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師道

  我爺爺教我風水秘術的時候，一再叮囑我：「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使用『畫地為局』的秘法。你現在修為不到，身上沒有護身至寶，承受不住天道威壓。」

  可是，這次對上儒道鬼神，畫地為局已經成了弦上之箭，不得不發。從我調動天道之勢開始，我就把自己的生死全都交給了顧不上——他勝，我們都活；他敗，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鬼神的冷笑雖然沒有影響到我，卻在一瞬間打亂了顧不上的心境，他在揮刀之間厲聲喊道：「兄弟，別硬撐！」

  「殺敵！噗——」我本來是想用最簡短的話告訴顧不上專心殺敵，不要被對方影響，誰知道剛一開口，我就壓制不住地噴出了一口鮮血。

  猩紅的血珠如同薄霧般灑落在地的瞬間，卻像是落在了報紙上的水珠，瞬間滲進了泥里——草木之精開始吸血了。

  我強行挺身的瞬間，卻驚得目瞪口呆——顧不上竟然放開鬼神，往我身邊沖了過來！

  「你……噗——」我又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這口血，一半是因為天道反噬，一半卻是因為被顧不上氣得五內如焚。

  我拼命控制風水大陣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殺出一條生路！顧不上不殺鬼神，返回來救我，不是要讓我一番算計付諸東流嗎？

  顧不上雖然被我噴得滿身血跡，卻仍然沒有倒退半步，起身一刀往我腳下扎了下去。逆鱗斬的刀鋒沒入土中半尺之後，顧不上手中真氣狂飆而去，暴烈的真氣順著腳下向四面八方怒涌開來，道道真氣掀飛土石倒射入空之間，我也再控制不住風水大陣，仰頭噴出一口血來，人也跟著向後栽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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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還在一力抗天的風水大陣，就在我倒地的瞬間轟然崩潰，山川大勢瞬間歸位，自成天地的界限隨之化為虛無師道天言再次向我壓迫而來。

  顧不上卻在這時抽刀轉身：「有本事向我來！」

  「跪下——」鬼神怒喝當中，顧不上砰然倒地。

  雙手撐著地面的顧不上放聲怒吼道：「兄弟，我對不起你！我……我知道你在拼命，可我不能看著你死啊！」

  我忍不住在心底嘆了口氣，舉目望向了夜空。我爺爺說過，人死之前，就算能享受片刻的安靜也是好的。我爺爺說的沒錯，我明知道自己是在等死，卻覺得異常安靜。敗了就敗了，沒什麼值得後悔。人總不能帶著悔意閉眼吧？

  鬼神忽然厲聲笑道：「展家後人！蒼天有眼，總算是讓我找到展家後人啦！本師曾經發誓，只要脫困而出，必讓展家絕後！殺，給我殺，慢慢撕爛他！」

  鬼神一聲令下之後，地底惡鬼破土而出，凌空向我伸出了利爪。我明知道，下一刻，那些慘白的鬼爪就會活生生把我撕成碎片，而我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鬼爪擊落。

  十幾雙鬼爪向我寸寸逼近之間，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鬼嘯，十多道人影剎那間掠空而至，合身向空中惡鬼撞了過去。等我抬起頭時，卻看見剛才被我放走的那些學校里的鬼魂竟然重新出現在了山頂，與惡鬼扭打在了一處。

  他們活著的時候沒有修行過武道，死後也沒時間修成大鬼，僅僅是憑著本能與惡鬼廝打，才一個照面，大部分人就被撕得支離破碎，卻還拖著殘肢與惡鬼死死糾纏。

  有人邊哭邊向我喊道：「你們快點起來啊！殺他們，殺他們給老師報仇啊！」

  「回來！」顧不上拼命抬起頭來，，「快回來！你們不是惡鬼的對手，會灰飛煙滅啊！」

  「給老師報仇——」有人被惡鬼活生生撕成了碎片，崩散的魂魄卻仍在拼命吶喊。

  鬼神忽然狂笑道：「報仇？本師就是你們的師祖，你們想要欺師滅祖嗎？哈哈哈……光憑你們這點心思，就該死有餘！」

  「放屁——」

  空中的鬼神被突忽其來的聲音給罵得一愣，我們幾個人身上的威壓卻忽然為之一輕。等我回頭看時，卻見王凱背著李老師從山下爬了上來。

  王凱雙腿明顯是在瑟瑟顫抖，雙眼卻仍舊目視鬼神，一步步向對方走了過去。

  「放我下來！」李老師從王凱身上下來之後，昂首挺胸、凜然無懼地走向了空中狂笑的鬼神：「你是老師，我也是老師，你我比上一場如何？」

  「老頭……」顧不上話到嘴邊就改了口，「李老師，你不是術士，別上去！寧瑤，你怎麼把人帶回來了？」

  寧瑤提槍靠向我們兩個道：「李老師非要回來，我沒法。」

  我伸手攔住了想要起身的顧不上：「別勸，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天上的儒道鬼神就是仗著師道天言才能橫行無忌，拋開這一點，他可能連一般的大鬼都不如。假如他真有驚天動地的修為，又何必非得弄出傳人，弄出學校，搜羅弟子呢？

