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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金刀之讖

2024-06-04 12:06:47 作者: 十年臥雪

  明堂中,火把煌煌,裴冕和裴延齡各占一席,開始互相攻擊對方的論據,以求一舉將對方駁斥得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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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縝和高尚則坐在下面,品著茶和果脯,聽著他倆引經據典,從盤古開天一直駁到當下。

  「十三郎,你可聽出些什麼了?」李縝忍著睡意問道。

  「李郎,你讀過《晉書·高祖宣帝紀》嗎?」高尚卻問了個看似毫不相關的話題。

  「沒有。」李縝很誠實,「今晚回去看看。」

  「它裡面有一句,是司馬懿對魏武帝說的『賊以密網束下,故下棄之。宜弘以大綱,則自然安樂』。」

  李縝到底是「人間李郎子」,一聽就明白了高尚的弦外之音:「十三郎之意,若是抓得太緊,則人心渙散,沒有人會有執行這制度的動力。所以,要鬆緊適中,留存適量的餘地?」

  「是啊,這鹽是從亭戶手裡收來的,若是入倉制度太過嚴苛,小吏們要麼就會從亭戶那裡勒索更多的鹽,以作為補償,要麼就如行屍走肉一樣,上司不說一句話,他就不動一下。所以,一定要鬆緊適度。」

  李縝忽然覺得,高尚的這番話,說的正是人治的弊端。當然,這個話題,現在是碰都不能碰的。

  「但這裴延齡,也確實是個幹才。」李縝感嘆道。

  「不,此人面有奸相。」高尚的雙眸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不可用。」

  「哈哈哈。高十三,莫要打趣了。」李縝心道,再奸還能奸得過你高尚?

  「不信我?」

  「不是,只是這黃河水雖濁,但也能用於灌溉不是?」

  「哈哈哈,那你就將他,舉薦給聖人。」高尚狡黠一笑。

  「好,高十三,不愧是你!」李縝說是這麼說,但卻是不打算這麼做,因為這鹽鐵的官買商賣,也確實需要一套完善的倉儲、售賣制度,這制度,還真得依靠裴延齡來搭建。當然,適當的簡化也是必須的。

  聽完二裴的辯論後,李縝又收到消息,說是郭晞和野草終於逮著了張俊。

  「這廝可真能跑,從猗氏城門,一口氣跑到吳王渡,又跳進河裡遊了三四里,才被我一棍敲暈了。」郭晞邊用大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身子,邊道。

  「十三郎,又到了你大展身手的時候了。」李縝看著被五花大綁捆倒在地的張俊,身子一側,笑著對高尚道。

  「正好,我最近在攻讀《羅織經》看看這張俊,能與來俊臣過到哪一招。」高尚像拎小雞一樣將張俊拎了起來,「膽小勿看。」

  李縝率先走了出去,剛出門,就看見野草袒露著腹背,雙手捧著一根短棍跪在門前的廊道上,估計是剛剛得知李縝來了,才匆忙趕過來的。

  「女兒愚蠢,中了張俊的計,還請義父重重地責罰。」野草不待李縝開口,就主動道。

  自從覺得,自己確實被張俊騙了後,李縝確實是有點生野草氣的,但一見她這樣,李縝反而就不好發作了。

  「哈哈,你這是想讓義父被大家笑話,沒有藺相如的氣量嗎?」李縝一把奪過短棍,扔到院中,而後又將野草扶起。

  「義父,張俊此舉,怕不是劉奉仁授意,其背後,定另有真兇。」

  「如果你的猜測為真,那就說明,這劉奉仁也不過是傀儡而已。」李縝道。

  野草蹙眉道:「劉奉仁平日裡,是能夠出席王承禮宴會的。能讓他當傀儡的,估計也只有長安的大貴人了。」

  「你的意思,張俊是被劉奉延派來的?」李縝回想起張俊那天在自己面前時的表現,越想越覺得,張俊那天很鎮定,應該也是個見過大世面的,而且他的雅言也說得很標準,不像王義信那般,總是帶著些口音。

