑在蕭明澤身上,酒杯落在地上,一粉衣宮女立刻跪在地上求饒,「王爺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
宮女說完就要幫蕭明澤擦拭,蕭明澤一個側身避開,不動聲色的抖了抖衣服上的酒漬,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
「無妨,起來吧」
宮女還想上前,被他一個凌厲的冷眼制止,嚇得直哆嗦,顫顫巍巍的謝了恩,趕緊起身退下了。
這邊的動靜引來眾人側目,胡成海突然端著酒杯起身,似開玩笑道:
「皇上,聽聞晉王至今未娶,府中連個妾室都沒有,是因為不近女色,微臣卻覺得,或許是晉王心裡有了鍾意的人,尋常女子入不得他的眼」
他話說到這,故意停頓了一下,殿內眾人一時神色各異,看看蕭明澤,再抬頭看看容青煙,誰也沒敢說話,靜謐無聲。
這威猛將軍可真敢說,坊間傳聞,晉王的心上人就是當朝皇后容青煙,當初晉王被先皇扔進了容老國公的容家軍,兩人少時相識。
曾有傳言,晉王有意娶,奈何當時的鎮國公府嫡女容青煙喜歡的是當時的三皇子簫明煜,也就是當今聖上。
雖只是傳言,但不管傳言屬不屬實,晉王和皇后的那段過往,都算得上是禁忌。
畢竟,皇后入宮三年,晉王府卻連個妾室都沒有,晉王這次雖是奉旨回京為太后過壽,但連著消失三年,如今皇后剛從冷宮出來,他便回京了。
如此,細究之下,少不得讓人懷疑那傳言是真的。
青荔殿內,胡成海的話,一時無人敢接,胡成海像是沒發現自己惹出的詭異氣氛,繼續道:
「皇上,微臣得到消息,梁國有意與我蕭國結百年之好,梁王欲把惜玉公主送來和親,微臣以為,惜玉公主與晉王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此話一出,殿內眾人更是譁然,梁國的惜玉公主……
且不說那惜玉公主的容貌配不配得上晉王的天人之姿,關鍵是身份。
惜玉公主的母妃是宮女上位,以色迷惑君王,且與宮廷侍衛有染,惑亂後宮,最後被梁王處死。
偏巧,晉王的母妃蓮妃,也是宮女上位,曾獲先皇專寵,後被發現與外男私通,被先皇秘密處死。
晉王的身份曾一度被質疑,後經太醫院反覆驗證,方確認是先皇血脈,否則,怕是也活不到現在。
而且,惜玉公主不但是梁國最不受寵的公主,亦是梁國最丑的公主,傳言,那公主幼時從樹上摔下來,破了相,貌若無鹽女。
胡成海這麼說,到底是無意,還是有心,所有人心知肚明,這分明是噁心晉王的!
對於胡成海囂張挑釁的氣焰,蕭明澤始終沒說話,甚至連個正眼也沒給他。
只在他提到『鍾意的人』時,倒酒的手稍稍一頓,不著痕跡的朝上方看一眼,然後又慢悠悠的把酒續上,端起酒杯,自顧自喝著酒。
蕭明煜半眯著的眸子略顯暗沉,看不出在想什麼,只漫不經心的握著容青煙的手,拇指按在她食指的關節處,凝視胡成海少許,忽而道:
「哦?梁國有意和親?朕倒是沒聽說此事」
他似隨口一問,聲音聽不出喜怒,只有容青煙知道,他在克制心中積鬱的怒火,因為她的手很痛。
食指的關節幾乎要被他捏碎了,然,容青煙似未察覺般,面上依舊是得體的笑,只看向胡成海時,眸光里閃過一縷浮光掠影的異色。
少許,微微垂眉,遮去嗜血的涼意和譏誚,更掩去難以察覺的輕鬆和安心,她正愁怎麼幫晉王,沒成想,胡成海這個蠢貨竟然自己送上門……
胡成海正在興頭上,根本沒注意蕭明煜捉摸不定的神色,正要說話,卻被後面的胡嬋兒扯住衣角。
胡嬋兒壓著聲音提醒他,「大哥,慎言!」
胡成海緊皺著眉,胡烈卻是聽出了胡嬋兒的話中話,抬頭瞧了眼皇帝,旋即明白了什麼,正欲起身替兒子解釋,上面的淑貴妃已經開口。
「皇上,大哥不會說謊的,既然他說梁國有意,那肯定是真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晉王和惜玉公主,臣妾也覺得他們十分般配呢」
胡媚兒靠在蕭明煜身上,聲音帶著急切和愉悅,眉宇間儘是得意和張揚之態。
胡嬋兒暗道一聲蠢貨,詭異的氣氛中,胡成海對面的右相之子謝衍,突然咋咋呼呼道:
「呦嘿,威猛大將軍不僅日日操心軍務,如今竟連皇室王族的親事都操心了?嘖嘖嘖,在場的王爺們,有誰還沒成親的,趕緊找大將軍登個記,大將軍如今兼管發媳婦呢」
說完,無視眾人抽搐的嘴角,又樂呵呵的提高了聲音,正兒八經道:
「小爺還沒娶媳婦呢,大將軍有沒有其他公主給小爺介紹一個,要是小爺榮幸娶到公主生個大胖小子,我們全家感謝你八輩祖宗,我……哎呦,爹你打我幹嘛」