  如果，李老師能夠壓制對方的師道，說不定我們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鬼神看向李老師：「你憑什麼與本師較量？」

  「就憑我是老師！」

  李老師緩緩從身上抽出了孟欣用過的那把戒尺：「你和展卿他們所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你不僅蠱惑我的學生走上邪道，還殺害了她。作為老師，我必須替他們討還公道。」

  「董芳是心裡有鬼，才會被我蠱惑。」鬼神果然慌了，「再說……再說，你跟董芳非親非故，犯得著為他拼命嗎？」

  李老師高舉戒尺，大步上前：「『一日為師，終生為父』，不僅是說，學生要像尊敬父親一樣尊敬老師，老師也該像父母一樣對待學生。你傷害了我的孩子，我能無動於衷？」

  「說得好聽！」鬼神冷笑道，「你敢說，自己為師多年，沒有私心、沒有愧對弟子？」

  鬚髮皆白的李老師身軀挺拔地直視鬼神：「六十年前，恩師教導李某：人活在世，心正、身正，才能無愧蒼天、無懼鬼神。恩師雖然離去，他的教導李某絲毫不敢忘卻。李某雖然不敢說自己無愧於人，但肯定無愧於心。」

  李老師仰頭看向鬼神：「你不是鬼神嗎？怎麼還不動手？難道你還怕了我這麼一個老頭子？」

  「既然你找死，本師就成全你！」鬼神怒號之間，揚起手中戒尺，向李老師頭頂兇狠劈落。

  鬼神戒尺迎風暴漲，化出長達數米的陰影之後，以巨靈開山之勢從天而降。戒尺剛到中途，帶起的勁風就吹得李老師鬚髮狂舞，幾乎立足不穩。

  李老師終究是年過古稀的老人，心中雖有正氣，身上的氣血哪裡能抵過颯颯陰風？

  「快救人哪！」顧不上挺身而起。

  我雙手抓住對方手臂：「別過去，成敗在此一舉……」

  「李老師，快躲開！」我雖然攔住了顧不上，卻忘了山上還有一個王凱。等我看向他時，王凱已經衝到了李老師身邊，伸手想要拉開對方。

  李老師輕輕跨出半步，身軀屹立如山地擋在了王凱身前。鬼神手中戒尺在這瞬間稍一遲疑：「老匹夫，你不怕死嗎？」

  李老師緩緩舉起手中戒尺：「老師，除在學生受獎之時，永遠不能站在學生的背後。我不懂儒道，卻知道做人之道。」

  「混帳東西！」神鬼怒嘯之中，兩把戒尺砰然相撞在了一起。

  兩把戒尺呈十字形交疊在空中的瞬間，我的心也猛提了起來。

  我雖然一再阻止顧不上衝上去救人，但我也從心底不想看著一個身正德馨的老人在鬼神手中血肉橫飛。

  剎那之後，李老師手中戒尺金芒暴起，赫赫金芒瞬時間將鬼神戒尺上狂涌而出的黑霧掀上半空，凶威颯颯的戒尺隨之寸寸折斷，鬼神的一隻手臂也跟著被震成了粉屑。

  「天道認可！這才是名師！」我忍不住放聲大笑。

  所謂的名師，並不是你一生教出了多少學生，一輩子取得了多高的成就，而是能不能「德高為師，身正為范」地把為人之道言傳身教地傳承下去。

  據我所知，李老師並不出名，但是他卻贏得了天道認可。這一刻，他就是名師！

  鬼神厲聲叫道：「天道憑什麼認可你？你身上連一絲浩氣都沒有，憑什麼引動天道？我一心修儒，卻得不到天道認可？」

  李老師舉起戒尺大步向前：「你心術不正，憑什麼為師為范？就算你熟讀儒家經意又能如何？」

  李老師高舉戒尺，狠狠一下拍向了落下來的泥塑。僅有兩寸寬窄的戒尺拍落在泥塑肩頭時，不可一世的鬼神塑像竟然被打得泥塊紛飛，另外的一條手臂也被齊肩拍落了下來。

  「代師行罰？」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怎麼回事兒？李老師不僅被天道認可，甚至還能代替鬼神的老師懲罰對方。

  如果沒有天道、師道之力的加持，李老師那一尺不可能打到對方，就算打中，也沒法傷害對方半分。可他那一尺落下之後，不僅砸碎了神像，就連鬼神的魂魄都受到了重創。

  我還沒反應過來，鬼神忽然厲聲喊道：「我死也要把你帶上！」