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回 十六年兮再相見

  蘇陌籬震住，再見？

  是永不再見，還是回頭再見？

  不，應該是說，孟君辭為什麼忽然說這樣一句話，這四年來他都不曾開口說一句話，為什麼這個時候突然開口，且一開口就說再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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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不等蘇陌籬詳問，就見孟君辭的身子開始泛著銀白光芒，似是要消失。

  蘇陌籬趕緊抬起另一隻手想要抓住孟君辭的另一隻手，卻是抓了個空，孟君辭已經化作白光隨風四散了。

  「君辭，君辭！」蘇陌籬騰地一下站起來，原地轉了一圈，卻是再沒有看見孟君辭的身影，而因為她原本是站在一塊大石頭上，不是很平，所以這一轉，竟是一個重心不穩，身子整個後仰。

  她做好了吃痛的準備，卻不想這一仰，竟然是跌入了無盡黑暗中。

  又來了，又來到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了，不過這一回，卻不是有路往前走，而是有路讓她往回頭，她……是要回去了嗎？

  想到這，她便加快了腳步，可是在快步走了幾下之後，她又停了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是因為她要回去了，所以孟君辭消失了麼？

  她回去了，所以就再也見不到孟君辭了，是麼……

  蘇陌籬難過地垂下頭，然後深吸一口氣，重新昂首挺胸往回走。

  走著走著，她便失去了意識。

  再後來便是一睜眼，映入眼帘的是個陌生的地方。

  她掀開被子，下了地，她知道她應該是回來了，可是具體在什麼地方還不清楚，四年了，四年了沒有走在這個地方，她的心裡竟然是無比的忐忑。

  她走出了房間，去到外邊，那明亮的陽光照過來，她本能地抬起手遮住了眼帘。

  隨後聽到一聲呼喚，「阿梨！」

  蘇陌籬順聲望去，就看到沈青和紅玲紛紛激動落淚的樣子，她一怔，然後喊道：「父親，母親……」

  沈青和紅玲快步走了過來，一併將蘇陌籬擁入了懷中，「為父就知道，你一定會醒來的，一定會的。」

  「阿梨，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

  而這時，又響起了另一道聲音，「陌籬，你、你醒了！」

  蘇陌籬聽出來那是皇甫書靈的聲音，於是轉眸望向他。

  是啊，她醒了，她終於醒了。

  原來她這是在靈王府。

  後來，蘇陌籬從他們口中得知了之前發生的一切，她被禁錮在結界中四年，而這裡的世界竟然已經過去了十六年之久。

  難怪，她看到了沈青和紅玲額間的皺紋，看到了他們頭上夾雜著的白髮。

  而皇甫書靈也比以前更成熟穩重了。

  唯獨不一樣的，她卻還是當初的模樣，一點沒有變，只有她一個人沒有變，雖然年齡上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了，可仍舊是十七八的樣子。

  然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竟然錯過了大家十六年，十六年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六年。

  在這裡，也就沈青、紅玲和皇甫書靈在，其他人與他們分開也有十六年之久了，因為孟德軒，他們完整的一個家，只能一分為二。

  好在他們知道沈青他們是帶著蘇陌籬來了星耀，所以，知道該將書信往哪兒寄，雖未謀面，卻也知道彼此的消息。

  十六年了，星耀早就是皇甫少驊當皇帝了，也只有當上這皇帝之後，皇甫少驊才知道，皇甫南是真的疼愛皇甫書靈，所以才不讓他當這個皇帝。

  居高位才知高位辛，皇帝之位看著耀眼奪目，可這背後的酸楚，也只有當的人才知道了。

  而皇甫南退位讓賢之後，就一直住在了靈王府，因為紅玲在這。

  雖然明知道紅玲與沈青在一起，可他也只是想每日都能看到紅玲，他便是高興的了。

  縱然見到紅玲與沈青恩愛無比，他心中酸澀，可只要能見到紅玲，這邊是他後半生最大的幸事了。

  只如今，蘇陌籬終於醒來，那也就意味著，他們該離開了。

  「魅」猖狂了十六年，也該是時候，合力將它收服了。

  「你們真的要走嗎？」皇甫書靈實在是不捨得他們走，可如今，皇甫南這個年紀了，紅玲走了，那就沒人能陪著他了，雖然他也捨不得紅玲，但好歹紅玲有沈青相伴，而他這個做兒子的，不能不陪著皇甫南。

