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傭者的煩惱
2024-06-05 10:09:46
作者: 碼字工人
步瑤將事辦妥,便即告辭。蔡世佑不好挽留,隻身相送。
院中兩位男子見他跟出來,倒有些意外。隨即緊隨步瑤身後,將他與步瑤隔開。
四人步行至巷口,那錦衣玉帶之人反去牽馬,只留那佩劍負弓的陪在步瑤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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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兄保重。」
「步大娘保重。」
蔡世佑回到房中一看,苗彩鳳已坐起來繡著什麼。
「這圖樣不錯。」蔡世佑笑道。
苗彩鳳瞥他一眼,抿嘴道:「嗯。錢家娘子幫我打了底。」
「那也是娘子繡的好。」蔡世佑並不揭破,只出言誇讚。
苗彩鳳心情不錯,側首說道:「步員外留下些錢鈔,說是解契理應賠付。我推卻不過。」
「無妨。」蔡世佑心知又欠步瑤一份人情,但仍寬慰妻子。
這解契賠錢,倒多是傭者的煩惱,雇者從不需講這番道理。想是她見妻子有孕,失了生計,便以此名目相助一二。
「步員外像是要定親,不好失禮。」苗彩鳳說道:「已將孃孃給我的銀鐲與她了。」
「定親?」
苗彩鳳點頭,邊繡邊說:「我解契前,在齊府聽得。今日步員外亦說要入京,料是無錯。」
蔡世佑亦瞭然,怪不得要來和自己解契。若是步瑤嫁入汴梁,彼此聯繫便極不方便。他又細想那兩位男子,不知是不是其未來夫家之人。
苗彩鳳不小心扎到手,抬頭瞥見丈夫發愣,便問道:「老爺有何打算?」
「張員外待我不薄,不好辜負所託。」蔡世佑嘆道。
他知道苗彩鳳是問他要不要回汴梁,朱達盛雖已去西南,但他在汴梁也有幾位故交。開封府已撤去對他的海捕文書,那樁案子便要作無頭案擱置。
相比於只能在江南作報社探事,以蔡世佑的本領,顯然在汴梁更能立一番事業。
而他顧念妻子有孕,不宜遠途,又不想辜負張述古的情義,便打算先留在江南。苗彩鳳聞言,則感到欣慰。
她借著光亮,將手中絨布衣裳拿到丈夫身前比量。蔡世佑這才看清,妻子在衣服上繡的是「君子萬年」四個字。
「二十文?便只重打刃口……」
「去年便只十五文……」
鐵匠鋪里幾個主顧嘟嘟囔囔,但彼此亦聽不太清。
王鐵匠帶著兩個學徒,只是乒桌球乓的鍛打,並不搭理主顧——沒交錢的早已走了,隨他們抱怨去。
「哎。聽聞米麥亦漲的厲害。」
「秋收時還落了價錢。」
陸阿大抱怨完,鐵匠鋪里倒有許多人應和。去年棣州收成不錯,或麥或谷,各多一兩斗。不少人為還欠債,便打了新谷新麥去賣,可價錢卻不如意。
陸家種得冬麥,慣是四月收麥,八月收豆,如此往復。九月時他見價錢不好,且家裡活錢尚能支應,便忍住沒賣。
因聽陸阿二講,縣裡二三月米麥最貴,便與陸安氏講好,今年二三月去縣裡賣些糧食,換些錢存給弟弟應急。
陸阿二到底還是沒安心種地,與馬十斗兩人結夥去作行商。
他素知弟弟長於吃喝耍樂,擔心他與妹夫蝕本,便想存些本錢,免得弟弟兜了債回家,沒個應手。陸安氏雖惱陸阿二不肯本分,但也不能不顧念。
「陸阿大。」王鐵匠喊道。
「咋?」陸阿大起身問道。
「好了,拿去。」王鐵匠一身單衣,將鐮刀、鋤頭遞來。
方才王鐵匠便給他的新農具開刃口。這是新作農具的規矩,必等主顧來了現開刃口。算是當場驗明,省得雙方計較新舊。
家裡自有冶場、鐵匠的士紳賢達,也講這規矩——家主或其心腹家人要看新農具開刃。倘無這規矩,便免不了治家不嚴的風評。
「陸大哥又新作了鐮刀?鋤頭也新作了?」其他幾個主顧立時被吸引。
「有地,可是要開地?」還有機靈鬼試探。
陸阿大哪敢應承,只是搖頭,取了兩副新農具便走。
「說不定陸大哥要買地嘞。」
「二錘真發財了?」
「定是。」
「王鐵匠,新作鐮刀、鋤頭,亦漲的不少吧?」
叮叮噹噹的響,幾位主顧也聽不清王鐵匠說甚,又自顧說起別的。
陸阿大現在很有些忐忑。他原以為弟弟定要蝕本,不料正月以來,雖然著家只幾次,但紅鷗已交給陸安氏兩千文。
這倒值二三石米麥,讓陸安氏很是不安。母子倆都以為陸阿二作甚歹事。
可陸阿大借著村里行田,與田家幹辦打問過,田員外的確有菸草營生。只是並不賣於縣裡,都是外縣乃至外郡的員外來買。
他找岳父計議,也沒甚頭緒,馬丙六反羨慕陸阿二本事大,嫌棄兒子只曉得苦勞。
今日這兩副農具,便是弟弟另一樁本事。
不知如何,他與鎮上王鐵匠變得極有交情。正月里他去找王鐵匠重打刃口,便只收他十二文。
他初以為王鐵匠算錯,還好言與他講明,哪料王鐵匠並不領情,只說已收過陸阿二定錢。
前幾日也是陸阿二差人傳訊,讓他今日來取新鐮刀、鋤頭。他將信將疑來鎮上尋王鐵匠,後者倒沒否認,只讓他少說話,莫壞他生計。
陸阿大離開田家鎮,一路往縣城趕,路上餓了便將菜餅合了幾塊蛇肉下肚,總算趕在午後二刻進城。
此時入城的人少,出城的人多,公人們正在向陽處曬得舒服。這是陸阿二教得法門,他往常進縣城,便是趁此時,逃過城門錢。
陸阿大生性本分,並不敢逃這錢,但他身上既有鐵器,若被公人抽稅乃至勒索,便要吃虧。
去歲冬月,厭次縣鐵價便漲起來,這是妹夫馬十斗過年時講過的。而這次來鎮上,王鐵匠處各式鐵器也都漲起來。
這兩副農具去年多不過三百文,如今少說也得四百文。可公人只管抽稅,哪管他是否自用,且他亦無膽色分辯。
陸阿大背著包袱將入城錢投入桶里,便大步往城裡去。幾個城門守卒不知說起甚事,笑得前仰後合,並不曾看他一眼。
等他行至胡木匠處時,手心、背心都發出汗來,竟是比下地半天還累。胡木匠聽他只是要做兩副木柄,笑容頓減,但到底是生計,不好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