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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鐵石

2024-06-04 12:06:40 作者: 十年臥雪

  瓊樓茶肆的生意,十分紅火,乃至於專門用來停放車馬的院子,都已爆滿。

  達奚盈盈按照經營瓊樓玉宇時的經驗,將瓊樓茶肆的東側院單獨用圍牆隔開,裡面再用矮一點的磚牆分間成十多個小院子,以供喜歡安靜、低調的客人使用。

  東側懷沙院,是東側院的最後一間小院,一般是不招待客人,只用來應急的。而今天,則成為了瓊樓玉宇兩大東家鬥法的現場。

  「嗯,能知曉貴人們需要什麼,並滿足他們的需求。怪不得你能擁有如此財富。」九懷邊說邊泡著碧螺春。

  「生意嘛,不就講究一個『投其所好』?你只要做到了,不愁錢不來。」達奚盈盈嫵媚一笑,等著九懷給她斟茶。

  「可我為何聽說,這做生意,離不開一個『奸』字?」

  「哈哈,不『奸』,贈的便是血汗錢,『奸』,你才能躺著賺錢。」

  九懷終於把茶泡好了,而後趁著水溫還很高的時候,把茶液灌進達奚盈盈面前的茶盞中:「你就不怕,被燙著了?」

  「所以,郭行先,也不冤啊。」達奚盈盈換了個姿勢,半躺著道,「只可惜那郭紹蘭,只得繼續,『臨窗泣血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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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懷一伸手,將案上的沙漏一翻,開始計時。

  「茶已煮好,現在計時,又有何意?」

  「待這沙子漏完,便是盧杞啟程去嶺南的時候了。」

  達奚盈盈的嘴角,以細不可察的角度一抽:「你是在威脅我?」

  「都是生意,何談威脅?」九懷莞爾一笑,「聽說,做局的人,是鐵勒幫?」

  「我可是收了他們錢的。」達奚盈盈從軟塌下抽出一個小箱子,「帳簿,你自己看。」

  瓊樓玉宇的主要業務,是餐飲,但最為賺錢的,卻是這骨牌,因為人們發現,它可以用來賭,而只要涉及賭,店家就可以抽傭。每張桌每盤只抽百分之一,如此算來,不是躺著賺錢是什麼?

  「他們得在這賺多少錢,才能每個月給你一百貫?」

  「這是他們的秘密。我只知曉,股東們對這筆收益,很是滿意。」達奚盈盈笑著擠了擠眼,「倒是你的茶肆,先前因為缺鹽,盈利不佳。股東們對此,很是不滿呢。」

  「能讓你如此上心的股東,可不多。該不會,是岐王殿下吧?」九懷趁著達奚盈盈品茶的時機,忽然笑著問道。

  「啊~」達奚盈盈聞言一驚,手一抖,茶液就打濕了衣袍,這茶的溫度還很高,因此她還被燙了一下。

  九懷看了眼沙漏:「何必如此驚慌呢?還有四刻多呢。」

  「你只要有心,確實可以知曉許多事。但別忘了,知道的越多,人就越容易死。」達奚盈盈雖在反擊,但實則已經承認了九懷的猜測。

  「可我也知道,今天你能做局坑岑參,明天就有可能,做局坑一個,我們都惹不起的人。而這種人,在長安,遍地都是。」

  「哎哎哎,話可別說得這般難聽啊,這欠條,可是他自願簽的。」達奚盈盈嗔怒道,她雖不敢對李縝動氣,但卻自問,能壓制九懷,「而且,借他錢的人,是鐵勒幫。我自然沒有,為他破費的道理。」

  「這是瓊樓茶肆中,屬於李郎的那份。你看看,若是沒問題,就簽個字。」九懷說著,從身上掏出一份文契,「恰好能抵得上岑兄欠的錢。」

  「哪有你這般做生意的?遇上一點不順心,就吵著散夥?如此下去,就算你有萬貫家財,也早晚虧個精光!」

  「你急了。」九懷左手摁著文契,雙眸泛起意味深長的笑意。

  達奚盈盈一看就知,自己被耍了,乃至於暴露了自己的底牌,當即青了臉。

  「你費盡心思做這個局,是為了從李郎身上,得到什麼?」九懷接過了談話的主動權,「說明白,興許我還能配合你。若是說不明白,那後果,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莫非,你是想學楊崇義的妻子劉氏,謀害親夫,然後帶著錢去找面首?」達奚盈盈的嘴也是毒得厲害。

