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交易,太后威脅
2024-06-05 23:34:26
作者: 尤知遇
初夏,午時下了一場雨,微雨過,小荷翻,綠草叢蔭,蟬兒齊鳴。
冷宮裡,斑駁樹影順著日光,穿透窗柩上的鏤空雕花映入殿中。
姜裳推開門進來,把手裡的湯藥放在桌案上,然後緩步行至窗前打開窗戶。
不多時,殿內有幾縷涼風吹進來,帶著雨後的清新和草木香,淡去了一些夏日的燥熱。
容青煙正躺在榻上淺眠,臉上蓋著一本書。
「主子」
姜裳輕喚了聲,知道這個時辰她並未深睡,小心翼翼的開口道:
「主子,昨日宮宴,皇上給長公主和世子爺賜了婚,世子爺抗旨,被杖責三十」
殿內有片刻的寂靜。
容青煙拿掉臉上的書,慢慢睜開眼,一貫平靜慵懶的眸子稍稍變了變,少許,忽而冷笑一聲。
「一個蛇蠍心腸沒人要的老公主?簫明煜真夠狠的啊」
說完,頓了一下,似想起什麼,「聞冀中的女兒聞惜弱可曾婚配」
姜裳把藥遞給她,輕聲道:「宮宴上,胡烈請皇上賜婚,把聞惜弱賜給他兒子胡成海做側室」
容青煙喝了藥,接了姜裳遞過來的蜜餞放進嘴裡。
「一個側室也需要皇上賜婚?只要胡烈開口,聞冀中豈會不應,只怕求之不得,胡烈是擺明了要羞辱大哥啊」
姜裳頷首:「是,聽說胡烈有意與昌王結親,讓昌王嫡次女蕭靜雪嫁給胡成海為正妻」
見容青煙額頭有細微的濕汗冒出,姜裳拿了扇子輕輕慢慢的給她扇著。
「宮宴上,皇上給世子爺賜了婚後,世子爺拒婚不成,便跟皇上要聞惜弱,皇上還沒表態,胡烈就先要走了聞惜弱,皇上答應了胡烈,所以世子爺抗旨被杖責」
胡烈乃當朝左相,權傾朝野,嫡長子胡成海是風頭正盛的威猛大將軍,最得聖寵的朝廷新貴。
聞冀中雖然是刑部尚書,但聞惜弱只是一個庶女,胡成海此人,眼睛長在腦袋上,絕對看不上一個庶女,此時橫插一腳,其心可昭。
世子爺和聞惜弱兩情相悅,原是京城公認的一對才子佳人,成婚是早晚的事。
胡成海早些年事事都跟世子爺比較,看他不順眼,事事較勁。
如今鎮國公府沒落,左相府權勢滔天,知道世子爺鍾意聞惜弱,所以故意搶了她為妾,分明是故意讓世子爺難堪。
若說往日風光無限的鎮國公府無人敢惹,如今只嘆,一朝天子一朝臣,物是人非。
容青煙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間有一處明顯的疤痕,她伸手摸了摸,嗤笑道:
「權勢,果然是好東西」
說完,又突然道:「可知簫明煜為什麼突然給大哥賜婚?」
姜裳道:「世子爺昨日來宮中赴宴,無意中救了落水的長公主,長公主說身子被世子爺碰了,非他不嫁,皇上這才賜婚」
若是換了旁人,這或許是英雄救美的良好姻緣,可落水這事放在長公主身上,就無端讓人望而卻步。
長公主蕭蓉蓉是皇上的姐姐,宮中無人不知,長公主囂張跋扈為人狠戾,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拿鞭子打人,曾五鞭之內抽死一個宮女。
仗著先皇疼愛不願去和親,先皇多次為她賜婚,她也抗拒不肯,揚言她欣賞的男人還沒出現,她要自己挑。
就這樣,挑挑揀揀,年華已逝,到現在還沒挑到一個如意郎君,沒想到,第一個被她看中的男人,竟然是世子爺。
容青煙捏了個蜜餞在嘴裡,嚼了兩口,慢悠悠道:「昨日宮宴,可還有其他事情發生?」
姜裳想了想,慢慢正色道:「左相一黨又在逼皇上廢后,暗示皇上應該冊立她女兒胡媚兒為後」
「皇上原本不予理會,後來太后明著勸皇上廢后納新後,偏巧,長公主換好了衣服跑過去讓皇上賜婚,打亂了胡烈的計劃」
容青煙一愣,閉了閉眼睛又睜開,臉上一閃而過的煩躁,忽而從塌上坐起來,起身走到窗前。
