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舊傷復發

  「啪嗒！」

  暮陽手中的玉如意與地上鋪著的鵝卵石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玉碎在風裡，帶著化不開的悲傷。

  暮陽愣愣地看著滿湖心亭的人，恍惚中，她又想起前世，那時她嫁給宮辰不久，滿心滿眼都是女兒家的嬌憨，卻在這樣一個天光晴朗的日子，她被龍瑤派來的丫鬟引著去了御花園，看見了花叢中衣冠不整的兩人。

  後來宮辰便娶了龍瑤，她變成了整個後宮的笑柄。

  重來一世，再見到相同的背叛場面，暮陽心裡只剩麻木。

  她想要的目的達到了，心裡是開心的，可是，前世殘存的那種憋悶壓抑，卻怎麼也壓不下去。

  暮陽沉默著轉身。

  因為方才在水中有一隻鞋被銀墨脫了，所以她現下赤著一隻腳，走得一瘸一拐的，給眾人的感覺像只跳樑小丑。

  

  眾人愣在原地。

  宮辰趕忙穿好靴子，連衣服都沒來得及穿好，便急急追了上去。

  「暮兒妹妹，你聽我解釋！」

  宮霆沉著臉斥責皇后，「看看，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好兒子。」

  隨即龍顏大怒，轉身離開。

  皇后心情也不好，看向衣衫不整的龍瑤時，恨不得將她颳了，她厲聲吩咐：「靜秋，找幾個人，將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給本宮捆起來。」

  宮辰追了上去，卻在假山處被突然跳出來的安九和南六攔住了。

  「太子殿下，我們家王爺說了，現在不要去打擾暮姑娘，省得她看到你傷心。」

  宮辰滿臉都是陰霾，他貴為太子，可只要一日沒有登基，皇位就會生出變故，他不敢得罪攝政王府，只能眼睜睜看著暮陽走遠。

  暮陽覺得自己很不爭氣，明明，這一切都是她設計好了的，故意去刺激龍瑤，故意將龍瑤領進宮來，故意利用龍瑤解除婚約。

  可真看到那一幕時，她還是心裡密密麻麻的疼。

  她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好好的在相府長大，一家人兄友弟恭，和和睦睦。

  幼時也曾幻想過遇到一個將她捧在手心裡的男子，他們舉案齊眉，相互扶持，一起面對人生的風風雨雨。

  可偏偏，她最信任的兩個人，一個是她曾不計身份維護的妹妹，一個，是放下一切也要嫁給他的枕邊人。

  他們攪和在了一起，親手把她送進了深淵，親手，把她變得面目全非。

  她面無表情，一直往前走著，所以沒有注意到，在距離她身後十米的距離，始終有一個人，在默默看著她。

  暮陽走一步，他便向前一步，暮陽偶爾停下，他便靜默著看她。

  前面那道瘦弱的身影太過讓人心疼，銀墨終於邁出了那一步。

  他第一次，堂堂正正走向了她。

  銀墨拽住暮陽，盯著她那隻露在外面的腳，沉默著在暮陽跟前彎腰。

  他大手一抄，將人打橫抱抱了起來。

  「你……」暮陽嗓子有些啞，想掙扎，卻發現來人霸道得要命，勁兒大得暮陽幾乎喘不過氣，將她死死鎖在懷裡。

  宮門處停著輛馬車，安九和南六站在馬車旁，見他們家主子抱著個姑娘出來，立刻撩開了帘子。

  銀墨將人抱進了馬車，放在了軟墊上。

  屁股剛挨著軟墊，暮陽便爬起來想跑。

  銀墨的聲音在身旁淡淡響起：「你是打算赤著腳，像個跛子一樣一路跳回相府？」

  暮陽看了看渾身濕漉漉的自己，她若是這麼狼狽地回相府，恐怕會惹阿娘擔心。

  想了想，她乖乖回來坐好，想到方才在水下銀墨出手相救，暮陽主動道謝：「方才在水裡，多謝王爺相救。」

  銀墨移開眼睛，「無妨。」

  「只是一塊玉如意而已，就值得你這般連命都不要了？」

  他還是只能嘆了一口氣，「日後不要這麼傻，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原來銀墨以為，她下水，是為了尋回她的玉如意。

  暮陽當然不可能告訴銀墨，其實剛才碎了的那塊玉如意，是她之前做的假貨，只是為了給她下水找個由頭，才將這假玉如意掏出來掩人耳目的。

  暮陽心裡有些亂，索性閉上眼不說話了。

  腳踝處傳來溫熱的觸感，暮陽睜開眼，就見銀墨抬起她髒兮兮的腳，小心地放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了雙乾淨的新鞋襪，正低著頭，認真地朝她腳上套乾淨的鞋襪。

  暮陽感覺太驚悚了，這男人怎麼三番幾次和她表現得很熟的樣子？

  她撤了撤腳，銀墨便沒有繼續動作，而是將另一隻鞋襪丟給她，語氣帶著命令。

  「換上！」

  「哦。」暮陽本來就討厭鞋襪濕乎乎的感覺，也不矯情，抓過鞋襪便換上了。

  兩人沉默了一路。

  銀墨小心翼翼開口，「你，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暮陽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銀墨，不是傳聞攝政王爺雷霆手段不近女色麼？

  怎麼感覺挺自來熟不說，對暮陽的態度，也是帶著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

  他是在可憐她麼？

  因為自己的未婚夫和別的女人搞在一起了，他在可憐她。

  她現在太狼狽了，就這麼回相府不太好，索性去白吃白喝一頓，養養神。

  暮陽點點頭，馬車便調轉了方向，一路去了醉仙樓。

  銀墨挑了間雅間，點了十幾個辣菜。

  什麼麻辣兔頭，麻辣土頭片，香辣筍絲，麻辣乳鴿……

  暮陽坐在座位上，百無聊賴用筷子在桌上敲著節拍。

  銀墨聽出了這曲子，是他所作的思暮，他錯愕看她。

  暮陽笑笑：「這曲子我聽過幾次，覺得好聽，便記下來了。」

  他不動聲色勾了勾唇，眼底有光碎開。

  小二和侍女端著菜走了進來，擺了整整一桌子。

  暮陽快被饞哭了，先前那陣兒悲傷被短暫地壓了下去。

  她吃得大快朵頤。

  一邊吃一邊誇讚。

  「你也愛吃辣？」

  銀墨低頭，不置可否。

  暮陽朝著他豎了豎大拇指，「真有眼光！」

  銀墨面無表情一筷子一筷子夾在嘴裡，全程沒有再說話。

  直到結束，小二拿著訂單來結帳，暮陽看著銀墨，見他面無表情端正坐著，一句話也不說。

  她驚了！！！

  所以，這人莫名其妙請她來這醉仙樓吃飯，自己付不起錢？

  想到她及笄時銀墨送的那兩大箱廉價的糖人兒，暮陽悟了。

  堂堂攝政王府，竟然是個外強中乾的空殼子！

  看在這男人救了她的份兒上，暮陽肉疼地掏錢付了飯錢。

  這次她離開沒有人攔著，直到暮陽離開，銀墨緊繃的身體才微微顫抖了起來，他耳垂慢慢由粉變紅，白皙的脖頸一路紅到臉上。

  他不能吃辣！

  安九進來的時候，見銀墨早已冷汗吟吟，他掃了這一桌子的辣菜，著急地沖南六道：

  「快去天機堂請少堂主，主子舊傷復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