  九懷不答,僅是微笑著。

  「你倆與虢國夫人,合夥開了一間『安心櫃坊』是吧?」

  「是,茶肆每天都有大量的銅錢要進帳。支付貨款也需大量的現錢。這些錢,放在別的櫃坊,終究是不如握在自己手裡安心。」

  「岐王便是看上了安心櫃坊,所以就有了這一計。」

  「五百多貫,夠把整個安心櫃坊買下來兩次了。」九懷喃喃道。事實上,儘管吳懷實幫忙搞定了手續,但本著低調的原則,這安心櫃坊在當下的作用,還真就是存放「有間茶肆集團」運營時所需要的大量銅錢,兼顧小額度的貸款。

  達奚盈盈身子往前一傾,因為她忽然覺得九懷的氣場有所收斂,這是不自信的信號:「岐王畢竟是王啊,壞事的本事,可是大著呢。」

  「岑參欠的錢,要在什麼時候還清?」

  「這個不急,到明年也可以,只是這利嘛。」

  「你既然是個商人,就該知曉『奇貨可居』的道理。」九懷卻是針鋒相對,將達奚盈盈好容易聚起來的氣場又打了下去,「再有,這數百貫的利,要是放在明面上,這瓊樓茶肆,就又得搬家,並換個名字了。」

  達奚盈盈終於萎頓下去:「這般說,我是不能置身事外了?」

  「當然,十九娘將此事告訴我的時候,說的可是,你設了個局,騙岑參簽了一張五百多貫的欠條。」九懷終於使出了最大的殺手鐧。

  「什麼?!」

  九懷起身離去,留下一臉驚詫的達奚盈盈。

  從瓊樓茶肆出來,再往西北去,只需兩刻鐘,就能抵達西市的澄品軒,這裡已經召集了一批工匠,正如火如荼地製作竹紙,準備供給河東。而這紙坊的喧囂,正好可以給密語作掩護。

  「脈象平實,恢復得不錯。」李騰空縮回手,而後眼珠子狡黠一轉,「就是有內熱之像,要注意飲食哦。」

  「哼,我可不肥。」九懷撇撇嘴,以表示不悅。

  「查得如何了?」李騰空收起壞壞的笑容,正色道。

  「岑參的事,是岐王所為。達奚盈盈說,他的目的,是想沾染安心櫃坊。」九懷道,「至於師夜光,他是薊門人。曾被無上真引薦給聖人,據說能看見鬼神。」

  「就是說,郭家人都覺得,六娘是中邪了?」李騰空問。

  「沒……沒吧……」九懷嚇了一跳。

  「那我該換身衣裳,再去見六娘了。」李騰空神秘一笑,「跟著來。」

  「十九娘,你說的中邪,是……是真的嗎?」九懷不敢動彈。

  「怕了?」

  「有,有點。」

  「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還怕這?」李騰空又把九懷逼到了地板上。

  「我確實是,越來越膽小了……」九懷不敢與李騰空對視,別過臉道,「總是怕,一不小心,身上的福氣就……」

  「那可不成,我不會武,你得保護我。」

  不多時,李騰空就換上了一身乾淨的道袍,手中還握著一柄佛塵,在陽光的照射下,仙氣頓生。

  「茶肆有個大倉,設在東市,不如我把六娘帶出來,你在那給她診斷如何?」

  「好。」

  於是,兩人在東市分開,九懷自去找郭老六。

  今天,王氏又帶著郭五郎去赴宴了,郭老六則因為前些日子受驚的緣故,留在家中。她見了九懷,顯得十分歡喜,一下子就撲到後者懷中。

  「這些日子,感覺可好?」九懷被她推得後退兩步,才堪堪站定。

  「時不時,就會做,咳咳……做噩夢。」郭老六道,「我好怕……又不敢跟阿母說,怕咳咳……說了,會瞞不住娘子還活著的事。」

  九懷右手輕撫著郭老六的髮絲,蹲下身子,左手摸著她的臉道:「我們去找個地方,坐一坐,聊一聊,散散心,如何?」

  「嗯。」

  兩人牽著手,往東市走去,郭老六很聽九懷的話,把心中的恐懼、自責等等情感,都一一說了出來。九懷則安慰、鼓勵著她。

  「可是,沈涼真的來找我了。」郭老六說著說著,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夜光法師作了兩次法,可他還會在夜裡出現。」