  「女兒也只是猜猜。」

  忽地,廡房中傳來一聲慘叫,嚇了兩人一跳。

  「義父,能否離遠一點?女兒害怕。」野草弓著腰,雙臂抱在胸前,緊皺著眉頭道。

  「少裝,你指定經歷過這些時候。」李縝不悅道,野草畢竟不是晴娘或郭老六,清純可愛就不是她的標籤。

  「是。」野草咬著牙挺直了身子,但當她再次聽到慘叫時,身子又是一顫,接著一縮。

  「裴延齡你聽說過沒有?」李縝問。

  「裴公子啊?」野草笑了,「河東第一風流,怎會沒聽過?」

  「那你可曾知曉,他在長安,認識什麼人?」

  野草皺眉:「裴公子的事,女兒也不知曉太多,不過裴家確實有與長安之間的生意。」

  「什麼生意?」

  「糧食,長安缺糧,得從關東運,而河東又正好位於這糧道的咽喉之處。」野草想了想,湊近了一些,「女兒之前還聽一些遊俠說,這糧袋,又大又沉,若是有心在裡面夾帶些什麼,外人根本看不出來。」

  「裴家可有自己的商隊?」

  「當然,他家還有一艘大船呢,有四五層呢。」

  李縝隱隱覺得,自己又摸到了另一張利益網絡,只不過這一張網,要比郭行先的那張網,更為巨大。

  「在黃河不結冰的時候,他們就用這艘大船,來將糧食運往關中。運河結冰了,就用大車運,聽說每一次,都有二三十輛大車。」

  「你去重點打聽一下,裴延齡和苗發這兩個人。」李縝道。

  「諾。」

  「還有,帶上胖子一起去,別嫌礙事,自己的安全要緊。」

  野草嘴角一彎:「是。」

  不多時,雙手是血的高尚從廡房中走出,雙手往裝滿乾淨水的水缸中一探,頗為享受地嘆了聲後,才道:「張俊可硬了,不過,跟來俊臣比起來,還是嫩了點。」

  「他說什麼了?」李縝問。

  「他是劉奉延派來,協助劉奉仁辦事的。」高尚道,「通過一間名叫永通貨棧的貨棧來傳遞消息,並配送貨物。」

  「永通貨棧?」李縝稍加思索,但立刻意識到,這貨棧沒什麼名氣,或者說它是只為劉家服務的,所以李縝來河東這般久了,都沒聽過它的名字。

  「我敢肯定,他還有話瞞著,只是身子太弱,暈過去了。」

  「他的話,還是仔細辨認為好。省得,又走了彎路。」李縝道。

  「那這永通貨棧,如何處置?」高尚問。

  「官府做事,都需要理由。可豪強不需要,我去給苗發通通氣。看看他,會不會替我們報個小仇。」李縝狡黠一笑。

  「毒。」高尚笑道。

  李縝沒有自己出面去找苗發,以免落下口實,所以他去到裴冕租住的旅舍,準備由裴冕出面,來辦這件事。

  裴冕正在教晴娘彈琴,琴聲悠揚,有如天籟。

  「此曲,好高的意境。」李縝抽空插話道。

  「不高,這只是孩提的心泰,故而音清。」裴冕道。

  「你在諷刺我。」李縝笑道。

  「就按這個指法來。」裴冕對晴娘道,而後帶上房門走了出來,「找我何事?」

  「之前你在長安的時候,就一直囔囔,要將晴娘安置在河東老家。可我們都到河東數月了,可你為何一直帶著晴娘在旅舍中住?」

  「我們家,在家父的那一代,就搬到了長安居住,在河東就只剩下祖屋。比這旅舍還差,」裴冕嘆息道。

  「就不能託付給其他人?」李縝又問。

  「我們這一支,現在以裴旭為首。可你覺得他兒子裴延齡,像是好人嗎?」

  「照你這麼說,剛分給你的鹽田,你能看得住嗎?」李縝立刻露出懷疑之色。

  「那是當然可以!這利益跟親人,可是兩碼事。」

  「我給你找到了一個,跟苗發交好的機會。有了苗家作為外援,想必,窺視這鹽田的人,就少了。」李縝道。

  「你又想出了什麼詭計?」

  李縝無視了這句話:「劉奉仁留下了一間貨棧,將永通貨棧,我想它裡面必有大妙之處,苗發不會不感興趣的、你將此事告訴他,讓他動手,吞了這貨棧。」

  「你是想讓他們互相爭鬥?」裴冕問。

  「他們不動,這河東便永遠是一潭死水,我們也就兩眼一抹黑了。」李縝點頭道。

  裴冕想了想,然後將李縝往外拉了幾步:「你且告訴我,這裴延齡,為何會突然來找你?」

  「你還記得,我們來河東的時候,兩位王孫,來給我們踐行的事嗎?」

  「你這是何意?」裴冕瞪大雙眼。

  「他們告訴我,在河東,會有人來與我們接洽,我們若是遇到了難以處理的事,可以通過這個人,來跟他們聯繫,換取他們的幫助。」李縝道,「這個人,就是裴延齡。」

  「他竟搭上了東宮?」裴冕大駭。

  「他與苗發,有關係嗎?」李縝趁機問道。