天空若一汪清透的碧玉,微弱的細風拂過臉頰,她貪戀的呼吸了一口雨後特有的清冽空氣。
姜裳安安靜靜的站在她身後,良久,才聽她道:
「聞冀中是胡烈的人,聞惜弱人是不錯,只是,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性子弱,容易被拿捏,大哥錯開這段姻緣,也未必不是好事,你且去查一下,長公主因何落水,大哥又因何恰巧經過」
姜裳小心翼翼道:「主子是懷疑,世子爺被人算計了?可是,世子爺一向謹慎小心,也從不與人結仇,那人又為何要算計他」
一陣熱風吹來,夏日的風,容青煙卻覺得冰涼,她的目光凝望著某處,久久不曾回神。
「簫明煜,你可真夠狠啊,我已經躲得這麼遠,你竟然還不肯放過我」
姜裳聽到她的呢喃,愣了一下,細思冥想,腦中突然一閃而過的念頭。
「主子的意思是,是皇上算計了世子爺,皇上之所以這麼做,是要逼主子出手」
自鎮國公府出事後,左相府的勢力如日中天,甚至比之前的鎮國公府更榮鼎之盛。
淑貴妃胡媚兒在後宮橫行霸道,其父胡烈更是煽動群臣軟硬兼施逼皇上廢后,立他女兒為後。
太后是胡媚兒的親姑姑,也一直向皇上施壓,如今,後宮是太后姑侄的天下,前朝,左相胡烈結黨營私拉幫結派。
可想而知皇上的處境,前有狼後有虎,進退兩難,新皇初立,無法掌權。
縱觀後宮,無人是淑貴妃胡媚兒和太后的對手,除了……
「主子」
姜裳擔憂的看著容青煙,面色沉重道:
「若真如主子所想,皇上就是要逼主子出去,幫他制衡淑貴妃和太后,可如今左相的勢力不可小覷,主子萬要慎重」
容青煙輕笑:「慎重?你覺得,本宮還有選擇嗎,簫明煜打上大哥的主意,就是要告訴本宮,他可以隨時動本宮的人」
她太了解蕭明煜了……
容青煙的目光落在院中那顆半死不活的老槐樹上,那樹長得極為奇怪,一半枝幹已經枯黃,另一半卻長出少許清嫩綠葉。
「也罷,左右我們也要出去,只是比計劃提前了幾日,姜裳,你去壽康宮傳句話,就說,『春風拂柳,碧玉妝成,衣帶漸寬,郎君入夢』」
姜裳跟了她很多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蹙眉道:
「當年主子是自願請旨入冷宮,皇上許諾過,冷宮不廢后,主子想通了就讓人帶個消息,主子若想出去,奴婢立刻去找高公公傳句話,又何須驚動太后」
容青煙收回視線,似笑非笑的勾著唇角,笑意漸冷。
「事情才發生半日就傳到了冷宮,簫明煜以這種方式逼本宮出去,可見他是忌憚太后的,既如此,本宮就順了他的意,讓太后親自去求他,也算趁此告訴他,本宮想通了」
入夜,容青煙用了晚膳之後便躺在美人榻上看書,姜裳帶人進來的時候,她順手把那本兵書反扣在桌案上。
來人正是蕭國的太后,雍容華貴,風姿猶存,手裡拿著一串佛珠,最良善的面孔下,是一顆惡毒狠厲的偽善。
她只帶來了身邊的應嬤嬤,進來後看到依舊在榻上未起身行禮的容青煙,本來就難看的臉更是冷厲。
應嬤嬤厲聲道:「皇后娘娘在冷宮呆久了,連最基本的禮節規章都忘了嗎?」
姜裳道:「應嬤嬤不在冷宮,也忘了規矩」
應嬤嬤臉色微變,看了太后一眼,這才恭恭敬敬的朝容青煙見了禮。
「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容青煙似乎沒看到她,沒讓她起來,只是看著太后笑道:
「教兒臣宮中禮儀的人是兒臣的姨母,可兒臣的姨母被太后害死了,現在無人管教,自然生疏了,太后若是看不慣,現在就可以走」
「你!」
太后氣的渾身發抖,身後的應嬤嬤想走過來扶住她,奈何依舊拘著禮,容青煙這才看向她,「起來吧」
謝了恩,應嬤嬤趕緊扶住太后,太后緩過氣後,滿臉威嚴。
「容青煙,你敢威脅哀家!你不怕掉腦袋嗎!」
