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不速客
2024-06-04 12:02:55
作者: 十年臥雪
歇業多日的「有間茶肆」重新開張,而且還多了一塊小招牌,上面寫著「炒麵」二字。
炒麵,是李縝根據長安人的飲食習慣,而決定上市的第一道菜品,用的細面,配上雞蛋絲,雞肉粒,佐料則用了豆醬清。而在定價方面,周八郎本想按照行規,將成本價翻倍,作為最終售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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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縝想了想,決定玩個花招,在店門口立了面商旗「震驚!回頭客免費吃!」而後,讓胖子蹲在招牌旁,給客人介紹活動規則:客人就餐完畢,把竹筷帶走,三天之內,可憑這竹筷,再來免費吃一碟。如果客人能再帶一個朋友來,朋友那碟半價,除此之外,再贈送一個月餅嘗鮮。
之所以讓客人帶走竹筷,一是因為可以少洗一樣餐具,二是因為這竹筷上,均印有「有間茶肆有炒麵」字樣,算是發GG了。
「東家,這可不成啊。一碟炒麵,成本四錢。這麼一弄,每賣一碟,還要再虧四錢啊。」周八郎雖然沒讀過書,但也是會算數的。
「只要人氣上來了,賺回來,彈指之間。」李縝倒是胸有成竹,畢竟,傍上了楊玉瑤這個富婆,茶肆就算一日虧十貫,也不是事。
而且,李縝還有個小算盤,只要小店保持足夠的人氣,他就可以把楊釗叫來,讓他坐在店中吃炒麵,楊釗在長安的富人圈中,也算個「名人」,他往這一坐,多得是有錢無權的人會來巴結。
到了那時,李縝便可趁機忽悠這幫人,出錢當股東,繼而開分店,再繼而提檔次。再大膽些,玩一玩上市圈錢也未嘗不可!只有錢夠多,又有楊貴妃的關係,何愁買不來官位?至於會不會暴雷嘛……已經欠債六百餘貫,外加開罪了韋堅一系的李縝表示:無所畏懼。
在李縝這個大聰明的策劃下,小店重新開業的第一天,就擠得水泄不通。一來是先前賣的月餅,味道是真的可以。二來,「炒麵」對時人來說,也確實夠新奇,三來,這「免費吃」的大旗可是真的戳中了人們「貪便宜」的心理,畢竟這都天寶年了,傻瓜可不多了。
但真正的噩夢,還在第二天,因為大夥開始來找李縝兌現「免費吃」的承諾了,不少人還真的帶上了親友,以順便多吃一個月餅。小店一下子就座無虛席,可客人還源源不斷地湧來,最終把路都給堵住了。不得已,李縝只好讓荔非守瑜到外面去維持秩序,以免引得金吾衛們來瞧瞧李縝是真的在做生意,還是在發表「重要」講話。
「東家,不行了,我,我這老骨頭,撐不住了。」剛收市,周八郎就躺在滿是油垢的地板上,怎麼也不願起來了,「我,我給布衣做過羹,給貴人做過膳,可,可還從未試過,連著炒五個時辰的!」
「八郎,現在這腰酸背痛,可都是為了明年,能住大宅子,出門有寶馬香車,在家有嬌妻相伴啊。」李縝數了八十枚銅錢,用小繩子串了,塞進周八郎的懷中,「我們今天,可就賺了八十文。你都拿著,今天八十,明天八百,後天八千,半年就八十萬了!再堅持一會兒,一年買車,兩年買房,三年娶嬌妻,不是夢啊!」
「一天八十,十天八百,百天八千,半年八十萬!嘿嘿嘿~」周八郎笑得唾沫都流了下來,登時只覺得腰不酸,臂不痛了,「對,一年買車馬,兩年買大宅,三年抱嬌妻!東家,我這就去備菜!」
第三天,李縝玩起了飢餓營銷,只新添了六十四雙竹筷,以示限量六十四份,取八八之數,諧音「發發」。結果,飯點未到,茶肆就又擠滿了人,其中,還首次出現了穿著綢緞的客人。這對李縝而言,是「里程碑」式的勝利。
「李郎,可有興趣,陪我喝一杯。」那客人竟然還對李縝招收,而且準確地報出了他的姓氏。
「當然。」李縝抱來一壇米酒,「閣下認識我?」
綢緞客一笑:「當然,未冠從軍,名播隴右,連皇甫大夫都為之驚嘆的少年郎。我又如何會不認得。」
李縝心中,敵意頓生,但臉上仍舊保持著微笑:「好漢不提當年勇,不知閣下此行,是想嘗一嘗這炒麵,還是另有圖謀?」
綢緞客「呵呵」一笑,夾起一束面,咽了下去,神色頗為享受:「面是好面。只是以你的才學,若入了這商途,往後不僅是你,就連你的兒孫,可都與仕途無緣了。君不見那李太白,滿腹經綸,卻依舊只能發出『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之哀嘆?」
「縝,隴右莽夫,沒有才學,仕途於我,本就難,難,難。」李縝卻是搖頭,既是在拒絕,也是在暗示對方該說點實話了。
「九懷有件事,一直瞞著你。」綢緞客抿了口酒,眼含笑意道。
「她只是我的朋友,自然不用,事事告訴我。」李縝看似古井不波,但心中已經打了個突。
綢緞客卻是搖搖頭:「不,郎君不妨想想,你的父親,姓甚名誰?」
