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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押寶

2024-06-04 12:06:21 作者: 十年臥雪

  自打從猗氏縣回來後,李縝就「規矩」了不少,整天待在河東郡衙內,哪也不去,誰也不見,一副坦誠接受裴寬調查的模樣。

  但裴寬卻是看不下去了:「李縝,你實話告訴老夫,這猗氏縣,究竟發生了何事?」

  「郭行健意欲殺我和王倉曹,結果被我們反殺。但不知為何,清雅閣走了水,將整個院子,燒成了白地。」李縝像複讀機一般,復讀著。

  同樣的話,裴寬也在王義信的口中聽到過,而猗氏那邊,郭英萼、高升之的話雖然有些出入,但也一致,便是李縝收受了郭行健的五千斗鹽的賄賂,結果事沒辦好,起了衝突,結果郭行健和清雅閣的奴牙郎王潤等人都被李縝殺死。

  裴寬是親眼看見,李縝將鹽票上交的,因此這受賄之事為假,但火拼之事卻是眾口一詞,故而他只能相信。但裴寬到底是老狐狸了,一看就知這事有貓膩,只是身邊的人全都圓滑得厲害,叫他愣是使不上勁。

  

  「簽字吧。」裴寬將已寫好審查結果的文書放在李縝面前。

  「這是無事了?」

  「好好跟在老夫身後,再莫亂跑。」裴寬哼了聲,他當然不能讓李縝有事,因為李縝是他親自上表舉薦的判官,如果一到任就出了事,早已虎視眈眈的李林甫保證會立刻撕了他。

  「是。」李縝簽了字。

  「猗氏的鹽池是收回來了,但長安那邊,故事才剛開始。」裴寬透露了一點消息。

  「裴公此話何意?」

  「猗氏的鹽池,需要人來掌管,這可是暴利,還有這官鹽往後由哪些貨商來賣,都在爭呢。」

  「那郭行先可有動作?」李縝迫不及待地問。

  「他就想繼續,掌控這長安的民鹽。」

  「裴公,小子斗膽問一句,裴公是否有意,與右相緩和關係?」李縝問。

  「現在還不夠好嗎?」裴寬一聽見李林甫就來氣。

  「裴公現在遠在河東,朝堂之上,多一個朋友,肯定優於多一個敵人。何況《史記》曰:十年未晚。」

  李縝不說「報仇」兩字,省得落人口實,不過裴寬熟讀經史,縱覽群書,顯然一聽就懂。

  「舉薦誰?」

  「京兆府的戶曹,元捴。」李縝道。

  「他肯來?」

  「不來,不更好嗎?」

  「豎子又不學好。去,把高尚叫來。」

  「是。」李縝竊喜,立刻出去把高尚叫進去掌筆,而他自己,則往裴冕住的官舍走去。

  裴冕和郭晞跑了十多天,才終於將這河東郡的鹽商情況摸了個大概,裴冕對自己的效率很是滿意,但沒想到,剛準備邀功,就聽聞,李縝已經將郭行健給殺了!好傢夥,這相當於裴冕才剛理順枝丫,李縝就已經把樹幹給砍了。

  「裴兄,你在寫什麼?」李縝一推開門,就看見裴冕在埋頭猛寫。

  「裴冕老了,準備告老還鄉。」裴冕頭也不抬。

  「不是,你才多大啊,就告老了?」

  「可不是嘛,現在的少年郎,都厲害著呢,裴冕成了老古物了。」裴冕終於肯白了李縝一眼。

  李縝知他在開玩笑,便走上去,拍著裴冕的肩膀道:「你小子,上了賊船還想跑?」

  「本不敢,但現在跳水也得跑。」裴冕放下筆,抱起雙臂,「哼!說了多少遍了,要徐徐而圖,你倒好,一到猗氏就殺人放火。」

  「哎,這話不對啊。人是我殺的,但火,可不是我放的。」

  「是,現在都說是郭行健放的,但猗氏的官員,都認為是你倆分!贓!不!均!」裴冕繼續抱臂,並刻意不讓李縝出現在自己的視線內。

  李縝圍著裴冕饒了兩圈,卻發現裴冕仍跟個傲嬌似的,便不饒了,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我現在能確定,這猗氏縣尉高升之,一定和郭行健糾纏不清,且郭行健敢殺我,一定是有他的授意。」

