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山信子

  無花樓做生意有自己的一套規矩，那就是前一樁生意沒發出去之前，絕不放第二樁生意。這個規矩看似古怪，卻始終在維持著無花樓的聲譽。

  雅婷之所以接下這樁生意，就是不想跟那個叫張揚的青年合作。現在，顧不上搶著接了買賣，下一樁生意就順理成章地到了張揚手裡。

  顧不上這才知道被人給耍了，氣得七竅生煙：「老子饒不了那姓張的！」

  我勸道：「多說無益，咱們還是趕緊安排生意的好。」

  顧不上為了不讓雅婷為難，當天下午就出發去了接頭地點。

  我們跟僱主碰頭的地方就在興安嶺腳下的一座小鎮上，經營各類山貨就是這個鎮子經濟來源。小鎮上南來北往的人不在少數，我們找了一家旅店住下來之後，我就溜達到了旅店的餐廳，找老闆聊了起來：「老闆，你們這兒有山信子嗎？」

  老闆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你們現在要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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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進山溜達溜達！」所謂的山信子，就是專門給人帶路的嚮導，各地的說法不太一樣，卻有不少吃這行飯的人。

  山信子，是趕山人比較另類的存在。他們靠山但是不吃山里飯，專門給人帶路維持生計。說到本事，比起巡山犬、穿山虎還差得遠了，說到勢力更趕不上山爺、把頭。山信子能在茫茫大山里占據一席之地，靠的就是一雙能跑的腿。

  山信子帶人上了山，就得負責把人再帶下來。但是，下來的是死人還是活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萬一有人在山裡出了事兒，他們第一時間做的不是救人而是逃命，以最快的速度去搬救兵，只要成功搬來救兵，山信子的任務就算是盡到了。

  老闆看我不像是在開玩笑，就點頭道：「山信子，我倒是能找到幾個。要不你先坐會兒，等著看看人再說？」

  「行！」我滿口答應下來之後，顧不上也把一沓鈔票推了過去。老闆熟練地收了錢之後，就告訴老闆娘去打電話，他自己繼續陪我們聊天。

  老闆懂山里規矩：人家進山幹什麼，你別問，收了錢，只管辦事兒就行。

  他也不往我們幹什麼這方面扯：「兄弟，你們這個時候進山，怕是沒幾個人願意跟你們去啊！」

  在東北，冬天進山是最危險的時候，不是老山客，就算獵戶，也不願意冬天進去。冬天山里風大雪深，又看不見路，遇上穿山風，被埋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只能等開春再找屍首。

  我淡淡道：「我現在進山，自然有自己的理由，你能幫我找到人就行，價錢肯定讓他們滿意。」

  老闆猶豫了一下道：「兄弟，恕我多嘴啊！你進山之後，準備往哪邊兒去？」

  顧不上眼睛一瞪：「你啥意思？」

  「別誤會別誤會，千萬別誤會。」老闆連連擺手道，「咱們這片山叫千金嶺，意思是山上有的是寶貝，上去之後真金白銀等你拿。但是……」

  老闆話鋒一轉道：「上山也有個規矩，叫南走趟子北走黑，路走正西人不歸。」

  「你上了山往南邊走，山信子按走幾趟跟你算錢；往北邊走，那你就得找幾個厲害的山信子，一個人領著肯定是不行的。北邊容易出事兒，走黑的人，價錢就高。」

  老闆說到這兒，故意壓低了聲音：「正西就千萬別走了，那不是人能走的地方，去了就回不來，你給多少錢都沒有人去。」

  我和顧不上對視了一眼之後，顧不上道：「有沒有你說的那麼邪乎？」

  老闆露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道：「這話，你別不信。要不，你滿大街打聽打聽，看我糊弄你沒？」

  我故意道：「正西那邊有什麼，怎走上去還回不來了？」

  老闆坐了下來：「今天反正沒事兒，我就跟你嘮嘮。」

  「這個規矩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傳下來的，反正一代又一代地傳了好些年。原先，小鬼子占了東北那會兒，還覺得正西那塊山不錯，打算修什麼東西，硬是拿著槍逼著幾個山信子上了山。那次，聽說去了一百多號人哪！結果，一個都沒回來。」