右相謝倉臣一巴掌扇在謝衍後腦勺,瞪了他一眼,訓斥道:「胡說八道!」
胡成海惱羞成怒,冷著臉正要說話,一直未出聲的容青煙突然含笑道:
「皇上,謝小公子當真是有趣呢,本宮還是第一次聽人說……謝八輩祖宗呢」
蕭明煜收回神,察覺到手上的動作,立刻鬆開了她的手,眉宇間帶著幾分歉疚,容青煙裝作沒看到,只慢慢的把手收回來。
謝衍驚訝的抬頭望去,與容青煙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暫接觸,恰瞧見她眸中那一閃而過的流光溢彩。
謝衍的眼珠滴溜溜一轉,揉著後腦勺恍然大悟道:
「哎呀,是胡說八道了,大將軍可沒有八輩祖宗,將軍的爺爺是乞丐出身,祖宗不知道是哪個連家譜都沒有的小鬼呢,所以」
他掰著三個手指頭,「呀,這麼算起來,大將軍就三代呢,抱歉啊,失誤失誤,方才多說的五代,小爺給你呸出來」
他說完,煞有其事的拍了拍嘴巴,「呸!呸!呸!呸!呸!」
謝衍這一番話,這一番動作,看似玩笑,實則侮辱性極強。
天下皆知,左相胡烈的父親胡忠勇原乃一乞丐,聖祖皇帝有一次微服出巡遇刺,與侍衛走散流落至一破廟,饑寒交迫時,是胡忠勇用兩個饅頭救了他。
後聖祖皇帝得救回宮時,給了他大量賞賜,胡家這位祖宗也是個人物,救了皇帝,得了賞賜後富甲一方。
然後成了知縣,是不是花銀子買的姑且不論,知縣後又不斷升官,從知府到布政使,再到刑部尚書,胡忠勇這個名字是後來改的,寓意向君王表忠心。
他的故事,被百姓們津津樂道,因為兩個饅頭,從一個乞丐到當朝重臣的事情也入了說書先生的話本子。
後來,胡忠勇聽得多了,便覺曾經的乞丐身份頗有嘲諷之意,便派人四處制止,為此事,更是當眾斬殺幾個說書先生,久而久之,便無人再敢議論。
論及身份,胡成海不若晉王身份尊貴,縱然晉王乃一宮女所出,也比胡成海高貴,一個乞丐的孫子嘲諷皇室血脈,實屬膽大妄為不知所謂。
謝衍的話沒人敢接,胡成海惱羞成怒,想反駁,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張開嘴支支吾吾好半響,只憋出幾個字。
「你……你……休要妄言!」
右相家的謝小公子在京城出了名的嘴碎,吵架就沒輸過,見胡成海氣的怒目切齒,手中摺扇一揚,直接懟了回去。
「妄言?那你倒是說說,小爺哪句話是妄言?莫不是你爺爺不是乞丐?或者你爺爺是個騙子?當初給聖祖皇帝送饅頭的不是他?」
胡成海氣的磨牙,髒話就要脫口而出,關鍵時被胡嬋兒拉住,胡嬋兒起身,朝謝衍盈盈一禮,柔聲道:
「謝公子言重了,大哥只是跟大家開了個玩笑而已,和親之事,自然還得皇上定奪,謝公子良善大智,應該不會計較玩笑之言吧」
謝衍蹙眉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這盈盈弱弱的左相府二小姐倒是刁鑽。
若他不承認是玩笑,在這種場合下懟一個女人,實在是丟了右相府的面子,若他承認是玩笑,便是認慫了!
謝衍偷偷朝蕭明澤看了一眼。
這場紛爭中,蕭明澤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始終安安靜靜的獨酌獨飲,仿若眾人討論的事,完全與他無關。
謝衍知道,對於此刻的晉王而言,怕是杯酒下肚,如飲冷水。
他不是不想開口,而是他不能開口,一旦他開了口,這場以他為風暴的狂風只會越演越烈,他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卻極怕給上面那位惹麻煩。
這殿中形形色色的人,唯有他,每一步都走在荊棘叢,見血封喉,容不得一絲差錯,甚至連抬頭看看那抹倩影,都已經用盡了力氣。
謝衍嘆息著搖頭,片刻糾結,覺得還是不能認慫,拿著團扇一拍腦門。
「自然是……」
「自然是玩笑之言」
容青煙忽而出聲打斷謝衍的話,謝衍一愣,微微擰了眉,正要出聲反駁,旁邊的右相一把扯著他的胳膊把人按在座位上,不動聲色的搖搖頭。
謝衍閉了嘴,又朝蕭明澤看了一眼,果然,只有那人開口的時候,他麻木般喝酒的動作才會停止。
容青煙水波般泛著光澤的雙眸輕飄飄的掃了眼眾人,嘴角含著若有似無的笑意,聲音四平八穩。
「大將軍威名在外,和親這麼大的事,梁國竟然第一個告訴了大將軍,可見,梁王是鍾意大將軍做這個駙馬的,若是皇上亂點了鴛鴦譜惹惱了梁王,豈不是又添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