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要人
2024-06-05 10:59:01
作者: 寂海沉舟
「哎呦,痛煞老夫了......」
身後傳來哀嚎呻吟聲。
湯宗回頭,見是兩個錦衣衛官兵架著一個人的胳膊,雙腿拖在地上,正在往外拖。
這人穿著白色的內衣,上面卻到處是血漬,明顯是被皮鞭抽的,頭髮亂糟糟,一半黑一半白,年歲顯然不小了,腦袋耷拉著,不斷哀嚎。
「哎——」
湯宗嘆了口氣,讓到一邊,心說不知道這又是犯了什麼事被打成這樣。
那人正好被拖拽到湯宗身邊,聽到嘆氣聲,使勁抬了抬頭,一張血糊的臉露出吃驚色,「是,是湯大人嗎,我......我是王岳呀。」
湯宗一愣,低頭細看,才發現真的是鴻臚寺卿王岳,頓時反應過來,紀綱這是要屈打成招呀,難怪不接受他的銀子!
堂堂朝廷四品大員,被打成這個樣子,錦衣衛實在太無法無天了。
「王大人?你......你還好吧......」湯宗問道
「湯大人你看我這個樣子......能......能好嗎?」
湯宗急忙對身後兩個錦衣衛道,「快,別讓王大人腿拖在地上,扶著呀!」
那兩個錦衣衛不動,湯宗催促,「放心,我走在你們前頭!」
這般說,那兩個錦衣衛才肯動手,四個人把王岳架了起來,湯宗走在前頭。
到了光亮處,紀綱正背著手在那裡等著,看到湯宗過來,他笑著道,「湯大人,經本指揮使慎重審理,你和本案無關,是無辜的,以後好好替皇上辦差,你可以走了。」
這人倒是拿得起放得下,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
湯宗還沒有說話,王岳先開口了,癱坐在地上,手指紀綱,幾乎是咆哮,「紀綱!你目無朝綱,亂用私刑,毆打朝廷命官,你......咳,咳,你眼裡還有王法嗎!」
「切——」
紀綱毫不在意地冷笑一聲,走到他身前蹲下,扮做一臉無辜樣,「王大人,這可不能怪我呀,本案太過重大,作案之人必須官階夠大,還得與本案有直接關係才行,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為什麼要當這個鴻臚寺卿。」
湯宗聽了皺眉,王岳更是氣的直咳嗽,「那你就要屈打成招老夫?」
紀綱撅撅嘴,「王大人,你不肯說,我能有什麼辦法?」
這話說得有理,但很不要臉。
「你!你就這樣欺瞞皇上?!」王岳氣的渾身發抖。
「哎呦,王大人,你可不要亂扣帽子,要論這大明朝誰對主子最衷心,頭一個的肯定是我紀綱。」
王岳氣的直哆嗦,指著紀綱的鼻子,「老夫,老夫要參你!」
轉頭看向湯宗,「湯大人,紀綱無故囚禁朝廷大臣,我們一同參他!」
紀綱看向湯宗,眼露凶光。
湯宗無奈,輕輕拍了拍王岳的肩膀,一句話沒說,轉身走出了詔獄。
參什麼參?這麼大事皇上能不知道?能拖了十五天?
之前哪次參了有結果?遭報復的還不是那些參奏的人,這王岳也是氣糊塗了。
等湯宗走了,紀綱笑著對王岳道,「王大人也不要生氣,經過本指揮使慎重審問,你和本案無關,可以回家了,不過你若造次,怕就又得有關係了。」
這明顯是威脅了,但王岳這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錦衣衛衙門門口,管家湯福正在等待,見湯宗出來,趕忙上前扶住,到了近前揭開轎簾,「老爺受苦了。」
「夫人怎麼樣了?」湯宗當先問道。
「夫人,夫人病倒了,還不能起身。」管家如實回話。
「快,快回府。」湯宗焦急起來,趕忙上了轎子。
到了府上,他急急忙忙到了後堂,只見夫人陳氏躺在床上,一臉憔悴,額頭上還敷著毛巾,臉色蠟黃,雙目無神,病的很重。
「老......老爺。」見湯宗進來,她激動的掙扎想要起身,湯宗趕忙扶住,握住她手,「夫人,我沒事,你不要起身,好好休息。」
看著陳氏這副樣子,湯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自己的妻子跟著自己擔驚受怕半輩子,自己實在是愧待於她。
管家在旁道,「老爺,已經尋了大夫診治過了,說是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此次受驚過度,心肝脾胃受到了創傷,怕是沒有那麼快痊癒。」
「什麼時候能下床?」湯宗一驚,轉頭問道。
管家低頭,支支吾吾,「大夫也說不好,可能......可能永遠也起不來了。」
「紀綱!」
湯宗聞言咬牙切齒,自己受點苦沒關係,陪伴半輩子的夫人卻因此不能起身,這讓他惱火不已。
突然,夫人陳氏緊緊抓住他的手,「老爺,快救在行!」
「在行?在行怎麼了,他在哪裡?」湯宗急忙問管家,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管家這才道,「老爺,車評事想救老爺,湊了幾天銀子,沒有湊足,去找紀綱求情,結果,結果......」
「結果什麼呀,你快說呀!」
「結果被錦衣衛抓進了錦衣衛。」
「什麼?!」湯宗一驚,「動手了?」
管家點頭,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
「你為什麼剛才在錦衣衛門口不說?!」湯宗埋怨一句,「你們好好看著夫人,我去一趟錦衣衛!」
「是!」
「老爺......老爺不必掛懷我,你快去救在行。」夫人陳氏催促。
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他們都把車在行當兒子了,關係相當親密。
「夫人放心。」湯宗起身就要走,可到了門口卻又停下。
自己去了又能怎麼樣?車在行已經和錦衣衛動了手,紀綱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放人呢?
