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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彈劾

2024-06-04 12:06:50 作者: 十年臥雪

  李縝把王承禮打算將劉家的隱田分給河東境內,一眾候田多年的編戶的消息,刊登在了《河東日報》上,然後又出錢雇了些識字的人,去到田間地頭,讀給大夥聽。

  此舉,立刻給王承禮招來了歡呼和辱罵。歡呼的,自然是那些耕著幾十畝地,但卻要交一百畝田地的賦稅的編戶。辱罵的,自然就是賣身給劉奉仁的那些佃戶了。

  「真是苦啊,早年實在納不起糧了,才將田都賣給了劉奉仁,現在,卻連地都沒得種了。」

  說話的農人,跟關二爺一個姓,名叫有糧。

  「可不是,本來佃農當得好好的,宇文相爺說要括戶,說得挺好,六年起課,結果來了個王縣公,一年反倒要交四年的稅。」回答他的農人,姓劉,叫有財。

  所謂的六年起課,是當年宇文融為了從世家大族的手裡搶隱戶而制定的激勵政策,隱戶只要自願到當地官府處登記落戶,就能獲得土地成為編戶,並且六年內,不收賦調。

  初時,除了分不夠一百畝地外,其它的事,官府都說都做到了。但怎料,十三、四年後,王鉷卻來了個追收租庸調!而且,還是按照天寶年的新政,來收開元年的舊稅!正所謂,國朝收稅,十年未晚!

  「哎,那邊那人,可是在招力棒?」劉有財用手肘捅了捅關有糧。

  河東縣有一點好,那就是離黃河近,自黃河解凍後,漕運船就往返不絕,而這些船,由於裝得重,所以往往都需要縴夫來幫忙拉船,或是需要力棒來幫忙分擔一部分貨物,以減輕船隻的吃水。因此,本地的農戶大都能賺到些外快,來讓生活質量不至於太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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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樣子,不像是跑船的。」關有糧說著,手指伸進衣襟里挖了挖,而後又伸進嘴裡咀著。最近鹽田上亂得很,周邊的農人們有時會偷偷摸過去,用衣服包點正曬著的鹽回來享用,以讓身子感覺好受一些。

  劉有財卻已經站了起來,走到那人面前:「後生,可是要招力棒?」

  「非也,招小二。」那人道,「有間茶肆,月錢四百,月底結,包午膳。」

  「可是那個說做炒菜的那個?」劉有財常去城裡,因此對這個茶肆有點印象。

  「是,這可是長安人開的店。」

  「可有會費?」

  「哈哈,你當是漕工呢?人來就行。」

  劉有財還想問一句身契的事,田埂的另一邊,卻湧來一群人。

  「聽說,有間茶肆要招人?找我!找我!什麼都能幹!」

  「對,找我,我也是,什麼都會幹!」那些人囔囔著。

  「張叔子,你們這是?」

  「傻財,這可是長安有名的大酒肆!眼下地都沒了,還不趕緊找個長工幹著,是想餓死嗎?」

  「你要去嗎?」那招人的人還怪好,還問了劉有財一句。

  「去,去。等會,我再把關有糧叫上!」劉有財說著,飛快地往田埂的另一頭跑去。

  「趕緊的,有間茶肆招長工,每月能有四百錢,還包午膳呢!」

  「我不去。」關有糧卻轉了個身。

  「哎呀,這可是長安的大酒肆,現在不去,往後可不一定有這機會了。」

  「還是對著土地安心,而且,這商賈奸詐,誰曉得會不會先騙再宰?」關有糧顯然更願意種地。

  「不去算了,我自己去。」

  有間茶肆突然招人,自然是李縝的主意,一方面,他覺得裴冕和郭晞的進度太慢了,十多天才找到兩戶堪用的,所以乾脆搞了個雙向奔赴,原意選擇有間茶肆的,就來。另一方面,則是他作為司倉參軍的職責使然,畢竟,強行將佃戶們趕走,而後將他們耕種著的地交給編戶,如果處理得不好,是真的要出大亂子的!地方一亂,河東郡的官員都得完蛋。

  當然,有間茶肆即使加上正在擴張業務的澄品軒,也是無法安置這三百戶佃戶的,想要妥善安置他們,還得繼續找工作崗位。

  這一次,李縝將目光投向了河東郡的庫房。

  「不會吧!你要用兩千貫,來籌備紡織工坊?」王承禮瞪目結舌。

  「屬下這些天,走訪了河東郡的六個縣,發現,河東的麻、絲皆是冠絕北州。可這生絲和麻,利潤太多,不如投資幾間工坊,將它們織成成品。再出售,則售價可以翻倍。還有這干棗,也是名品,可以試著,摸索出一條產業鏈,藉此提高百姓的收入,與更多的工作崗位,讓更多遊俠,能夠工作。」