容青煙接過姜裳遞來的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
「太后既然來了,說明兒臣的腦袋暫時還分不了家,當年兒臣說過,若是鎮國公府安安穩穩的,兒臣在冷宮就安安穩穩的,是你們逼人太甚,不能怪兒臣威脅你啊」
太后目光沉沉的看著她,容青煙迎著她的目光,沒有任何怯懦和躲閃,良久,終是太后先開了口。
「你知道多少」
摩擦著手中的佛珠,太后的手心在出汗,容青煙很聰明,卻也守規矩,如今這般肆無忌憚底氣十足的威脅她,怕是知道的不少……
容青煙把她的緊張看在眼裡,似笑非笑的聳肩道:
「若兒臣出事,太后的事便會天下皆知,這是兒臣的籌碼,也是姨母留給兒臣唯一保命的東西,當然了,若是今晚談的愉快,太后可以繼續安定富足,尊貴榮華」
太后的臉色更難看,冷笑道:「當年你姨母就是自作聰明才會送了命,你以為哀家會害怕嗎?」
容青煙摩梭著手裡的杯子,輕笑一聲,眸光淺淺道:
「太后錯了,姨母之所以會輸給太后,不過輸在一個愛字,她愛先皇勝過皇后之位,所以輸的徹底,兒臣與她不同,兒臣自願進這冷宮,就是從太后身上悟出了一個道理」
太后沉著臉,「什麼道理」
容青煙道:「皇后之位,位份與尊榮,成也皇上,敗也皇上,想在這陰詭地獄活下去,必須贏得皇上的寵愛,卻一定不能付諸真心」
太后驚愕,厲聲道:「你同哀家說這些,就不怕哀家告訴皇帝?」
容青煙笑了,「兒臣已然身在冷宮,太后告訴皇上,是想讓皇上廢后嗎?」
太后大怒,「你以為哀家真不敢嗎!還是你以為,皇帝對你還有情,不舍廢了你?」
容青煙慢慢收斂了笑容,「情?呵,那是這世間最毒的毒藥,嘗過一次即可,若是可以,兒臣還真不想要這皇后之名,可是太后,若你們能輕易廢了我,又何須等三年」
她的目光越發平靜,仿若死亡般枯槁幽寂的冷,指甲慢慢掐入肉里,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
「當年你們捨棄我爺爺,闖入敵軍十萬大營把爺爺屍骨帶回來的人,是我,所以太后,兒臣發瘋的時候,連兒臣自己都害怕,你們莫要欺人太甚啊」
太后被她驚到,拿著佛珠的手不停拍著胸口,臉色慘白,支支吾吾半響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當年的事,確實是皇族對不起鎮國公府,這也是他們不能直接廢容青煙的原因。
「你……你敢!」
容青煙看著她,淺抿了口茶,不甚在意的聳聳肩。
「兒臣自小學的是兵法,講的是以正合,以奇勝,兒臣今日既敢與太后交易,自然有奇兵,太后若是不信可以試試」
「或者太后現在去告訴皇上兒臣這些狂妄不敬的話,看是皇上先把兒臣賜死,還是太后的秘密先人盡皆知」
太后握緊手裡的佛珠,用力喘了幾口氣,沉默了良久才陰沉沉道:
「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是不是聽說了皇帝賜婚的事,你想讓哀家取消這樁婚事?不可能,皇帝已經當著文武百官的面下了旨,君無戲言,哀家無能為力」
容青煙把空杯子遞給姜裳,姿態慵懶的靠在榻上,漫不經心半眯著眸子道:
「兒臣要離開這裡,重掌鳳印」
太后一愣,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不可置信的瞪著她,「你在開玩笑嗎!簡直是荒謬!哀家辦不到!」
容青煙似笑非笑,「話,兒臣已經說了,成不成,是太后的事」
「容青煙,你……你大膽!」
「兒臣相信,沒有太后辦不成的事,還有,今日的談話內容,若是泄露半分,太后一定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