李縝一愣,因為生父是何人,是一個困擾他心中許久的謎題。而從綢緞客的神情來看,這個謎題的答案,對自己的影響,很大。
「縝自幼喪父,母親也未提起過他。」李縝實話實說。
「開元二十五年,你被家人送到嵩山攻讀。那一年,這長安城裡,死了好多人~」綢緞客手指輕敲桌面,「吉溫已經在查這事。而我們能做的,就是給你一個身份,一個安全的身份。」
開元二十五年,是一個令長安人忌諱莫深的年份,因為這一年,發生了一起震驚天下的大案,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被同日廢爵賜死,人皆惜之,時稱「三庶人案」。
李縝沉吟良久,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土生土長」的隴右人,但只要韋堅案發,韋芝身死,這兵部司中的兵籍問題,肯定是會浮出水面的。屆時難免會有別有用心之人,在這兵籍問題上做文章,到時候自己肯定是難以招架的。
「我要做什麼?」李縝表露出一絲誠意。
綢緞客一笑:「吉溫抓了兵部侍郎張洎,及兵部下屬官吏六十四人。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他失去右相的信任。這不僅只是為了我們,也是為了你。」
「怎麼做?」李縝承認這是個能讓他動心的理由,一來,他早就怨恨吉溫,二來,若任憑吉溫審下去,早晚會查出兵籍的事,到時候,他還是一身腥。
「很簡單,讓右相知道,他交構~」綢緞客說著,從袖中取出半張麻紙,這麻紙的一端,還有燒焦的痕跡,但下端,卻殘留著半個紅印,印信上依稀可見「忠王」二字。
忠王,便是李亨成為太子前的封爵。
李縝點點頭,又問:「閣下既然給縝看了這,不妨報上名號,如此,縝方可安心替閣下做事。」
綢緞客「哈哈」一笑:「告訴你也無妨。某便是裴冕,王採訪使的判官。」
「哈哈哈~」李縝跟著笑,順手給裴冕上眼藥,「佩服。如此,真出了事,亦可斷尾求生。」
「小子,你也不呆啊。」裴冕當然聽得出,李縝是在報復他剛才說九懷有事瞞著李縝。
「你我皆是棋子,是棋子,便會成為棄子。不是嗎?」李縝仍然在笑。
裴冕一愣,這才察覺,李縝竟然在氣勢上,已經壓過了自己。
「這面,不錯。」裴冕拿起筷子,又吃了一著。
「右相雖然罷了我的官,可仍舊讓我替右相辦事。我又該如何做?」李縝靠近了一點。
「照辦。」裴冕繼續吃,但有意夾開了炒麵中的肉。
「若事關死士呢?」
「先告訴我。」裴冕從袖中排出十枚銅錢。
「不收這個,要絲絹。」李縝拒絕,他才不會收這幾乎沒人要的宣城郡錢監鑄造的通寶呢。
「小子,這可是重罪。」裴冕拍了拍李縝的肩胛,「採訪使已上書,民間若有不收銅錢者,一舉報,抄沒家產,舉報人與官府,對半分。」
「夠狠啊。」李縝將十枚銅錢掃入袖中,「那就再給我五十錢。」
「欺我?你這可是寫明了,一碟八文,我還多給你兩文了。」沒曾想,裴冕堂堂河東裴氏,卻是摳得很。
李縝大膽地拍著裴冕的肩胛:「裴判官,沒錢,我怎麼替你辦事,何況,是這。」他點了點裴冕的左袖,那裡就藏著那半張印有「忠王」印章的麻紙。
「成。你狠。」裴冕解開腰帶,從襴袍里解出一個麻袋,「哐」地砸在桌面上,「夠不夠?」
李縝打開一看,密密麻麻有數百個,於是點點頭,從袖中拿出一張契書:「成,簽了這個,每月十五,來店裡拿錢。」
「又使什麼壞?!」裴冕瞪了李縝一眼,卻不還是低頭看向契書。
契書上寫著,只要裴冕現在給李縝一貫錢,便相當於入伙,往後除非茶肆倒閉了,否則每月均可獲得有間茶肆一成的利潤。
「你這是行賄,不成不成。」裴冕一臉正氣。
「行什麼賄啊。」李縝搖頭,指著那滿堂的食客,「你看,我這店,是肯定能賺錢的。但我現在,一缺廚子,二缺資金,三缺個朋友,你資助我一些,往後,每月的盈利,都有你一份。你看著滿城貴胄,哪個不養著商行?」
「那我也不能經商。」裴冕仍舊搖頭,「違律的事,不干。」
「你裴家人口眾多,找個人簽了不就完了嘛。」李縝沒大沒小地搭著裴冕的肩,「這店,國舅也有注資,你是想吊死一棵樹上,還是多條腿走路,想想吧~」
裴冕有點後悔,沒有一口回絕李縝,乃至於被他不停地上眼藥。
李縝繼續給裴冕洗腦:「這跟借錢還不一樣。借錢是,你借我一貫。我還清了就行,連本帶利,你最多得一貫五。可這入股,我每月的利潤,都有你一份,只要這店還在,你就能一直拿錢。而且,如果我做大了,月入百貫,你可就不是每年分一貫,而是分一百貫了。」
裴冕細看契書,發現李縝說的,似乎還真的跟契書上寫的一樣。而且,如果這茶肆是楊釗也有分的話,那他跟著投點錢,也不虧,畢竟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欲成大事,朋友首先得多。
「簽了就成?」
「嗯,簽了就去東市署蓋印。然後,裴判官就等著數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