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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牌局

2024-06-04 12:06:17 作者: 十年臥雪

  驢車停在一處有守衛的大院前。九懷從車後探頭一看,這倆護衛也是嚇人,一人渾身白衣,戴白面具,另一人渾身黑衣,戴黑面具。

  兩護衛見有人靠近,立刻拔刀阻攔。九懷想了想,退後一步,而後再亮出那張字條。

  兩護衛對視一眼,白護衛便收了刀,敲開了院門。這開門者,也是個能嚇死人的,因為他戴著一個牛頭面具!

  這人將九懷帶到正廳門口,而後轉身攔著門:「刀劍勿入。」

  九懷順著他的手指一看,見門邊放著一籮筐刀劍,也不知是真的嚴格執行了這條,還是這些人故意放幾把在此,來塞著她的嘴。但現在,她是求人的那個,所以只能解下腰間的橫刀,插在籮筐上。

  然而,那人卻還是不開門:「三把。」

  九懷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右手從短後衣的衣襟處伸入,取出綁在左腋下的匕首,又分開短後衣的下擺,拔出綁在右小腿上的障刀,與匕首一塊,放在籮筐中。

  那人這才開了門。門剛開,九懷就知道自己要往那走了,因為那間房,是整棟建築中,唯一有骨牌聲的地方。

  

  這是一間雅間,裡面放了張方桌,桌上圍坐著四個人,正玩得不亦樂乎。這四人後,還站著五個人,皆是刀客模樣。

  五名刀客都沒有遮擋面容,而那四個正在打牌的人當中,有兩人沒蒙臉,其中發福的那個,便是巨富郭行先,另一個是他的管家胡四。另兩個蒙著臉的,其中一人,如果他摘下面具的話,九懷能叫出他的名字,便是聖人第二十三女,樂城公主的駙馬薛履謙。另一人九懷不認識的,叫崔昌,官任都水使者。

