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她

2024-06-04 17:26:21 作者: 山有扶蘇

  無雙宮原是蕭明鏡最不想踏入的地方,可此刻他還是進來了,心裡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哀,更無所謂憤怒,帶著些許涼薄的希望,惟願在這裡能找到讓她活下去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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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怕,微弱得如同星火般。

  皚皚白雪將整座無雙宮覆著,沒人會來這裡掃雪,因著這裡的主人曾是最喜歡下雪的。如雪如玉,如冰如潤,只可清冷入骨,不可與人折腰。

  然則,過剛易折卻是亘古不變的真理。

  紫藤花架上覆著厚厚白雪,乍一眼看去,像極了開滿了瑩白的紫藤花,那樣的艷烈奪目。

  很多年前的那個女子,也曾靜靜的站在花架下,愁眉不展卻又心揣希望。可是當希望破滅時,取而代之的便是鮮血的溫熱,熾熱的殷紅。

  她是死在下雪天的,靠在寢殿的門口,鮮血從她腕上湧出,沿著殿外的台階染紅了白雪,唇角卻噙著溫柔的笑,那樣的美麗無雙。

  無雙無雙,如同這座繁華的宮殿之名,絕世無雙!

  「殿下?」雲硯在旁伺候著,不得不用心驚肉跳來形容自己此刻的心緒,「殿下,要不再等等,許是傅婕妤會過來,這無雙宮到底也是……」

  「出去!」蕭明鏡僵著身子,身上的大氅落著朵朵白雪。

  他揚起眉眼,睫毛上沾著雪,快速融成了冰水,嘴裡哈出的白霧凝結成霜,這天寒地凍的地方,冷的何止是身子,還有人心。

  一個能舍下孩子的母親,難道不招孩子恨嗎?

  咬牙切齒的恨,恨得讓人不敢直面。

  「殿下?」雲硯豈敢讓主子一人留在這裡。

  「還要本王再說一遍?」蕭明鏡獨自進門。

  偌大的無雙宮,沒有人跡,連呼吸都只剩下自己一人,到處可見的是孤寂。白雪皚皚中,昔年紅顏眺望著紅磚綠瓦,奈何不能肋生雙翅,終是囚籠為花。

  雲硯站在宮門外,焦灼而不安。

  殿下會不會觸景生情?

  若是出了事,可怎麼得了?

  推開玉明殿的大門,蕭明鏡站在殿門外很久很久,始終不肯踏入。

  有些東西是心裡的結,可他為了自己命中的劫數,不得不去直面自己的心結,這大概是最殘忍的事情。

  低頭苦笑,蕭明鏡瞧著手中的摺扇,「我有今日的一切,皆是拜你所賜,你倒是走得痛快,血染白雪成全了自己的滿腔遺恨,那麼我呢?你可想過我?」

  「你真以為她沒想過嗎?」傅婕妤氣喘吁吁的站在台階下,三秋鬆開攙著她的手,畢恭畢敬的退出去。

  無雙宮內不許喧譁,自然不許太多人進入,三秋豈敢犯忌。

  「世上沒有哪個母親,不會為自己的兒女著想,可你想過沒有,如果沒有她,你今日會是怎樣的境地?」傅婕妤紅著眼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要與她一樣,在這一隅之地囚禁一生嗎?她不願你與他一樣,永遠是個見不得光的人。」

  蕭明鏡不吭聲,面上涼薄。

  「你失去的是母親,可她失去的呢?失去了陪伴兒子長大的機會,失去了心愛的男人,失去了一切一切。」傅婕妤鼻音濃重,說到最後已然哽咽,「她想的都是你,奈何你不聽任何的解釋,這麼多年來,你一直恨著她。」

  揚起頭,傅婕妤將眼淚生生憋回去,緩步拾階而上,終是站在了蕭明鏡身邊,「我知道,你只恨她,更恨你的父皇。我也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不去爭,而是你怕染上你母親的血。」

  音落,傅婕妤率先踏入了玉明殿。

  深吸一口氣,蕭明鏡終是邁開了步子,跨過門檻就想是跨過自己心頭的坎,腳步很是沉重,卻又是那樣的無可奈何。

  沒辦法更改的事實,永遠都擱在那裡,不會因為世事變遷而誕生任何的善意謊言。

  「這裡的擺設還是和當年一模一樣。」傅婕妤苦笑著,哽咽著環顧四周,「你應該很熟悉。」

  蕭明鏡是很熟悉,此處和傅婕妤的玉明殿幾乎一模一樣,可以用「照搬」來形容。所以說,他從未走出自己心中的陰影,從未走出……

  「當年,她就坐在這裡。」傅婕妤指著梳妝鏡,「她總誇我的手巧,給她梳的髮髻,她總是最歡喜的。她走的時候,那髮髻還是我梳的,早知道——我便給她梳最喜歡的髮髻,偏偏那天我要出宮辦事,走得匆忙未曾發現她的異樣!」

  所以這些年,心中抱憾的不知蕭明鏡一人。

  「若是早點發現,興許結果便不是這樣。」傅婕妤終是難忍,止不住落下淚來,「這些年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當日半點懷疑都沒有?無端端的,她讓我出宮買什麼糖葫蘆?原是她刻意的支開我。」

  頓了頓,傅婕妤拭淚,「這點,你和她是一樣的,面上永遠都瞧不出心裡,處事永遠那麼有條不紊,沒人能破你的計劃,固執得連死亡都無法攔住腳步。」

  蕭明鏡不吭聲,只是靜靜的望著梳妝鏡前的東西。一件件的,一樣樣,悉數擺放得整整齊齊,上頭沒有半點灰塵,可見時常有舊人前來打掃。

  「本王,和她不一樣。」蕭明鏡低低的說。

  可這話說得,別說是傅婕妤,便是蕭明鏡自己也聽得出自己的底氣不足。

  太過聰明的人,最不能做的事就是自欺欺人,因為會連自己都覺得蠢!連自己都騙不過去的謊言,如何能騙旁人?這不是蠢又是什麼?

  驀地,蕭明鏡的眉心微微蹙起,走到梳妝鏡前上下仔細的打量著梳妝檯,「什麼味?」

  味兒?

  傅婕妤不解,「你小子胡言亂語什麼?這裡還有些許淡淡的杏香,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不對,有。」蕭明鏡皺著眉頭拉開了梳妝鏡的抽屜。

  「裡頭都是皇上的賞賜,饒是此處沒人看管,也不會有人敢動這裡頭的東西。」傅婕妤眉心皺起,有些擔慮的望著蕭明鏡,「皇上此前下過嚴令,誰敢動這裡的東西,便是誅九族的大罪。你輕點,莫要碰壞了!」

  她的口吻有些著急,委實猜不透蕭明鏡在找什麼,「你找的東西不可能放在這裡。」

  然則下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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