  「《唐六典》規定的,司倉參軍的職責是什麼?」王承禮問。

  李縝儘管不明所以,但還是答道:「掌管公廨、度量、庖廚、倉庫、租賦徵收、田園、市肆等事務。」

  「你現在要做什麼?」王承禮語氣不善道。

  「這提高百姓的收入,不就是為了更好地收稅嗎?」

  「《唐六典》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府君,這麼做,就是為了解決,劉家隱田上的那些佃戶的生計問題啊。」

  王承禮直接走了出去,理也不理李縝。

  「你!」李縝咬牙切齒,「蹬蹬蹬」地走回自己的官舍:「晴娘,給我研墨!」

  晴娘大駭,因為她從未見過,李縝黑著臉的模樣。於是,趕忙倒了些水來,研墨。

  「義父,這是晴娘泡的桂花飲,可要嘗一嘗?」

  「謝謝。」李縝飲了口,提起筆,在宣紙上「刷刷刷」地寫著什麼。

  「義父這是要彈劾王承禮?」晴娘問。

  「衣冠禽獸!」李縝正雙手握著筆在想彈劾的用詞,說到這,竟將自己氣到了,「啪」地一聲,將毛筆折斷了。

  「義父,只是這王承禮畢竟是太守,他敢當著義父的面,來做的事,一定是不會違背律法的。義父想彈劾他,只怕會無功而返。不如,彈劾他勾結東宮?或是,私語星讖?」

  「你說得對,王承禮的做法,確實不違律,不過是不配做人罷了。」李縝換了支筆,繼續寫,「可構陷他勾結東宮,私語星讖,也是小人所為。而義父這一次,要贏得堂堂正正!」

  李縝寫了兩份彈劾的奏疏,一份發給裴寬,另一份直接發給楊釗。這越級、越系統的上奏,本是違背官場規矩的大忌。但現在,李縝是不怕這些的,因為給他撐腰的人,是楊玉瑤和楊釗。他倆的能耐加起來,本就遠遠超過王承禮這小太守。

  只是,在這盛世之下,想為百姓做幾件實事,竟都要靠拼靠山,且還要違背《唐六典》,才有辦成的可能,這就無論怎麼說,都顯得有點搞笑了。

  李縝的上書,果然引得楊釗勃然大怒,因為這榷鹽鐵,可是他的起家之策,因此他絕不允許,有人以任何辦法,來壞了這榷鹽鐵!

  「右相此事,在國忠看來,定是東宮授意的王承禮,為的,就是攪了這榷鹽鐵,毀了右相的功績啊。」楊國忠立刻去找李林甫告狀。

  李林甫儘管支上了屏風,但還是感到一陣噁心。

  因為這楊釗竟比他還會逢迎聖人,才剛在聖人面前晃了幾個月,就提出為了避免「卯金刀」之圖讖,以示忠誠,故懇求改名為國忠。楊釗此舉被聖人大加讚賞,在一朝會上,聖人正式為楊釗賜名為「國忠」。還暗示李林甫,楊釗應該擔任御史中丞!

  「東宮授意?你可有實證?」李林甫問。

  「無有,只是這天下除了東宮,誰會盼著外面會有禍亂發生呢?」

  「何意?」李林甫捏著鼻子問。

  「右相且看。這王承禮要將劉奉仁兼併的一萬畝隱田,分給河東郡的編戶。卻又再三阻止李縝為原本在這隱田上耕種的佃戶,安排活路。這些佃戶沒了田地,還吃什麼啊?吃不飽飯,就容易做出,有損盛世之事了。」

  「可王承禮這麼做,也不違背《開元律》。」李林甫其實是不想榷鹽鐵成功的,因為這會證明,世間有人比他更懂財政!只不過,此事是聖人親口叮囑,一定要辦妥的,他沒辦法在明里暗裡反對。所以,只能以消極的態度,來對楊國忠的敵人們,來表示支持了。