  「你看見的,不是他,是你心中的慚愧。因為你總覺得,不該殺他。」九懷道,「可沈涼,是我殺的。他不會來找你,只會來找我。」

  「不,不,我真的看見他了,就在我面前,臉都是碎的。」郭老六忽然拽緊了九懷的手。

  「可是在夜裡,你準備入睡之時?」

  「還有,我每次喝水後,都會如此。睡覺的時候,就更是這樣了。」

  「喝水?」九懷一愣。

  「桂花飲,又甜又香的桂花飲!」兩人前面,是一家食肆,食肆兼做茶飲生意,因此在門外支了個小攤。

  「給我來三杯桂花飲。」

  「好嘞,可要冰?」夥計神神兮兮道,「小店有自己的冰窖,這凍飲的口感,與貴妃喝的,是完全一致呢。」

  九懷聽了,確實心動,但轉念一想,要是讓小曦知曉,自己和郭老六這倆病患還敢喝冰飲,怕不是要颳起一陣腥風血雨,於是搖搖頭道:「不用了。」

  「好嘞,給。」

  「六娘,你什麼都不要想,看著我的眼睛,喝幾口,然後告訴我,是不是真的,看見沈涼了?」九懷蹲在郭老六面前,凝視著她道。

  郭老六顯然害怕與人對視,幾次別過臉,但都被九懷用手掰了回來。

  最後,郭老六終於鼓起勇氣,正視著九懷,來喝這桂花飲。

  「還能看見嗎?」

  「沒有!」郭老六肯定道,「不過自從來到娘子身邊後,我確實心安了不少。」

  「你喝的,真的是水嗎?會不會是泡了些補藥的湯啊?比如參湯那些?」

  「你是怎麼知道的?」郭老六驚詫道,「聽說是,用龍骨、酸棗仁、柏子仁這些來泡的水,說是有鎮靜安神的功效。」

  九懷已經知曉,郭老六為何總會看見沈涼了,一個是她心中的恐懼使然,另一個,則是師夜光很可能在這些調理的藥中,摻雜了些什麼。

  同時,九懷隱隱覺得,師夜光的突然出現,應該是衝著李縝來的。自己得趕緊,將這裡發生的事,告訴李縝,讓他早做準備才行。

  河東郡,絳縣。

  茂盛的叢林中,瀰漫著一股血腥。幾支長箭將兩個壯漢釘在樹幹上,壯漢們腳下,還趴著幾個瘦弱些的車夫,都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屍體中間,是四輛裝滿貨物的牛車。

  「四車鐵石,一斤不少,獻予諸位。」苗發動作誇張地向著幾人行禮。

  「多謝七郎仗義相助。」郭幼儒笑呵呵對苗發道。

  「不謝,不謝。」苗發說完,轉向李縝,「李郎,莫要忘了,你我的約定哦。」

  「七郎,放心,一定不忘。」李縝點點頭。

  「弟兄們,走了。」苗發手一揮,領著自己的家丁們離去。

  「這苗發的胃口,也太大了,竟然要劉奉仁所以沒有沒有上報的礦洞。」郭晞耐心地等到苗發等人消失在視線之中後,才對李縝道。

  「可沒有他相助,我們可能連劉奉仁都對付不了。」李縝說著,看了眼胖子,「人都綑紮實了嗎?」

  「手指頭都動彈不了。」胖子應道。

  在苗發的幫助下,李縝等人活捉了車隊中,兩名衣著最為光鮮的人,這兩人也是個慫的,一見官差真敢殺人,就大呼願意供認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李縝決定,邊走邊問,免得中途發生意外,連供詞都沒留下,那樣就虧大發了。

  「上月,有礦工慕容七,狀告你們礦上出了礦難,死了好多人,可有此事?」

  「有,有的!丙字十七號洞塌了,埋了二十五個。」其中一個立刻道。

  「是,是。然後礦工鬧事,阿郎下令毆打他們,又打死了六個。都是我倆親眼所見,親眼所見啊。」另一個也不甘落後。

  「這些鐵石,要走私去何處?」李縝又問。

  「有三車是供應給京兆府的,剩下的那車,要運往偃師。鑄幣,鑄幣。」

  「鑄幣?」郭幼儒眯起眼,「私鑄貨幣,可是重罪,你們不知曉?」

  「明府,小的們也是迫不得已啊。阿郎讓這麼幹,只能這麼幹啊!」兩人同時跪地,哭喊道。

  「說清楚點,是劉奉仁私鑄貨幣,還是有人買劉奉仁的鐵,來鑄造貨幣?」

  「有,有個買家。叫宋曇。」

  「胡言!」郭幼儒立刻道,「你知曉這宋曇是何許人嗎?」

  「知曉的,便是宋之遜的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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