  「自從苗晉卿點了個曳白後,苗發的出仕之路,也處處受阻。所以,極有對右相產生不滿,既而投向東宮的懷抱。這次,折了劉奉仁,就如同斷了安祿山一臂啊。」

  李縝對這個觀點,是不太認同的,因為在他看來,劉奉延這一家子,更像一個商人,誰能給他利益,他就替誰辦事,無論這個人,是東宮還是右相。

  於是,李縝寫了一封信,將近來發生在河東的事都一一告訴九懷,並特意叮囑她,小心接觸除了楊玉瑤外的,任何勢力。

  這信寄到長安的時候,九懷正在應付一個難纏的客人。

  「哈哈,九懷,數月未見,如今你也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啊。」楊洄大咧咧地坐在雅間的主位上。

  「駙馬說笑了。」

  「那就說點正事,你最近,可有未發表的故事?」楊洄問。

  「故事?」九懷一愣。

  「是啊,李縝的那本三國出來後,可是風靡長安啊。所以,我也想弄一個,來討聖人歡喜。」

  「哈,駙馬想要故事,找書生寫不就成了?」

  「不成,必須得有李郎的名頭,才叫故事。」楊洄卻是擺擺手。

  九懷想了想,李縝還沒有發表的故事,就只有小曦正在潤色的那本《鶯鶯傳》了,但這顯然,不是她能做主送出的,更何況,楊洄為什麼要說,必須要打上李縝的名頭?

  「李郎如今遠在河東,又一心替聖人分憂,替右相辦事,實在沒空閒,來寫故事了。」

  「九懷,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啊。」楊洄忽然語氣不善道。

  「駙馬爺息怒,我這便寫信給李縝,讓他連夜寫一個獻給駙馬。」九懷趕緊裝可憐。

  「這還差不多,我就等你半月。」楊洄說完,也不等九懷回答,就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半……半個月?」九懷瞠目結舌,事關這書信一來一回,都差不多是這時間了啊。

  九懷想了想,決定此事還是得求助楊釗,於是就準備了一車禮物,來到楊釗家投拜帖。

  「你可真會挑時候,我這才剛回來呢,你就上門了。」楊釗笑哈哈地開門道,「可是從哪位大師處學會了掐指一算?快快教給哥哥。」

  「碰巧而已。不過今天,是送財上門來了。」

  「哇?這麼多?」楊釗還是那副德行,直接撲到大車上,枕著那些紅綃,打了個滾。

  「茶肆從年節至今,都是盈利的,當是要分紅與一眾股東。」

  「哈哈哈,沒想到啊,我楊釗還有躺著數錢的這一天。」

  「哎,國舅話可不能這麼說,茶肆能賺錢,都是依仗了國舅的福氣啊。」

  「哈哈,你這小嘴,跟抹了蜜一樣。」

  「對了國舅,說到大師,『十齋日』那陣子,茶肆曾經為大薦福寺提供給齋飯。當時,九懷借著這機會,問過鑒真大和尚的師弟,鑒行大師如何看待國舅。」

  「啊哈?快說說,他是怎麼相我的?」

  「大師說,國舅是富貴之相,只是名字中帶有『刀』字,這會讓人聯想到金刀之讖。」

  「哈哈哈,九懷你就別騙哥哥了,大師可不興看相啊。」楊釗笑道,「只是,這金刀之讖,確實提點了哥哥。我得改個名字,以免被有心之人詬病。」

  楊釗沉思片刻:「唔……我楊家歷代,皆是為國盡忠之士。所以就叫國忠好了!」

  「國舅赤心如此,且受九懷一禮。」

  「哈哈,你就別笑話哥哥了。嗯,你今天這一提點,可真是幫了哥哥大忙啊。說吧,定是有什麼需要哥哥幫忙的。」

  「啊,真是什麼都瞞不過國舅的慧眼。」九懷道,「事情是這樣的,駙馬楊洄,要李郎在半個月中,給他寫一篇故事,署名還必須是李縝,然後由她,獻予聖人。」

  「沒安好心,沒安好心啊。」楊釗一聽,立刻反應過來,「定是想藉此機會,暗示聖人,李郎與他,是一夥的了。」

  「這……這會不會害了李郎?」九懷其實早猜到了楊洄的目的,但還是配合著楊釗。

  「哪有這般簡單,若是李郎的故事,真被他獻了上去。只怕在聖人眼裡,這榷鹽鐵里,也有他楊洄的功勞。而聖人對楊洄,可是……」楊釗說著,朝九懷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提防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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