  「不作為就是做大的違律!」楊國忠義正詞嚴道,「右相且想想,若河東真的激起了民變,這王承禮下可推罪於李縝,上可推罪於榷鹽鐵。而他自己,則無論在何人眼裡,都是替罪羊的。可殊不知,正是因為他為了偽造祥瑞,私下挪用了河東郡倉庫里的財帛,才導致沒有財力,支持李縝安頓失地佃農的計劃!最終,導致這令右相蒙羞的後果。」

  「他敢!」李林甫氣量狹窄,一聽楊國忠這麼說,立刻氣血翻湧,乃至於竟然忘了去尋找,楊國忠此番言語中的漏洞。

  「有東宮撐腰,有何不敢!」楊國忠現在聖眷正隆,在李林甫面前也大膽了不少,「這杜有鄰,不過是五品參贊,不就因為有東宮撐腰,就敢在家裡,用星讖來詛咒聖人和右相了嗎?」

  楊國忠提起杜有鄰,是因為當下長安正在辦杜有鄰案,這案子,現在也到了關鍵時刻,只差一點,就可以牽扯到東宮身上了。

  「過幾日,老夫把楊齊宣調到御史台,然後你安排他去河東一趟。」

  「諾!」

  秋天,田野中一片金黃,正是作物成熟的季節,也是農人們在經過一年的辛勞後,終於見到收穫的時候。

  劉有財告了假回來,與關有糧一併,拿著鐮刀,背著籮筐,準備去收割,兩人的臉上,全是豐收的喜悅。因為今年的天氣特別好,糧食的產量,少說比去年多了三成!

  然而,兩人剛打開院門,就各被兩雙巨手擊中了胸腔,當即往後跌倒在地。

  「哎呦。」

  「關有糧,你搶占了我家的地,知道不?!」

  關有糧一聽這聲音,登時怒氣全無,因為他可太記得這人是誰了,正是苗家的二十七公子。

  「苗爺,小的耕的,可都是劉奉仁的地啊?」

  「還提那罪人!」苗二十七抬手就給了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一巴掌,「他就是借著劉奉延的勢,搶占了我家的田地,知道不?」

  話音未落,一張蓋著刺眼紅印的地契已經在關有糧面前攤開:「幸,王太守公允,讓這些田地,重歸原主,也就是我苗家。」

  「是……是,小的先去收了今年的糧,明年就給苗老爺交租子。」關有糧其實壓根就沒想過,要擁有他現在耕種的地,而且也樂意給苗二十七交田租,以換取不用承擔租庸調。

  「收糧?這今年的糧,全是我苗家的!」怎知,苗二十七卻一腳踏碎了他的底線。

  「不可能!司倉參軍那天才派人來,在村口讀了公文,上面許諾,今年田地長出來的糧食,都歸我們……」

  關有糧尚在說,便被一腳踹正胸口,當即後腦砸在地上的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當即「嗡」的一聲,大腦一片空白。

  「野狗!不讓你補交過去四年的地租,就不錯了,還敢用李縝來壓我們?」

  「掌柜的!掌柜的!」關有糧的婆娘剛聞言出來,就看見關有糧被擊倒在地,當即嚇傻了,忙撲上去,「你醒醒!」

  「還有,你們住的房子,也是我爹當年施捨與你們的,現在都給我滾!」苗二十七叉著腰,指著劉、關二家的人道。

  「你把掌柜的打死了!還我掌柜的!」怎知,關有糧的妻子忽然暴起,衝上去,就要撕扯苗二十七。

  但苗二十七身邊全是家丁,如何能讓她進得了身?當即就將她也一腳踹飛。

  「還敢打我?!」苗二十七勃然大怒,「左右,都扒了,吊著打!」

  「小的沒地,也沒屋子,馬上就走,馬上就走!」劉有財直接嚇傻了,慌忙抓起妻小的手,什麼鍋碗瓢盆,衣服被褥都不要了,撒腿就跑。

  「家當還沒收拾呢!」他婆娘著急地叫道。

  「我賺的工錢,夠全買新的了,快跑啊!」劉有財著急不已。

  「家當?你們還敢偷我家東西?」苗二十七卻又抽風了。

  「不敢,不敢,都是苗爺的,都是苗爺的。」劉有財趕忙弓著腰道,「我們四個,就是來找關有糧,討口水的,討口水的,裡面的東西,都不是我們的。」

  「就是說,你們還喝了我家的水!」苗二十七用手中的摺扇挑著劉有財的下巴,「可知曉,水也是要收錢的!」

  「呃……呃……」

  「三十貫。」苗二十七隨口說了個數,「要麼給錢,要麼幫我收了這地裡面的糧食,來抵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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