  胡四見九懷來,立刻躬身退後,讓出座位。

  「玩嗎?」郭行先起身,朝空座位作出「請」的動作。

  「我不會。」九懷道。

  「可以學。」崔昌道。

  新的牌局就此開始。九懷確實是不會打的,故而連著被郭行先碰了兩次,如此一來,她在牌局中,就立刻處於最不利的地位了。

  「這郎子牌,可是個好東西啊。一個人能不能運籌帷幄,懂不懂三十六計,便都體現在這十三張牌上了。」郭行先笑呵呵道,「胡了。」

  「哈哈,郭郎的手氣就是好啊。」崔昌笑道,「下一輪。」

  胡四又來洗牌,片刻後,四人開始玩第二輪。

  這一輪,九懷依舊被郭行先克得死死的。

  「哎呀,這光玩著也沒意思,不如,都押點什麼?」郭行先又贏了一輪,但這一次,他不樂了,因為這兩局,沒賭注,所以沒收益。

  「那不知,郭郎要押點什麼?」崔昌將兩枚兌票摁在牌桌上,手臂一動,上面的那枚兌票便來到薛履謙面前。

  「郭某的賭注,自然是郭某的貨。」郭行先臉上,又恢復了標誌性的笑容,「不知這位娘子,又要押什麼?」

  九懷本看著牌堆,聞言抬頭,看了眼對座的薛履謙:「籌碼在桌上,轉來轉去,也沒意思。依我看,不如把別桌的籌碼,也拿過來。」

  「有意思。」薛履謙道,說著手一推,自己面前的兌票便貼著桌邊,滑到九懷面前。

  「初生牛犢,就是不怕虎啊。」郭行先卻是搖搖頭,朝胡四招了招手,胡四便出去了,不多時,推來一輛小車,上面裝著飲料與果脯盤。

  郭行先拿起一盞烏梅飲,喝了一半,才道:「郭某能有如今的日子,靠的,就是尊重前輩,外加小心翼翼。明白嗎?」

  郭行先這話,是衝著九懷說的。

  九懷也拿了盞紫筍茶,不過沒飲,而是玩弄著盞蓋,聞言,她便將盞蓋往盞口一敲:「不明白。」

  「我便是替阿郎們跑腿的。」郭行先臉一苦,手一擺道。

  九懷抬頭,看著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崔昌:「你,明白嗎?」

  「郭郎是其中一條腿,不過是最粗的那條。」崔昌答。

  九懷點點頭,饒有興致地看著郭行先。

  「可現在,我這條腿,啪,斷了。」郭行先一拍自己的右腿。

  「為何?」九懷問。

  「因為有人,壞了規矩。」郭行先說著,將茶盞中的烏梅飲一飲而盡,「一上來,就要竭澤而漁。」

  九懷朝郭行先眨了眨眼,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你,聽明白了?」郭行先又問九懷。

  「那你打算,如何接上呢?」

  「哈哈。」郭行先又是一拍大腿,「幾位都是體面人,而我,是個生意人。幾位重名,而我重利。」

  九懷又用盞蓋摩擦著盞口:「郭郎的意思是,你若失去了利,就不會讓我們體面?」

  此話一出,崔昌和薛履謙皆是身子微微向後一倒,估計是被驚到了。

  「哈哈,此言差矣。」郭行先揮了揮手,「就如你所說,賭注,可以從別的桌搶,但唯獨不能我們都出了,只有你,一毛不拔。」

  「所以,郭郎就看上了,我的帳簿?」

  崔昌和薛履謙聽了,不由得面面廝覷,他們知曉帳簿對他們這些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命!被人偷了帳簿,就等於被人要了命。

  「哈哈哈哈。」郭行先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狂笑幾聲,「胡四,給她添茶。」

  「諾。」胡四應道,走上前,拿著九懷玩弄著的紫筍茶,換了一隻滿上的酒樽。

  「這一樽,郭某敬你,當是賠罪。」郭行先右手舉起酒樽,左手拍了拍右手。

  九懷舉起酒樽,郭行先卻是將酒樽又舉高一點,以壓過九懷半個樽身。九懷沒跟他計較這些,將杯中的酒全倒進嘴中。

  「哈哈哈,果然爽快。」郭行先放下酒樽,又一拍手,「為表誠意,給你的賠禮,還有給阿郎們的賀禮,這就送來。」

  胡四剛給兩人添了酒,就得了令,便朝外面一喝:「都進來。」

  雅間的門立刻被人從外面推開,三名楚楚可人的新羅婢,各捧著一個精緻的禮盒,走進雅間。

  「藍田玉,相信二位阿郎,一定喜歡。」隨著郭行先的話,頭兩名新羅婢走到崔昌和薛履謙身前,屈膝道了個萬福,而後打開禮盒。這裡面,果然是一塊潔白無瑕的藍田玉。

  第三名新羅婢則在胡四的示意下走向九懷,但她才剛邁了兩步,胡四就冷不丁地伸腳,絆倒了新羅婢。

  「啊~」新羅婢驚叫一聲,手中的木盒已經跌落在地,盒蓋也因為碰撞而彈開,裡面的帳簿散落一地。

  「沒用的廢物,帳簿怎可隨意示人!」郭行先一拍桌案,左手「哐」地抽出腰間的障刀,手臂一曲,就要擲向那跪倒在地上發顫的新羅婢。

  「啊!」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瞬間,一盞酒忽地被潑進郭行先眼中,他全無準備,因此動作立刻一滯。

  九懷身形一閃,左拳已結結實實地打在郭行先握刀的左腕上,郭行先受痛,左手一松,障刀便掉落在地,九懷一腳踩著刀,將它往自己身邊一拖,腰一彎,右手撿起刀,一招橫掃千軍,搶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將刀架在郭行先的脖頸上。

  「哎哎哎,這可不興這樣啊。」崔昌嚇了一跳,忙起身勸阻。

  而雅間中的刀客們,均上前一步,擺開打鬥的姿勢,但也是僅此而已,因為他們都是赤手空拳。

  「你,你可知道,阿郎是何人嗎?」胡四雖然慌張,但仍在大聲吼叫,以維持氣勢。

  「有區別嗎?」九懷右手微微一用力,郭行先的腦袋,便貼在了牌桌上,他高舉著雙手,張著嘴,卻忘了如何說話。

  「你確實很不錯。」薛履謙欣賞地點點頭,「但也需知曉,『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的道理。」

  九懷聞言,收了刀:「教訓的是。」

  「呼」郭行先長吁一口氣,經此一遭,他已臉色突變,但心中更是氣難順:「二位阿郎,這麼多年了,何時有過像她這樣的?」

  「可也沒有,把刀藏在靴子裡,帶進雅間的道理。」薛履謙抿了口茶,「不是嗎?」

  郭行先語塞,他今天之所以偷著帶刀進這雅間,就是想當著九懷和薛履謙、崔昌的面,殺一個新羅婢,來告訴這三人,自己並非好惹的,若是他們敢讓自己的利益白白蒙受損失,自己就敢讓他們不體面。但怎知,刀才剛抽出來,就被九懷繳了,還被摁在了牌桌上,形如待宰的雞。