  但其實，蘇陌籬並不想沈青和紅玲跟她一塊兒回去，十六年了啊，她昏睡了十六年，說出來就「十六年」三個字，那麼簡單，可天知道大家是怎麼度過這十六年的。

  而且，沈青和紅玲也不復當年了，如今能讓他們好好頤養天年才是，怎能讓他們還跟著她回去受罪呢。

  對付「魅」本就是她的職責，打從來時，她便是要抓「魅」，如今只不過是晚了十幾年，現在她回來了，該是她去了結這樁恩怨了。

  雖然她沒有信心說一定能消滅「魅」，但哪怕是同歸於盡，她也不會再讓「魅」出來害人了。

  「父親和母親不走，只是我一個人走。」蘇陌籬代替沈青和紅玲回答道。

  沈青一聽，拉住了蘇陌籬說道：「阿梨，你說什麼呢，你一個人回去怎成，那個『魅』實在是太狡猾了，當年若不是它，我們也不會著了道兒，而你也不會沉睡十六年之久。」

  蘇陌籬笑了笑，「吃一塹長一智，吃了這麼大的虧，我還會輕易中它的詭計嗎？」

  紅玲說道：「可，你一個人對付『魅』怕是吃力，還是讓你父親和為娘與你一塊兒回去吧？」

  蘇陌籬搖搖頭，「你們就在這好好過日子，相信女兒，女兒可以的，一定可以讓你們安安心心地過下半輩子，父親，母親，你們就好好地與哥哥在這，頤養天年，你們安好，才是女兒最大的心愿。」

  皇甫書靈想了想，然後說道：「那，你還需要我的血麼，要多少有多少。」

  蘇陌籬輕笑出聲，「這可是你說的，待會兒放血的時候頭暈，可別說不讓了啊？」

  皇甫書靈點點頭，「絕對不會，你儘管放。」

  皇甫書靈的血肯定是有用的，紅玲的血肯定也是有用的，但總不可能去放紅玲的血，畢竟紅玲的年紀擺在那。

  蘇陌籬下定了決心不讓沈青和紅玲跟著，所以說完之後，也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就帶著皇甫書靈去放血了。

  「妹妹。」這是皇甫書靈第一次當著蘇陌籬的面這麼叫她。

  蘇陌籬一愣，然後抬頭看向皇甫書靈帶著笑意的眼眸，也跟著一笑，「哥哥。」

  「這一聲哥哥叫的真好聽，妹妹，你都不知道，這十六年來，我們大家日盼夜盼，就盼著你能醒來，可是一次次地失望，大家都快要絕望了，無論沈先生和母妃怎麼努力，你就是沉睡不醒，不過還好大家都沒有放棄，都堅信你一定會醒來的，天可見憐，我們真的守到了你醒來的這一日。」

  蘇陌籬微微怔住，神色漸漸哀傷起來，「等下，帶我去見沈玉吧。」

  皇甫書靈頓了頓，然後點了點頭。

  蘇陌籬收了皇甫書靈三碗血，放在一個小瓷壇里，然後裝在了一個布袋子裡挎在了身上。

  皇甫書靈身子有些搖晃，幸虧蘇陌籬及時扶住了，「得了，你告訴地方，我自己去吧，你還是好好休息吧，讓婢女給你熬些補血氣的湯喝。」

  「沒事兒，就是起來的時候快了些，有些頭暈，現在好多了。」

  「行了行了，在我面前還逞強什麼，這十六年來還是這個性子，怎麼這十六年都沒能有個可以管住你性子的人？」

  「……我的好妹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我當然是希望我的好哥哥能給我找個好嫂子啊。」

  「……別想了，這輩子都不可能。」

  「……話可別說的太早，這輩子，長著呢。」

  皇甫書靈輕笑一聲，「倒也是，也許在我七老八十的時候，就碰上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也說不定。」

  蘇陌籬也跟著一笑，「好了，你還是休息吧，把地方告訴我，我自己去。」

  皇甫書靈把地方告訴了蘇陌籬之後，安慰道：「十六年了，逝者已逝，你也無須太過傷心，免得沈先生看到你通紅的眼眶，他又該想起這傷心事了。」

  「嗯，我知道。」蘇陌籬痛了一下，沈玉是為了救她而長眠地下，她如今醒來，怎麼也要去看他一眼再走。

  她帶了一壺酒兩個酒杯前去看望沈玉。

  一晃十六年，沈玉墓碑已經有些陳舊，可周遭卻是乾淨，沒有雜草叢生。

  在看到墓碑上的「沈玉」二字，蘇陌籬眉心一蹙，眸光一緊，只覺得心頭被剜了一刀，呼吸瞬間艱難了起來。

  她極力忍著哭意，努力揚起笑臉走了過去，然後坐在了墓碑旁，「小玉，我來看你了，雖然晚了十六年，但終歸是來了，我特地帶了一壺酒來向你賠罪道謝呢。」

  蘇陌籬拿起酒壺，斟了兩杯酒，一杯灑在沈玉墓前，一杯她自個兒仰頭飲下。

  「小玉，為什麼連你都拋下我不管了呢，你怎麼忍心，忍心看著我和父親為你難過呢……」說著，她又斟了兩杯酒，依然是一杯灑在沈玉墓前，一杯自己飲下。

  「小玉，你知道嗎？十六年了，我竟然沉睡了十六年，呵，如今醒來，我一定會將『魅』手刃，替你報仇！」

  如果不是「魅」詭計多端，讓她也著了道兒，沈玉也不會枉死，雖然是「魅」殺害了沈玉，可說到底，是她沒看穿「魅」的詭計，讓它得逞了，才會害死了沈玉。

  所以，不管是為了報仇，還是為了贖罪，她都一定要除去「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