  「小鬼子急了，把咱們這鎮子都給圍了，連抓了好幾個山信子，說是找不著人，就殺他們全家。結果，人上去一樣沒下來。」

  「小鬼子真就動手了，殺了人之後，還把腦袋給掛在了街上。當時，鎮裡人被逼得沒辦法，就找老步頭出山去找人。老步頭是山信子裡的頭一把交椅，山上的事兒，誰都沒他熟。」

  「老步頭一開始說什麼都不去，後來，小鬼子抓了他兒子，不去就要扒皮呀！」

  老闆說到這兒，點了一根煙：「老步頭跟小鬼子提了一個條件，說是小鬼子必須有人陪他上去，要不然打死也不走。」

  「小鬼子那邊商量了好半天，才派了七個人跟老步頭上山。」

  我聽到這兒忍不住問道：「那七個小鬼子都是幹什麼的？」

  老闆搖頭道：「幹什麼的不清楚，反正地位不低。」

  老闆拿手比劃了一下：「聽我爺說，上山那幾個小鬼子都挎著這麼長的刀。」

  小鬼子的佩刀也是身份的象徵，看樣子，當年隨著老步頭上山的人絕非什麼善類。

  老闆繼續說道：「上山的八個人里，回來了四個。這四個人都是小鬼子，其中有一個人還抱著一個盒子。」

  「那小鬼子把盒子交給了他們指揮官之後，小鬼子當天就解除了封鎖。」

  「那四個小鬼子恭恭敬敬地把老步頭的後人請了出來，又帶著幾個人上了山。這次下來的時候，幾個鬼子兵用白布在胸前包了一個骨灰罈子，他們說那裡裝的是老步頭。」

  「四個小鬼子特意給老步頭修了水泥的墳，還專門到墳前祭拜過。他們說，要不是老步頭，他們四個全都得交代在山上，說老步頭是大大的好人，永遠的朋友。」

  老闆說到這兒嘆息了一聲：「後來，也就沒有人敢再往西山那邊走了。」

  顧不上故意道：「就這麼點事兒，你們就把西山當成閻羅殿啦？」

  老闆道：「你接著聽我說啊！」

  「老步頭死了之後，他兒子倒是受到了小鬼子的優待，可是，鎮上人都不跟他家來往了。老步家人誰見了誰煩……」

  老闆說的話我倒是能理解。東北這邊一村一鎮的，大部分都能攀上親戚。小鬼子殺了人，鎮上的人都恨小鬼子，卻又拿小鬼子沒辦法，只能把恨意轉移到跟小鬼子親近的人身上。老步家恰好就是這麼個人選。

  老闆繼續說道：「直到鎮上又鬧了鬼，他們才想起老步家的人來。那次鬧鬼，聽說是山上有東西下來了，割了人腦袋就走，有人順著血跡往山上追過，那血珠子一直落到正西的山上就沒了。誰都說是山精在往山上拽人。」

  「那時候，鎮子上找了大仙兒，又是跳神又是擺供的，全都不好使。最後，就連大仙兒的腦袋都給割了，鎮上人才真慌了，一塊兒去找老步家。老步家的小子什麼都沒說就上了山，這一去，再沒回來，山上還真就不鬧鬼了。」

  老闆嘆息道：「老步家的人前前後後上了四次山，也扔在山上四個人。那都是拿血換回來的教訓，鎮子上就更沒人敢往西面山上去了。」

  顧不上道：「你不就說了兩次嗎？還有兩次怎麼回事兒？」

  老闆擺手道：「那兩次都是在動盪的時候。那時候的事兒，我都不好意思說，反正是鎮裡人對不起老步家。」

  老闆不想說，我也沒繼續往下問：「西山上還有什麼事兒，你給我一塊兒講講唄！」

  老闆道：「西山上的事兒多了，你要是想聽，我能給你講上一天。我就問你，你聽說過山會勾人沒？」

  山會勾人這事兒，我還真就聽說過。我爺爺說，勾人的不是山，而是山上的精怪。有些東西吃人吃饞了，就隔三差五地把人往山上引，那些人上了山就別想再下來。

  老闆看我點頭，才說道：「西山就會勾人。隔幾年就得有人往西山走，走進去就不見人影。」

  顧不上道：「你咋知道是西山勾人，萬一是別的地方呢？」

  老闆神秘兮兮道：「那些事兒，有的是人看見了。被西山攝了魂兒的人，攔都攔不住，一門兒心思地往山上去，就算拿繩子綁了，他們都能把繩子掙開，自己往西山上跑。」

  「最奇怪的是，那些人每次入山的時候，都會在西山口那兒站一會兒，直到有人看見了，他們才往山上去。你說邪門兒不？」

  我一皺眉頭：「這還真邪行了。」

  「對唄！」老闆道，「兄弟，你要往哪邊去，先給我一個準信兒。要是不說清楚，怕是沒人願意接你的活兒。」

  要往哪兒去，我還真說不清楚。我提前過來就是為了做準備工作，那幫考古的人想去哪兒，我哪知道？

  我正猶豫的時候，旅店的服務員走了過來道：「老闆，人都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