  「你可以先走了。」崔昌對郭行先道。

  郭行先喉結一動,但最後卻是什麼都沒說,站起身,朝兩人叉了手,帶著管家胡四,兩名刀客和三名新羅婢出去了。

  九懷這才知道,原來這些刀客並非是一夥的,所以,自己剛才玩那麼一出的時候,這些刀客才會令人覺得有畏縮不前之意,可能就是在相互猜疑著。

  「郭行先的話,有幾句你是要聽進耳朵里的。」崔昌雙手撐著牌桌,又將下巴搭在手背上,有點中氣不足地說道,「榷鹽、鐵,的確截折了許多人的腿。得想辦法,接上。」

  「何意?」九懷皺起眉頭,她倒是希望,面前這兩人去跟聖人作對,那樣,也就無需自己費腦筋了。

  「郭行健是昨日。而榷鹽鐵,才是未來。」薛履謙道,「所以,這條船,我們得上去,郭行健,便是給你們的禮物。」

  「只有郭行健嗎?」九懷這才反應過來,薛履謙說的,是河東的那個郭行健,不是長安這個郭行先。

  「是,畢竟是一條腿啊,斷了,還能接。割了,就真沒了。」崔昌替薛履謙道。

  「那郭家的錢呢?」九懷知曉這些富商的實力,比如開元二十二年,京兆府查抄過一個叫任令方的巨商,得錢六十萬貫。而當時,國朝每年發行的銅錢,不過三十萬貫。因此,郭行先作為長安有名的巨富,家財絕不會少。

  「兄弟明算帳,所以,郭行先的錢,還是他的。郭行健的嘛,則自古有一套規矩。不過這一次,我們願意,加上你們的名字。」薛履謙道。

  「那我能不能,用這些錢,來向你們,買一條消息。」九懷不敢貪郭行健的家產,一來是她還不知道,郭行健已經被李縝辦了,二來是她和李縝加在一起,在長安真正的權貴眼中,也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而小孩抱金過市,自古以來,就是取死之道。

  「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薛履謙笑道,「可以。」

  「你們,究竟是何人的門下?」

  「哈哈哈哈。小娘子,這消息值得用萬錢來買嗎?」崔昌先忍不住笑了,因為在他看來,只要九懷肯上船,這消息根本就不用花錢來買。

  「值。」九懷只說了一個字,但已足以表明態度。

  「壽王。」薛履謙道。

  「多謝。」

  「夜深了,先歇一歇,明早再回城吧。」崔昌道,「這裡是我們的地,不會有事。」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幾人便各奔東西,九懷從春明門進了城,回迎春樓洗過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而後馬不停蹄地往常樂坊的郭宅趕。她此行有兩個目的,一是代李縝探望郭老六,二是將昨天夜裡發生的事,告訴王氏,看看她對這郭行先的態度。

  「咳咳……娘子,阿母今天一早,就去曲江赴宴了哎。」郭老六一副病懨懨的模樣,但見了九懷,還是立刻擠出笑容來。

  「六娘的臉色,怎麼看著,比以前更差了?」九懷蹲下身,憂心匆匆地看著郭老六。

  「郎中說,是傷了肺氣所致。」郭老六說完,又伸手捂著嘴,咳了幾下。

  「啊,差點忘了。李郎托我,給你帶了些石蜜。」九懷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袋,「不過,這可是糖哎。」

  「放心,我不會吃太多……咳咳……」郭老六雖在咳嗽,但右手卻是靈活的,一下子就將布袋奪走了。

  「李郎最近,可有書信來?」

  「唉。」九懷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可是遇到了什麼難事?」郭老六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

  「也沒什麼。畢竟,他可是人間李郎子。」九懷莞爾一笑,她說這話的時候,心中還是很自豪的。

  「娘子,我聽說平康坊的蹴鞠場旁,建了幾個鞦韆,你可以陪我去玩會兒嗎?」郭老六眉頭一皺,眼珠子一轉,想到了讓九懷老實開口的辦法。

  「會不會耽誤了用藥?」

  「不會~今天的藥,都喝完了。」

  「披件大氅吧,春天還是寒的。」

  「哎呀,我現在熱著呢。」

  「我幫你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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