「老爺,你,你怎麼不去了?」夫人在身後催促。
「哦,好,我這就去。」湯宗出了堂門,但卻直接進了書房,他得好好想一想。
要辦事,就得先分析人,分析他的性格、弱點、行事作風。
紀綱是什麼人?皇上養的一條瘋狗而已,關鍵這條狗還很討主人喜,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替皇上做了許多其他人不願意做或者做不了的事情,滿朝上下皆是敵人,根本不怕得罪人。
當然,他要怕得罪人,也根本坐不到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上。
紀綱唯一的弱點可能就是貪財了,車在行的的確確是動了手,這可是砍頭的大罪,就是到了皇上那裡也說不過理去,自己去了那裡怎麼說?
說理?沒有理!威脅?拿什麼威脅,就是有,他也不怕,找人說情?這人要是懂得什麼是情分,臉皮也不會這麼厚了,恐怕就只剩下送錢了,不過這就不是一點銀子能解決得了的了,況且,他還沒錢。
自己堂堂一個三品大理寺卿,如今卻只能幹瞪眼。
湯宗正想著,伸手摸到了在懷裡揣了十幾天的牛胃殘片,心道,「紀綱這次做的事當是皇上的意思,性質雖惡,但影響不到紀綱,要想救出在行,恐怕還是得從奉天殿的案子上著手。」
他喚來管家湯福安排轎子,去了錦衣衛。
湯宗有了辦法,他雖然不怕紀綱,但也不想因為此事與之鬧出矛盾,若是能和平處理自然是最好。
他折返錦衣衛,讓紀綱很是驚訝,稍稍一想,便知道湯宗是幹什麼來的了。
湯宗已經不是所謂的「重大嫌疑之人」,紀綱派人將他客氣地請進客堂。
「怎麼,湯大人重回我錦衣衛,是忘了什麼東西,還是這些天在我這裡住習慣了?」紀綱笑眯眯問湯宗道。
湯宗看他一眼,「忘了一個人和兩千五百兩銀子。」
「湯大人說的人是車在行吧?」紀綱也不打馬虎眼。
「不錯,車在行是我大理寺評事,朝廷命官,紀指揮使既然已經將其他官員都放了,為何還不放他,這恐怕說不過去吧?」
紀綱笑笑,「湯大人,不是我紀綱要駁你老面子,這車在行可放不得。」
「為何?」
「他不是因為奉天殿刺駕的案子被抓進來的,而是因為當街行刺我。」紀綱說到這裡故作憤怒,「湯大人,你可不知道,當時可是把我嚇壞了。」
湯宗知道他會如此說,「紀指揮使,你是一等一的大內高手,車在行一個毛頭小子怎麼會不自量力行刺於你,而且還是大白天?」
紀綱看他一眼,鼻子裡發出一道冷哼,「湯大人,論嘴皮子我不如你,可他行刺我是真真切切發生的,錦衣衛可是有好多人都看到了。」說完笑著道,「湯大人,這小子嘴硬性子倔,平時怕是也沒給你添麻煩,他又不是你兒子,你管他做什麼。」
湯宗知道要他放人沒有那麼容易,直接說出自己的底線,「紀指揮使,那兩千五百輛銀子湯某就不要了,你把人放了。」
紀綱聞言故作驚訝道,「哎呦,湯大人,那兩千五百兩銀子可是贓物呀,你哪能就這樣給了紀某。」
他這已經不只是嫌少了,根本就沒打算還,「況且,我若就這樣將那小子給放了,不給點教訓,這面子往哪擱,以後這上萬人的錦衣衛我還怎麼帶呀?」
看著紀綱那做作的表情,湯宗皺起了眉頭,「紀指揮使可能不知道,車在行是我派去查訪奉天殿刺駕案的幹事,干係重大,這件事本就是誤會,你何必抓住不放呢?」
「呵呵......」紀綱聽完笑了起來,「他是湯大人你派出去查訪刺駕案的幹事?查出來個什麼?貢品故障,意外所致?」
說完見湯宗臉色不好看,「不過湯大人,你剛才有句話算是說對了,這的確是個小事,放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湯宗看他笑眯眯的神色,知道肯定不是啥好事,「紀指揮使有什麼事請說。」
紀綱道,「這件事原本是想在詔獄裡與你說的,可惜湯大人也知道,我公務纏身,實在太忙。」他其實是原本要拿放了湯宗做交易,可沒想到還沒開口朱棣就下令放人,「湯大人,山東萊州府的那個案子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