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暮陽的開導

  不知道自己女兒家身份已經在村長面前暴露的暮陽，此刻正站在沙溝旁，看著村民排成一溜兒。

  「現下留給咱們的時間不多，如果分組安排工作，可以防止有人憊懶耍滑，拖慢整體進度。」

  她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人數，挑出了四五個年輕力壯的大漢。

  「你們幾個，待會兒就是各自所在隊伍的小隊長，要負責監督好自己的隊員。」

  這裡面有兩個是之前暮陽雇了幫自己採摘香草的，所以對於暮陽的指揮沒有異議。

  

  其中一個長相清秀的也沒表態。

  可剩下兩個人就不那麼好說話了。

  其中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魁梧漢子，手裡拎著把鐵鏟，抖了抖腿，將鐵鏟「刷」一下插進了沙土裡。

  「你誰啊？憑什麼指揮我們？」

  站他身旁的另外一個稍微瘦弱些的男人往他身旁靠了靠，也是一臉鄙夷。

  「就是，哪來的小白臉，村長都沒發話呢，竟敢在我們北礦村撒野？你說你能治水，有證據麼？」

  村長是個明事理的，主動站出來說了幾句公道話，「主意是這個小公子出的，想必她心裡有底，大傢伙兒照辦就是。」

  村長都發話了，這兩個不服的漢子抖了抖滿身的腱子肉，嘴角一歪，眼睛一斜。

  「你們願意被人牽著鼻子走，我們可不願意！」

  說完，倆大漢將衣服甩在膀子上，一前一後離開了。

  暮陽沒空理他們，自己帶了人去測量沙溝左右兩邊的沙土地，隨後等距離將地劃成一小塊一小塊兒地。

  她從小六手裡接過撿來的紅石塊兒，放在邊界處作為劃分標誌。

  等忙活完這些，日頭已經向西斜了，火紅色的天光劈開雲層打在暮陽的側臉，她擦了擦額頭的汗。

  就聽村長在村頭大喊：「回家了嘞！」

  那群漢子收了鋤頭鐵鍬，稀稀拉拉往村子裡趕。

  暮陽對小六道：「帶我去元英家看看香料。」

  她沒忘記自己來北礦的目的，是為了早些想辦法將這些香料烘乾帶回玉迷香坊備用。

  元英也不知道與旁人簽了多少單子，暮陽初步在心裡草草計算了一下，起碼不下百瓶。

  兩人收拾好往元英家走去，身後有人喚了暮陽一聲。

  「公子！」

  暮陽回頭，就見一個約摸十七八歲的男子，長相有些許清秀，頭上盤著淡黃色的紗巾，撓了撓頭，有些興奮地跑了過來。

  看見暮陽時，他眼底閃爍著異樣的火熱與崇拜。

  暮陽疑惑地看向他，這是她方才選出來的其中一個小隊長。

  就是那個長相清秀不發話的。

  「你喚我有何事？」暮陽問他。

  男人臉色突然漲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沒什麼事，就是今日見公子這般胸有成竹的樣子，又是能識別沙土風貌，又是挖溝渠，感覺你什麼都懂，好厲害啊！」

  暮陽挑了挑眉。

  厲害？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評價她。

  她來了興趣，「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似乎是有些驚訝暮陽竟然會主動問他名字，眼底閃過狂喜。

  「我，我叫玄冰！」

  暮陽讚賞道：「名字不錯，聽著倒像是個讀書的秀才。」

  玄冰被驚了一下，眼底的敬佩之色更加明顯了。

  「公子是如何……如何得知，我是個文人？」

  在玄冰心裡，暮陽已經成了那種上天入地無所不知的大羅神仙了。

  暮陽當然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還真說對了。

  她疑惑道：「你既是念書識字之人，我看你又正當年紀，不好好準備朝廷今年初秋的京考，為何在這個地方靠這蠻力幹活，用握筆桿子的手去刨這沙土？」

  暮陽倒不是覺得刨沙土就比京考中榜低一等，就是覺得，有多大能力，就該做多大的事。

  誰料玄冰聽了暮陽這番話，眼底燃起的火光又一寸一寸滅了下來。

  他落寞道：「公子，不瞞你說，我去年初秋進京趕考過一次，結果未能中第。我原想將這事兒偷偷瞞了過去也就罷了。」

  「誰料那王五因為我進京趕考前借了他五兩銀子作盤纏，在我落榜後日日前來催債，又是挖苦諷刺，又是找人上門來鬧。陣仗搞得不小，全村的人都知道我進京趕考，還落了榜。」

  「再怎麼用功，似乎也是沒有用的，只會讓人笑話。」

  暮陽心裡瞭然，在北礦這種落後貧窮的地方，原本就鮮少有人識字，家中若真是有個念書的，反倒是遭人詬病。

  可想而知，玄冰在落榜後，遭受了多大的非議。

  暮陽認真地看向玄冰，「如果你害怕旁人的流言蜚語，那一開始又為何選擇念書識字，進京趕考？」

  「念書識字並不丟人，用功更不丟人。相反，那些沒有勇氣捧起書本的人才丟人，他們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才一個勁兒嘲笑那些有勇氣的人。你方才不是感慨，為什麼我這麼厲害麼？」

  暮陽深吸一口氣，「我也是個普通人，但是我比你更幸運一點，生下來便擁有了得天獨厚的條件。我念書，識字，學文化，所以我看得懂沙土風貌，也會自己帶著大家做生意。」

  暮陽一直都很幸運一件事，那便是付菁華和暮銘的開明，讓她一個女兒家也有了念書識字的機會，而不是和其她女子一樣，被教書先生逼著死板地背誦「女則」「女訓」。

  玄冰被暮陽說得一愣一愣的，他咽了咽口水，聲音艱澀。

  「我，我也可以麼？」

  念書，進京趕考，入朝為官，這些，他也可以麼？

  暮陽的話給了玄冰很大的鼓舞，他當即心裡暗暗下決心：今年初秋進京趕考，一定會拔得頭籌。

  暮陽看他衣著寒酸，「你可有進京趕考的銀兩？」

  玄冰以為暮陽會主動施捨自己，當即擺擺手，「公子，銀兩的事我可以自己想辦法的。」

  暮陽嘴角抽了抽，她壓根兒沒打算讓人吃白食，從她兜里平白無故往外扒銀子。

  哼，想都別想！

  她解釋道：「我不是這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缺銀兩，可以明日可以去找村長報名，加入香料採摘，。」

  「你放心，為我做事，我必不會虧待你，不僅能讓你解決進京趕考的盤纏，還能有所富餘。」

  玄冰應下，目送著暮陽和小六去了元英家，然後才轉身回了自己那個破舊的土胚房子。

  暮陽剛到元英家門口，一團小球就朝著她撲了過來。

  暮陽抬手摁住她的小腦袋，小鈴鐺的小胳膊腿都在空氣里咆哮。

  她抬頭，眨巴眨巴大大的眼睛，無辜地看著暮陽，「元英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