  「證據呢?」裴冕狂戳著桌子。

  「在呢,證人都帶回來了。」李縝湊近了道。

  「哦?在何處?」裴冕立刻站起身,也往李縝臉上湊。

  「走著。」李縝大咧咧地拖著裴冕的手,將他拽了出去,在正平縣內繞來繞去,終於在把裴冕累癱前,走進了一間私人旅社中。

  兩人才剛來到廊道最盡頭的那個房間,就聽見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婦人的呻吟聲。

  「咚咚咚」李縝用力敲門,「胖子,我們要干正事了啊。」

  「哦,馬上,馬上。」

  片刻後,滿身大汗的胖子開了門,迎了兩人進去。

  「洗個澡,成何體統。」裴冕嫌疑地捂著鼻子,瞪著胖子道。

  「嘻嘻,完事了再洗。」

  「小心暴死!」裴冕扔下一句,甩袖而去。

  兩人進了屋,一眼就看見滿臉紅暈,眼神迷離的老鴇正縮著身子跪在地上。老鴇早就卸了妝,但顯然,她的底子是極好的,且屬于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胖子管你叫什麼?」

  「奴婢本叫蘭芝,胖子卻管奴婢叫野草。」

  「哈哈哈。」李縝捧腹大笑,「好,這個名好。」

  老鴇聞言,卻還是嘟了嘟嘴,輕「哼」了一聲。

  「哎,聽見了嗎?心裡有氣呢。」裴冕耳靈。

  「是嗎?這麼說,便是胖子不行啊。」李縝蹲在老鴇面前,「嗯?」

  「奴婢野草,謝幾位郎君賜名。」野草背脊一躬道。

  「裴兄,讓我見識一下,你的本事。」

  「別,你比我熟。」裴冕推辭。

  「謙讓什麼?快上。」

  「要上一起上。」

  野草聽了這幾句,嚇得雙手往身前一抱,差點蜷成一個球了。

  「咳咳,野草,我問你,你可知曉,自己現在是何處境?」裴冕雙手抱臂,伴著臉問。

  「知曉,郎君讓野草活,野草才能活。」

  「哎哎哎,此言差矣,我們可不是郭行健,一言不合就打人殺人。我們是官,查清了猗氏的案子,如果你無罪,便立刻可以走,如果有罪,就把你送去縣牢改造,刑期滿了,也可以恢復自由。」李縝糾正她的話。

  「是。」野草頭一低,心中卻是不屑一哼。

  「那就先說說,郭行健和高升之的關係。」裴冕道。

  「高升之是幽州人,在猗氏已有七年,當年郭行健截斷鹽母,便是他擺平了前任縣令。郭英萼上任後,曾想過替鹽戶們伸冤,但高升之立刻從清雅閣中挑了是個美人,送給郭英萼。然後,郭英萼也不做聲了。」

  這短短几句,便勾勒出一個在猗氏隻手遮天的縣尉的形象。

  「這高升之有這能耐?郭行先可是長安巨富,他一個小縣尉,如何能擺平他弟?」

  「有一次,高升之在清雅閣喝醉了,曾說過,他今年安將軍的貨,滯銷了。野草後來打聽過,這安將軍便是安祿山。」

  「可以啊,你一老鴇,竟知道這麼些要事?」

  野草聞言,又嘟了嘟嘴:「野草有一個簿子,往常聽到了什麼要事,都會記在上面。正是靠著它,郭行健才讓野草當老鴇。」

  「這簿子在哪?」李縝對它很感興趣。

  「在清雅閣里。」

  「都燒掉了。」李縝不由得嘆息。

  「野草還知道一事,霓凰便是郭行先預訂的,本來說年中才要的,但卻忽然派人來提走了,說是長安城裡的一位貴人,現在就要。」

  「這個高升之,在給安祿山銷什麼貨?」裴冕又問。

  「野草不知曉。」野草聳著肩,攤開雙手,皺眉眉頭,滿臉無辜。她沒穿衣服,因此這神情,這姿態更是楚楚可憐。

  「那郭行健呢?他有多少生意?」裴冕又問。

  「想好了再說,這很重要。」李縝補充道。

  哼,遇上了倆和尚。野草咬著牙,悄悄地瞪了這兩豎子一眼。

  「鹽、娼妓、鐵。」

  「郭行健還有鐵礦?」

  「聽郝四郎說,是從西河郡買的鐵,要經河南府,沿著運河運到范陽。」

  「那你還知曉些什麼?」裴冕問。

  「有紙筆嗎?野草想先梳理一遍。」

  李縝終於被她勾起了興致:「這不是一般娼妓能有的習慣,你以前,是幹什麼的?」

  不曾想,這一問,卻問得野草的眼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不想說?」裴冕不悅道。

  「野草是奚人,本為君長之女,幼時被張守珪所虜,沒入教坊。」

  「抱歉,不該問的。」李縝見她也確實可憐,便將自己的手帕遞給她。

  裴冕沒李縝這麼細的心思,托著下巴在沉思,片刻後,他靈光一閃:「李郎,我們有些事,得問一問高尚。」

  「走。」

  「郎君。」野草卻叫住了他們,還膝行向前幾步,「野草有一事,懇請郎君成全。」

  「何事?」李縝回頭。

  「郎君如果覺得,野草還有用,能不能給野草一個,替郎君做事的機會?」

  李縝看了裴冕一眼。

  「那就先愛上胖子。」裴冕道。

  「野草謝郎君。」野草一個勁地叩頭,直到被再次進來的胖子給攔腰抱起。

  門外,兩人已經走出許遠了。

  「這野草不簡單,三言兩語,就賴上你我了。」裴冕用手肘捅了捅李縝,「看著點,別讓胖子的心,都被她勾去了。」

  「你覺得,這野草跟高升之,又是什麼關係?」李縝問。

  「你懷疑她?」裴冕皺眉想了一會,「可我聽說,若不是你將她許給了胖子,那晚,她也得死在清雅閣。」

  「我的意思是,她會不會,還去找高升之?」

  「她是賤籍,只能依附於旁人,如果你收了她,她如何能背叛你?」裴冕搖搖頭,但話音剛落,忽然,「啊」了一聲。

  「想到什麼了?」李縝問。

  「除非她認為,這河東道上下,就是一張巨網,你鬥不過,這樣才會主動投回高升之的懷抱,謀求一條生路。」裴冕說著,雙手一背,「哎呀,要我說,你要用她可以,但最好先讓九懷教訓她幾天。」

  「何意?」

  「野草,野草,一有縫隙就能長。初時不起眼,可一回頭,就已經一片了。」裴冕說著,不由得又看了李縝一眼,「就跟你一樣。」

  「你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李縝白了裴冕一眼,「我倒是怕啊,九懷那傻丫頭,會被她玩死。」

  「哦~明白了,你有軟肋了。」裴冕會心一笑。

  「哎哎,你這話什麼意思?」李縝撓頭。

  「知曉,互損是愛的表露之一。」

  「呃……」

  兩人回到河東郡衙,恰逢高尚處理完公務,正欲去用晚膳。三人便湊了桌,一起享受周八郎的廚藝。

  「十三郎,你可見過平洌?」李縝本想問高尚,但忽然想起來,好像許久不見平洌了。

  「沒有,他四五天前,便出去了。」高尚道。

  「我就一直奇怪,為何平洌要跟著來,而且,還不摻和到這公務里。」裴冕道。

  高尚想了想:「必是另有圖謀。」

  「十三郎,冕想問你一事。」

  「章甫請講。」

  「有人說,郭行健的利益鏈里,有安大夫,對此你如何看?」

  「哈哈哈,章甫是想查案呢,還是立功呢?」高尚狂笑道。

  「若是想查案呢?」

  「那便講證據,重要的是物證,而非人證。」

  高尚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人證隨時可以造假,但物證很難,所以只要裴冕能拿出物證,就由不得旁人不信。

  「若是想立功呢?」

  「那就當看不見安大夫,因為聖人現在,正需要安大夫。」

  這其實也是一句廢話,因為張九齡就曾指著安祿山說,此人日後必反。但李隆基當時就不聽了。不過高尚在這裡這麼說,也算是表明態度,那就是他願意替李縝和裴冕出謀劃策,而不是冷眼看著他倆吃癟。

  「良言。」李縝拱手,「現在,郭行健雖死,但猗氏的官員中,還有他的餘黨,可他們盤根錯節,令我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尚將酒樽中的酒,一飲而盡:「尚有一策,分化,瓦解,替罪羊。」

  「哈哈哈哈,十三郎,來冕敬你一樽。」

  高尚很爽快地與兩人碰杯,而後一飲而盡:「還有一事,郭行先不會坐以待斃的,你們在長安的人,要小心了。」

  「謝高兄。」

  李縝隱約覺得,高尚可能是在隔山觀虎鬥,兩頭下注,如果這次,安祿山仍不能被動分毫,那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倒向安祿山的懷抱。可如果自己贏了,那高尚就極有可能,將寶押在自己身上了。於是,他提筆寫下一封信,寄往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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